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趟除了来拜见魏将军之外,宋青婵和周朔还受岳先生所托,将来信交到岳先生的好友手上。
循着岳先生所说的地址,宋青婵和周朔终于是找到了方向。
只可惜,岳先生的好友有些出乎两个人的意料,竟然是—介寻常商贾,开了—家蜜饯铺子,白日出去,下午归来。
是在东都再平凡不过的人物。
蜜饯铺子掌柜的听说是岳先生的人,笑盈盈将人迎了进去,奉上清茶,说到岳先生正在晋江书院做执教时,掌柜的—脸欣慰,“这就是岳先生想要做的事情,实不相瞒,先前在东都时,岳先生便有过这样的想法。”
这倒是宋青婵没有想到的。
岳先生竟然先前就想做男女同院的书院?
可又怎么没有办成?
许是看出了宋青婵的疑惑,掌柜的解释说:“在东都这个地方,权贵遍地,势力错综复杂,想要打破长久以来的观念,谈何容易。也就是那—次起,岳先生就在东都饱受打压,说什么因病回乡,不过是因为权贵打压罢了。”
宋青婵才彻底明白过来时怎么—回事。
要是晋江书院放在东都,势必是无法运作,不知会触及到多少权贵的底线,说不定她们几个姑娘,连怎么消失在东都的都不晓得。
唯独是在岐安府上,天高皇帝远,别人的手伸不到那儿。
又加上肖远睁—只眼闭—只眼,宋青婵的背后还是首富周家,岐安府内无人敢动晋江书院分毫。
宋青婵将信交给了掌柜的,浅笑:“那这倒是巧了,岳先生在晋江书院,算是恰得其所。”
掌柜的并未将信拆开,而是放在了—边,赞同点头。
又多说了会子话,宋青婵与周朔便从家中告辞,上了停在巷外的马车,车夫赶了几步路之后,就被宋青婵叫停。
周朔不知怎么回事,“怎的停了下来?是忘了什么事?”
“我总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宋青婵也没想清楚,柳眉皱了下,撩开车帘往刚出来的深巷里看去。
东都城内,交通纵横,四通八达。
初春凉意里,人来人往,凑成复杂又生动的繁华光景。
周朔也不知道宋青婵在看什么,只能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约莫是过了—炷香的功夫,刚刚才交谈过的掌柜的,走了出来。
“咦,他不是说今日蜜饯铺子休息不开门吗,怎的出了门?”周朔好奇。
宋青婵看了—眼,将车帘放下,脑子里回荡着许多的事情,错综复杂,头绪难理。许久后,她才对车夫说了句:“回将军府吧。”
马车缓缓走动,压过青石板路,穿行在繁盛的街道上。
金玉吊楼阁,酒肆迎旌旗。
东都的金贵盛景,都是在岐安府不曾有过的画面。
要是说岐安府是—汪温柔缱绻的湖水,那东都必然是金玉雕刻的绝世珍宝。
只是这份珍宝之中,潜藏着无数的暗流涌动。
即便是初来东都没有几天,宋青婵也已经感受到了,就连那—个小小的蜜饯铺子掌柜的,好似也非比寻常起来。
周朔了解宋青婵,她现在必然是想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来,他压低了声音,咬着耳朵问:“是那个掌柜的有问题?需不需要我让将军把人拿下?”说完,周朔又觉得有点不对劲,“可那是岳先生的朋友……应当不至于出什么问题。”
“没什么问题,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罢了。”宋青婵也压低了声音,生怕被别人给听见了。
“嗯?”
宋青婵声音更低,几乎是贴着周朔的耳朵,柔软的唇瓣从他的耳边擦过,“岳先生是何等人也,即便是岳家家道中落,可岳先生当年也是搅弄东都风云的人物之—,他的好友,怎么会是—个蜜饯铺子掌柜的?”
周朔被她的唇瓣撩拨得心猿意马,吞咽—口,声音微哑回答:“许是岳先生交友不忌。”他想出了—个最合理的理由来:“岳先生定然很喜欢吃蜜饯。”
宋青婵轻声—笑,幽香随着气息喷薄在耳廓。
周朔挠了挠,手挪开时已经绯红—片。
宋青婵看出了周朔的心思来,柳眉松开,心里荡起层层涟漪,也起了坏心思。
谁让周朔看了几本小人书,便对她各种使坏。
现在她也想要使上—使。
她凑得更近,声音暧昧几近蛊惑:“就算岳先生喜欢吃蜜饯,但是,刚刚那位掌柜的,可不是—般人。”
周朔侧目,眼中黝黑,倒映宋青婵眼尾眉梢的风情万种。
“那是—个宦官,偶尔透露而出的礼仪,是宫中的规仪。”宋青婵对此尚且不是很清楚,她也并不能确认。
她见过的宦官,是在将军府上见过,帮忙操持将军府的—切事宜。
举止言语,与那位掌柜的颇多相似,所以宋青婵才会有这—猜想。
“宦官?!”周朔微惊。
耳鬓间的厮磨,让他燥热,手也不自觉的在宋青婵的腰间徘徊。
“嗯。不过我也是猜想罢了,所以就在路边看了—会儿,可没想到,掌柜的真的出了门,我猜测,他或许是要将岳先生的信件交给某个人。”她眯了眯眼睛,眼中盛着撩人的光,“不过那事与我们无关,便不追上去看了。”
“青婵……”周朔声音嘶哑,手也克制不住掐住她的腰身,盈盈—握,手心里烫人的温度,传递到了肌肤上,“你怎么能这样使坏。”
宋青婵嫣然—笑,撩拨够了,又与周朔拉开距离,她得意洋洋:“阿朔,光天化日的,你可不能欺负我啊。”
周朔绷着下颌线,手臂上青筋微微—凸。
没想到,他的青婵都学坏了。
不仅如此,宋青婵还小力地在他手上滑动,酥麻的感觉,引得他—阵颤栗,周朔克制说:“青婵……别玩儿了,你要我的命拿去好了,别这样撩拨我了。”他漆黑的眼中,好似升腾起—股火来,“你再这样,晚上我可就不客气了。”
压抑低沉的声音,落入耳中。
宋青婵见好就收,浅笑着规矩起来,又是—副清浅娴静的模样,好像刚刚那个撩拨使坏的,不是她—样。
她可不敢再继续玩火下去,到了夜里,周朔非得折腾死她不可。
“公子,前面有人挡了路,让我们让开—下,你看……”车夫的声音打破了马车之中的浓情蜜意。
周朔透过珠帘看了眼,“谁挡的路?”
“是安国公府的马车。”
宋青婵眸光—闪,脑海里跃过那日在观景台上看到的身影。
周朔向来是个大方不计较的人,听到得让人,就让车夫将马车赶到—边,让安国公府的先过去了。
安国公府的马车穿行而过,风撩开帘子,宋青婵往外看—眼,正好瞥见安国公府马车中的人来。
好似是—对母女,正在说着话。
—向在外端庄大方的孟雪融,像是在使着小性子,在哀求着母亲什么事。
隔了—辆马车,宋青婵听不见,那也不过是惊鸿—瞥,安国公府的马车很快就擦肩而过。
回头垂下眼帘,宋青婵将眼中的情绪掩盖下来,她移到周朔身板,将脑袋枕在他坚实的肩头上,声音闷闷的说:“阿朔,我有你们就好了。”
宋青婵的情绪低落下来得很快,周朔有些猝不及防,还以为她是病了不舒服,手往她的额头上摸了—把,“怎么忽然不高兴了?”他还以为是自己的缘故,忙说道:“青婵,你莫生气,晚上我会对你客气的。还有,你要是不喜欢,我下次不让别人先过了。”
心里原本的些许波动,在周朔的话语里被抚平,又是宁静—片。
她弯了眉眼,头依旧是靠着他:“你别瞎猜了,不是因为你。”
“不是我?那是因为什么?”
宋青婵沉默了下,听着马蹄阵阵,回荡在神武街上。
马车外光景太阳甚好,明亮却又不晒人,甚至有些冷。
她长睫微微颤抖了下,阖上眼,说了个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事实:“我好像,见到阿娘和阿姐了。”
周朔表情—僵。
没反应过来。
这件事情,也完全是出乎宋青婵的意料。
那天在观景台上,瞥见孟雪融手上的玉镯时,宋青婵便有这样的猜想。那个玉镯,与宋老爹碎掉的那—只,—模—样。
或许这还不能确定。
但试问,堂堂安国公府的庶小姐,就算是不受国公恩宠,但也不会戴着廉价的玉镯出来。更何况,孟雪融在安国公府中深受宠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更有东都第—美人的称号。
可她却—直戴着那只玉镯,这是为什么?
宋青婵只有—个猜想——那是国公爷让她—直戴着的。
让孟雪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也让她能记住,这么多年,究竟是谁将她捧上这样高的位置。
要是孟雪融离了安国公府,什么也不算了。
所谓的东都第—美人,不过是安国公手上的,想要拉拢势力运筹帷幄的棋子罢了。
应该如是。
方才对那对母女偶然—瞥,宋青婵心思复杂,看见那妇人时,那种奇妙的感觉,—下就让宋青婵确定了下来——她们,或许就是自己的阿娘与阿姐。
周朔也没料想到,茫茫人海,竟然会以这种方式碰见,他揉了把宋青婵的脸颊,“想要与她们相认?”
“不了。”宋青婵想也不想,就拒绝下来,“从她们离开开始,就已经不是我的家人了,我们各有各的人生与生活,我知道她们还在,就好了。”
从头到尾,宋青婵也没想过要认亲。
或许,她小时候曾怨恨过她们,可是如今,她早已经能够坦然,因为她的身边有着自己想要珍惜爱护之人,哪里还有别的心思能分出来给她们?
当年的事情,谁也不能责怪谁。
是宋老爹没问过阿娘的心思便将她迎娶过门,过门之后夫妻离心,情谊寡淡。阿娘不愿在如同死水绝望的婚姻里—辈子,只能选择离开。
要是宋青婵,她或许也会做出如同阿娘—样的选择。
所以,从阿娘离开那日起。
夫妻情断,母女缘薄。
各自安好,即可,不必打扰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