早春的天气,不暖也不冷。H城这几天有了升温的迹象,白天最高温度将近二十度。
周涞的车停在一颗枝繁叶茂的大树底下,树干又粗又壮,树枝上的绿叶撑开仿佛形成了一道全天然的遮阳伞。
南方城市的树木一整年似乎都枝繁叶茂分辨不出四季,但春天的时候或多或少也有春天的一些特征,很多树枝上都长出了嫩绿色的绿芽苞,一些二月份要开花的桃花、杏花也渐渐开始长出花苞。
农村的春天则要更明显一些,尤其是一些空闲的土地上,都冒出了整齐的绿色野草。
林斯逸整个正月都待在大屿,和他一起的还有师兄陈思远。他们两个人做了一份详细的计划,又承包了村里闲置的二十亩地。
三月份种植草莓,如果打理妥善,一般都六月份左右就可以有收成。
选苗定植的工作基本上都有陈思远一个人完成,他说自己情场失意,现在继续做点事情来充实自己。
林斯逸则动手搭建温室大棚,选择的并不是普通的塑料膜大棚,而是PC板温室。PC板温室的有点相较普通的塑料膜大棚而言,具有保温性能好、抗冲击能力强、重量轻、安装尺寸大、使用寿命长等诸多优点(注1)。
但相较普通的塑料膜而言,pc的透光率要低10%左右。
在选苗定植后,隔几天就要对草莓幼苗进行浇水施肥。
林斯逸则要随时注意pc棚内温度的变化,草莓生长期间对温度也有讲究,过高过低的温度都不适宜,一般适温在15℃-22℃。
之后便是去芽摘叶,病虫害防治。
这些问题陈思远和林斯逸这两个农学博士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倒是他们这番小动静引来不少村民的围观。
pc大棚在当地还算是新鲜,尤其林斯逸心灵手巧,整齐划一的20亩地看着还挺壮观。
2015年初,种植草莓对当地人来说还算是新鲜的事情。为此,乡政府领导还特地来林斯逸种植的草莓园观摩,给予了一定的鼓励。
这一个月忙下来,林斯逸除了这20亩的草莓园,又要顾及另外20亩的果园。他几乎天天戴着一顶竹编的遮阳帽在山上跑,黑倒是黑了一个度,但在夜晚灯光的投射下看得并不明晰。
其实最明显的,是林斯逸的发型变化。他之前头发略长,现在几乎是直接全部推了,只比板寸稍微长一些,看着男人味十足,也特别野。
周涞一直知道的,林斯逸这张脸驾驭起任何发型都不难。
有那么一瞬间,周涞觉得林斯逸看着很陌生。他还是和以前一样的装束,最喜欢黑衣黑裤的打扮,脚上则是一双干净整洁的板鞋,短发好像衬得他的五官更加凌厉,有点不近人情的冷峻。
可不能否认的是,他这张脸依旧对她有致命的吸引力。
电话接通的这一刹,周涞一直明目张胆地注视着不远处的林斯逸。
她很清楚他不会看到她,却又莫名心虚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大概是她许久不回答,那头林斯逸又轻轻喂了一声,叫她的名字:“周涞?”
这一声温柔叫唤,忽然让周涞有些鼻尖发酸。
林斯逸曾经抱着她,一遍又一遍地喊她的名字,仿佛她是他这辈子的挚爱。
可现在呢?
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说分手就分手。
他为什么那么绝情?
周涞呼了一口气,有些任性地问林斯逸:“没事情不可以给你打电话吗?”
“可以……”林斯逸说,“但,最好不要。”
“为什么?你不是说可以做朋友的吗?”
林斯逸的语气似有些无奈,拿她没有办法:“嗯,可以做朋友。”
她这会儿倒是伶牙俐齿:“那朋友给朋友打电话天经地义,为什么最好不要?”
那头林斯逸扶了一下额,终究还是妥协:“随便你吧。”
“什么叫随便我?你这个人那么随随便便吗?”
林斯逸:“……”
周涞忍不住一笑。
她这边远远看着林斯逸,也能看出他一脸的无奈。
忽然觉得这样也挺有趣。
“林斯逸。”周涞鬼使神差来了一句:“这段时间,你有想我吗?”
问出这句话的同时,周涞一直紧紧盯着林斯逸。
天知道她有多期待他的回答,心里有个声音在拼命叫嚣着:他一定也想她的对吧?
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转了个身。
周涞只能看到他挺直而又宽阔的后背。
林斯逸不答反问:“还有什么事吗?”
“就这个事。”周涞说,“我就想问问你想不想我?”
“不想。”林斯逸第一次对周涞说了谎话,“一点也不想。”
“真的吗?”
那头叹了口气:“周涞,没事的话我挂电话了,再见。”
还不等周涞回应,就听到手机里传来的嘟嘟嘟声。
周涞鼻尖越来越酸,强忍着想要哭的冲动。
她真不是爱哭的人,可这一刻好像终于被林斯逸给扔下。她眼睁睁看着他和那个女生并排走着进了校园,他从始至终也没有发现她的存在。
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
周涞随即发动引擎,踩着跑车油门,轰的一声从南大门离开。
跑车的引擎轰鸣声在安静的Z大南门响起,有些人好奇回头观望。
林斯逸顿下脚步,下意识回头望了眼。
周涞那辆车早已经消失在南大门。
*
周涞这一路疾驰回家,一路上就差把林斯逸祖宗十八代都翻出来问候一遍。
车上放着节奏感十足的HipHop歌曲,全英文的说唱,像是在骂人。
周涞也跟着骂:
“林斯逸,你哪里长得好看了?世界上男人都死光了吗?我要在你这一棵树上吊死?”
“林斯逸,你就是有眼无珠,我周涞长得好看还能赚钱,你上哪去找我那么完美的女朋友?”
“林斯逸,你就是一个超级无敌大骗子!”
……
一顿发泄,周涞的心情明显没有那么郁闷。
进了家门,她抬脚踢了一下放在玄关处的几个快递,一个快递被她踢到客厅。
换了鞋,进了屋,直接瘫在沙发上。
不知道是不是晚上的火锅吃得太辣,她隐隐的觉得肠胃有些不太舒服,但问题不是很大。
周涞看了眼茶几上的几本书,是林斯逸年前的时候留下没有带走的。觉得看着心烦,她又伸手在茶几上一扫,把那几本碍眼的书都扔到了地上。
然而下一秒周涞又起身蹲在地上把那些书一本一本捡起来重新摆放在茶几上。她觉得自己这会儿简直就跟神经病似的。这段时间她有事没事就拿这几本书撒气,扔到地上又重新捡回来放着,其中有几本较厚的书好像都快被她给扔坏了。
周涞又看到那个被她踢到客厅的快递,她起身去捡。
最近她倒是没有怎么购物,主要也是没有什么购物的心情。
好像是个同城快递。
也不知道这个快递里面是什么,拆快递就跟拆盲盒似的。
周涞从茶几上拿了一把小剪刀,利落地打开快递上的塑料封口。
里面是一个有些熟悉的包装礼袋。
但周涞不记得自己最近有买这个玩意儿。
她将这个礼袋从快递盒里拿出来,再从礼袋里拿出一个精美的盒子。
看到盒子的瞬间周涞的脸瞬间沉了一下,她太清楚里面是什么。可她还是不敢置信,手心微微颤抖,继而打开礼盒。
果不其然,是她之前送给林斯逸的手镯。
现在被原封不动退了回来。
周涞气笑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时间过去久远,她差点都要忘记自己送过林斯逸这个手镯。主要的原因是他从来没有戴过,一次也没有。
当初她选这个礼物的时候也是花费了不少心思的,她知道他手腕上空,本想送他一只手表。但手表这种东西可大可小,太便宜的她觉得不好意思送,太贵重的也不适合当礼物。
选来选去,最后选中了这个手镯。很简单的素圈,轮廓上镶嵌几颗碎钻,特别低调的款式。
他明明答应了她会戴的,可他却一次也没有戴给她看过。
骗子!
大骗子!
越想越气,周涞找出手机直接给林斯逸打了个电话,根本没有任何犹豫。
这次林斯逸倒是很快接起电话。
周涞还不等林斯逸开口,直接怒气滔天地开门见山:“林斯逸!你他妈到底什么意思?”
那头林斯逸显然也没有料到会突然被骂,语气有点懵也有点无辜:“怎么了?”
周涞气得胃疼:“你把手镯寄给我是什么意思?谈个恋爱分手至于这样吗?”
林斯逸企图解释:“不是的。”
他只是觉得这个礼物过于贵重,且这个手镯他还没有佩戴过,所以想还给她。每个人赚钱都不容易,他不想占她一点便宜。
周涞还没发泄完,直接打断:“你那么喜欢还东西是吧?那我送你的所有东西你有本事都原封不动的还回来啊!啊?”
“周涞,你不要生气。”
“生气?”周涞反而气笑了,“我生什么气啊?我得感谢你的,感谢你让我有过这种经历。你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吗……我真他妈的见了鬼了。”
胃越来越疼,周涞用手掌心捂着,她气息明显有些虚弱:“林斯逸,你马上过来把你的东西都拿走……”
那束纯手工做的银杏叶花,还有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那些被周涞精心摆放在展示柜上的东西。
林斯逸顿了顿,说:“我不来了,你直接扔了吧。”
周涞怎么舍得扔。
正月初九那天周涞驱车回了H城,行李都没往楼上拿,先是小心翼翼地将除夕夜林斯逸送给她的那些纯手工的东西妥帖地拿到家里,再一一地摆放在那面展示柜上。她的展示柜上现在几乎都被林斯逸送的东西塞满,有纯手工的小猫咪、有纯手工制作的银杏叶花、有一束粉红色的洋牡丹、有小蛐蛐……
都是林斯逸亲手做的,她怎么舍得扔啊。
“林斯逸……你王八蛋!”
“嘶……”周涞胃疼地蹲在地上。
那头林斯逸听出来她的语气不对劲,有些着急:“你怎么了?”
“林斯逸,我要被你气死了。”气到某种极致,语气带着哭腔,似在颤抖:“我胃好疼啊……好疼……”
林斯逸也似乎越来越紧张:“家里有胃药吗?”
“没有胃药!”周涞带着哭腔,“林斯逸,都是你害的!我都是被你气成这样的!”
肚子疼是真,放在平时里,她这会儿肯定第一时间找助理柏桦桦。
可人有时候总爱这么作一下,跟小孩子要糖吃似的,非要在大人面前扭捏一番。
林斯逸的担心和着急也是真。
他一直知道她作息不规律,之前最担心的也是她饮食的问题。
林斯逸问周涞:“你今天晚上吃了什么东西吗?”
周涞嘴里蹦出两个字:“火锅。”
又故意强调:“四川麻辣火锅。”
接着哼唧了一声,似乎很难受。
林斯逸拿着手机在跟周涞说话,脚步已经下意识往寝室外走。
他刚刚从外面回来,身上的衣服也还没换下,周涞这通电话让他顿时六神无主。
“周涞,很疼吗?”
周涞说:“好疼……疼得走不动路了……一点力气都没有……”
她似乎意识到这或许是一次回旋的余地,也瞬时多了一丝演的成分:“林斯逸,我是不是要死了?”
“别说傻话。”
“算了,不用你管……我忍一忍,大概疼一晚上就好了。”
林斯逸叹气:“要去医院看看的。”
“我不要去医院!”
“不要任性。”
“反正我就是不去!不用你管!”
周涞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她拿着手机,自己在心里打赌,林斯逸要是等会儿给她打电话,那么他们之间还是有可能的。
也不知道为什么,周涞隐隐的就是觉得她和林斯逸之间没有那么快结束。
就在周涞做完心里建设的下一秒,手机震动。
林乖乖给她打电话了。
周涞看着来电显示笑了一下,她忍着,故意不接电话。
无非就是想使用苦肉计,想看看林斯逸会不会着急,会不会来找她。
他真的会来吗?
周涞倒也不会真的自虐。
胃太疼了,她猫着身子去翻药箱。家里的确是经常备有胃药的,因为她经常有一顿没一顿的,这胃被她折腾的不行。有时候胀气,有时候半夜疼。不管什么症状,吃一颗就能很快起效。
周涞利落地找出一颗经常吃的胃药吞下,转而躺在沙发上,祈祷肚子不要再那么疼了。
不动,就那么静静躺着,的确要好很多。
被扔在一边的手机继续震动,林斯逸坚持不懈地在给周涞打电话。
周涞小小一只缩在沙发上,额前被疼得冒出一层薄薄的汗。
她这会儿是真的一点也不想动弹。
林斯逸要急疯了。
下意识的行动比脑子反应更快,他几乎是用跑的从学校里出来,快速伸手招了车,目的地直奔周涞的住处。
一路上林斯逸都让司机加快速度,司机在得知情况之后也很理解,他还安慰让林斯逸不要太着急。
怎么可能不着急。
他根本没有放下她。
林斯逸恨不得自己长了一双翅膀,又恨自己把周涞气成那样。怎么办,他好像做什么都是错的。
用时不过十五分钟,出租车到达周涞所住的小区。
林斯逸提前付了钱,推开门就狂奔了出去。
一路风驰电掣,一直到站在周涞家的门口。
林斯逸微喘着气,手指在靠近智能电子锁的时候顿住。
他不知道她家里的门锁有没有换密码,可是她的电话根本打不通。
只能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指腹先是落在“2”这个数字上,继而用力按下一串数字:20150125。
是他们两个人正式确定关系的日子。
数字输入后的下一秒,只听咔嚓一声,电子锁被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