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矿?”唐瑾追问。
唐老爷子回忆了一下,很快摇了摇头:“时间长了,我忘记了。”
全国有两千多个县,唐老爷子不记得了也很正常,唐瑾提示他:“你刚才说在国界边缘上,很乱的。”
唐老爷子刚才走神,隐约记得自己好像说过这话,笑道:“是木遥县紧挨大理和吐蕃,我记错了。你要知道,但凡边界上的县府,总有一些不是那么安稳。木饶县没有在国内。”
不管木遥县怎么样,这个木饶县应该是个好的吧?
唐瑾又不能确定了,真要好的话,都抢着去了,能留给他?情况怎么样,还是要问一下。
他低声问:“那我到底该不该去?”
原以为,老爷子会扬一扬下巴,让他分析,这是这些年来两人的习惯,没想到老爷子叹了一口气:“我也不知道了。不去的话,虽以俞大人为人不会对唐家做什么,但只要他表达出一点不喜你的意思,对于唐家来说都很是艰难。不过以你对三皇子的恩情,怎么样都不会太难,算是不去安稳一点,但这样势必会与三皇子牵扯更深,前路难测。”
唐瑾点了点头:“去的话,安危难测不说,就怕俞大人本意不是想要去查什么案子,而是借着唐家为垫脚石,想做出什么来。”比如李代桃僵,杀唐家人灭口。——虽然概率极小,还是要考虑一下。
“盐税上的事,可不是那么好查的,莫说你去的话十有八九做不成,就算做成了,破了案,身份公开了,恐会遭来报复。”唐老爷子接口道。
唐瑾愣了一下,才道:“为官不可能与所有人交好,总会有政敌,官越大,政敌越多,这是避免不了的。”这道理他老爷肯定知道,却开始担忧这些,这是他越大反是越把他当成小孩了么?
唐老爷子也愣了一下,才感叹着说:“你长大了。”
感叹完了以后,唐老爷子拍了拍大腿,叹道:“罢了,去不去,左右不是我们能决定的,多想这些无益。我们还是来想一下,去的话,应该做些什么,怎样才能保证安全吧。”
唐瑾默然。他对俞观之说是他考虑一下,其实就是想回来跟老爷商量一下去不去不去的话该怎么拒绝,在他老爷这里,这却是不用商量的。
也对,俞观之能把这事对他说出来,肯定做了万全的准备,总会想法子让他应下来。
两人换到了二院一间空房里,聊了很多,直到夜深亥时(11-1点),唐老爷子又让唐瑾搬了两张凳子,坐在了前院门口。
夜深人静,两人说的口渴,正坐着慢慢喝水。
喝完水,唐瑾问:“老爷你在等什么人?是俞大人么?晚上宵禁了吧。”
“他若真的重视这件事,想来总能来。就算路上遇到巡逻的,还能解决不了?”唐老爷子反问。
“那这不是与他偷偷摸摸前来相违背了?再说了,他今天都能光明正大的叫我去,明天一定也能光明正大的叫我去,何必这样。”唐瑾疑惑。
唐老爷子沉默,半晌,他平静的道:“你说的对。”说着,起身,提了椅子,借着一点月光去关大门。
唐瑾:“?”所以到底是他老爷判断失误还是……人老了思维不清晰了?判断失误是因为心神不宁吗?
等唐老爷子关了大门,唐瑾起身时,隐约听到院墙附近好像有什么声响,四下看了看没发现什么。
等唐老爷子开了二门,唐瑾跟着向内走时,突然撞到了唐老爷子的后背。
他抬头,昏暗的光线里看到唐老爷子伸出了手,一副护着他的姿态,浑身的气氛有些戒备。
怎么回事?唐瑾立刻警觉,弯腰从唐老爷子的胳膊下向前看去。
天太黑,前边什么都没有看到,然后才听到旁边墙上有声音。
唐老爷子刚才进二门时,就听到旁边有声音,他看过去,黑乎乎的有个影儿,似乎是人,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是不是来偷东西的歹人。于是,唐老爷子对唐瑾道:“谁家猫好像跑到咱们房顶上了。”
唐瑾立刻明白过来,一定是有人,但要是遇到青壮年的贼,他们老的老小的小肯定打不过,那人要是被发现了一个着急惊慌之下伤了他们可不好。
他跟着道:“那找个东西把它打跑吧,不然晚上叫起来吵的很。”
唐老爷子把唐瑾推离了自己一步,声音里含着宠溺的笑意:“随他去吧,不要伤生。再说了,猫也只在春天晚上叫。”
说完后,唐老爷子看到那边没有动静,又伸手拉着唐瑾进了二院,向着三门走。
唐瑾的声音疑惑极了:“为何只在春天叫啊。”
房顶上的人听到这句有些憋不住了,想笑,又觉得不合适,只好忍着。
唐老爷子似乎也被问住了,停了一下才道:“小孩子不要问这么多。”
眼看着两人都要走到东厢北边的房间了,房顶上的人终于忍不住了,低声开口:“唐大人,小人有事找您。”
这话一开口,唐老爷子与唐瑾都松了一口气。虽然京城治安好,贼少,他们又是官家,一般人不敢偷到他们头上,但就怕遇到不一般的情况。
唐瑾刚为这意外提起了心,听到这里心下有些生气,语气里不自然的带了恼意:“好好的门不走,干什么爬墙?”
“呃。”墙上人的只注意到了最后两个字,心里默念“这还是个小孩子不懂事”后,才道,“以为你们睡下了,敲不开门。”
这人说着,拿了个梯子从房檐上放下来,唐老爷子退后几步,抓着梯子的横木将搭在屋檐上的梯子拉开房檐,唐瑾跟着道:“有什么事就在上边说。”
“不太方便。”那人小声道。
“那就去敲门。”唐瑾的声音一点也没放小。
“没必要吧,我只是来送个东西。”敲门的话他得过三道门才能见到人。
“把东西扔下来就行了。”唐老爷子道。
上边的人迟疑了一下,还是把东西扔了下来,而后道:“这是俞大人给您的,东西带到,我回去了,把梯子还我。”
“半夜吓人,梯子没收了。”唐老爷子冷声道,将竹木制成的梯子拉后几步,放倒在了院子里。
上边的人好像被这话堵住了,呐呐的道:“那,那好吧。”
唐瑾只听上边的声音响动几下后中,隔壁院子里隐约的传来了重物落地的声音。过了一会儿,他听到隔壁邻居三门打开的声音,想来这人是从后门出去的。
唐老爷子松了口气,没去捡那东西,拉着唐瑾从三进的西门进去,悄悄的回了屋子里。
唐瑾点了个灯,抬头对唐老爷子道:“叫着我三叔,一起去看吧。”
“不必了。”唐老爷子从唐瑾手里拿过灯,笑道,“你乖乖在屋子里等着,我去取一下。”
唐瑾担心唐老爷子一个人去不安全,又懂唐老爷子的意思,对方半夜来,怕也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怎么一回事,还是不要惊动他三叔的好。
“那我去吧。”唐瑾伸手去拿灯,他是官身,一般人不敢妄动他。
“不用担心,没事。”唐老爷子拍了一下唐瑾的胳膊,出去了。
到了二院里,拿灯一看,那梯子就是很常见的竹梯,也没有什么特殊,梯子旁边一个信封,上边什么字都没有。
唐老爷捡了起来,四下看了看,隔壁静悄悄的,没什么音儿,他就灭了灯,进了西三门,关了门,回了屋。
唐瑾早已在屋子里点了灯,唐老爷子在桌子旁坐定后,打开信封,里边是两张黄色的薛涛笺,当先就写着:
西九街左家,汉王外家,有房契。注:永昌十三年,以房契丢失为名,买通官员补办。
唐老爷子看到这里,手指将黄笺捏的紧紧的。
“写的什么?”唐瑾问,凑过来一看,马上明白过来。
现在西十八街第九街的左家,原就是唐家老宅,没想到被左家占了以后,连房契都补办了。
他疑惑道:“房契官府有存案的,他们怎么补办?”
“找人烧了毁了不就成了?”唐老爷子轻声道。
唐瑾了然了,官府的房契买通人烧了,就只有他们自己手里的还在了,唐家五六十年不在京城,怕是京城里很多不知内情的人都以为那房子是左家的了,只要他们找上门去,就能被对方逮个正着,有的是方法抢了你房子。
至于别的情况,比如他们看左家势大不敢声张,或者去官府打官司,左家肯定都有办法应对。
永昌十三年正是九年前,那个时候,好像是汉王最受太上皇宠爱的时候。不,汉王一直受太上皇宠爱。
反正不管怎么样,一个落魄的唐家别人根本就不怕,就算抢了你的房子还不就是抢了你的房子?
唐瑾再向下看,只见几处地契房契都写着如今的去处,要么是如今的人不知道自家的房子铺子不是自家的,要么是知道的,要么是被人骗了以为自己掏了钱买了的就是真的。
反正大的几个地方,都被左家给占了。
“俞观之送这个什么意思?表明我们定会与左家或汉王为敌?还是说他这次让我查的事就与左家有关?”唐瑾不高兴的道。
唐老爷子皱了皱眉,无奈的扫了唐瑾一眼:“有时候觉得你有些胆怯,有时候又觉得你太过胆大。俞观之也是你能叫的?”
唐瑾拿手捂住嘴,气音从指缝里流了出来:“谨言慎行,我知道了,不会再犯。”
唐老爷子被逗笑了,将薛涛笺推到了唐瑾面前:“这些你记着就是了。”
唐瑾将这看了几遍,认真的记下,放在了火上烧了。其实记不下也没关系,他们手里有房契地契,到时候一打听就知道了。
看着火光黯淡下去,唐瑾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问唐老爷子:“要是真要去,肯定得离京了,那要给我爹娘他们写信,让他们别来了,不然岂不是白折腾?”
“等结果出来了就给他们写信。”唐老爷子道,沉吟一下,说:“要真去的话,让秦大夫在你所在的城里开家医馆吧,也好方便你行事。”
唐瑾一怔,秦大夫不是想要在京城开医馆吗,还会跟他走?
他不去想秦大夫跟他老爷的源源有多深为何会这么帮唐家,重要的是:“不行,你身体……”
“我身体健朗着。”
“就算健朗,也得让秦大夫跟着,这样我才放心。”唐谨不同意。
“他跟着你,必要时给予暗中帮助,我才放心。”唐老爷子也不同意唐谨的想法。
唐瑾突然想到一件事:“跟着我不跟着你才容易引人起疑,咱们想这么多没用,俞大人肯定心细,怕是要你和秦大夫都跟着那个冒牌货走。”
唐瑾一着急,用词上就没有注意。
冒牌货?唐老爷子有些没听懂,不过意思却懂了,不去想这些,只叹道:“俞大人能坐到平章事的位置,做事必定万全妥帖,不会给我们拒绝机会,你现如今可记下了,做任何事都要三思而行,有些事的后果我们承担不起。”
唐瑾点了点头。
唐老爷子叹道:“夜深了,准备睡吧。”
两人之前都收拾好了,这时候上了床,因为有心事,刚开始都有些睡不着。
第二天,唐瑾上值了以后,就去找书查木饶县的资料,得知是河西走廊之下不远处的一个县城,山多地少,人口稀少,多种民族混居,主要有银矿。
查完资料以后,他向回走,突然听到了朝钟声响起来。
唐瑾讶异极了。
本国都是十日一大朝,三日一小朝,也就是说每月初一十一二十一上大朝,初四初七十四十七二十四二十七日上小朝。
前天他休沐,昨天上的是大朝,后天才上小朝的。一般不出大事的话不会另开朝会,除非出现什么紧急情况。
现在就撞朝钟,是出了什么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