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华洞天的掌门坐化, 这是足以引起修真界震动的大事。
可赵冽等了几日，始终没听见有门派弟子讨论这件事。玄宗一切如旧，宗门欣欣向荣。
“他们在封锁消息。”赵冽笑道, “看来他们也怕慕何生率领魔修趁虚而入。”
“真可怜。”敖启摇摇头，“每个宗派都有我们的人，封锁消息？他们封得住吗？”
修真界有众多宗门，但玄宗、无月宗、真陵书院、玉华洞天这四宗是公认的一流宗派, 四宗不管是化神修士数量还是弟子资质都远超其他小宗派。
五百年前赵冽横空出世一统魔域, 四宗作为正道的中流砥柱当然该做出表率斩妖除魔, 可是赵冽直接杀穿了四宗。
凡是参与讨伐赵冽的化神修士尽数陨落。
玉华洞天格外倒霉, 当初讨伐赵冽时他们留了一部分人镇守宗门，另一部分人去围杀赵冽。围杀赵冽的那部分人有一个算一个, 全都死在了她手里，镇守宗门的那些修士也都陆续耗尽寿元，或死在天劫之下。
赵冽坐在石桌旁, 对面是小晨。
她在教小晨下棋, 小晨没一会儿就搞清楚了围棋的规则，现在已经能跟赵冽有来有往地对弈了。
“学得那么快。”赵冽兴致甚好地夸赞他, “你以前真的没有学过吗？”
“没学过。”一只鹦鹉站在小晨肩膀上，发出尖尖细细的说话声。小晨眼神明亮地看着赵冽, 弯起眉毛笑意浅浅，他肩膀处的鹦鹉欢快地扑闪翅膀，嘴壳吧嗒吧嗒开合, “是师姐教得好！”
小晨近日终于突破了练气一层，赵冽便把辅助说话的学舌鸟法器送给了小晨，小晨祭炼了法器便能控制着鹦鹉说话了。
他仍然是个哑巴，但是却能借助外物表达自己的想法, 这让他的生活方便了不少。
“你的棋艺怕是要不了多久就能超过我了。”赵冽捻出一枚黑子放在棋盘上。
“师姐比我厉害多了，我怎么会超过师姐？”鹦鹉嘴里传出声音，小晨却嘴唇不动。
“我的棋艺只算普通，在凡人界生活时基本没碰过棋，后来到了玄宗，下棋反而多了，因为……”赵冽停顿了片刻，她说的是五百多年前的那段时光，“有人陪着下棋，总归是件有意思的事。”
法器鹦鹉宛如活物般在小晨肩上头上来回蹦跶，叽叽喳喳欢叫不停。
小晨抓起鹦鹉，困惑地看着它。鹦鹉开口：“师姐，为什么这个鹦鹉这么吵？有没有办法能让它安静一些？”
“对啊！这傻鸟吵死了！它又不是活的，为什么还又叫又蹦呢？”敖启闷闷地对赵冽传音。
赵冽忍俊不禁道：“鹦鹉是你的法器，与你心神相连，你的心情、所思所想会传递的鹦鹉身上，这样它才能替你开口说话。当你心情愉快，鹦鹉就显得欢悦，当你心绪沉静，鹦鹉就会安稳敛翅。若你内心的某个想法十分强烈，鹦鹉说不定会直接将你的想法说出来。”
小晨一听，脸顿时烫得像火烧。
所、所以鹦鹉会上蹿下跳叽喳乱叫是因为他把情绪传递到了它身上！
小晨手里的鹦鹉忽然呆呆愣愣地冒出一句：“啊，好丢脸。”
小晨：“……？！”
等等！他不想让鹦鹉把他心里想的全部内容都表达出来啊！
“千万不能让师姐知道我……”鹦鹉适时地张嘴补刀。
然而它还没说完，小晨就惊慌失措地切断了和鹦鹉法器的心神连接。
赵冽脸色古怪。
小晨心虚地偷瞄她的表情。
赵冽轻咳一声，温和道：“多练练就能控制它说话了，到时候你不想说出口的话可以不让它说。这法器你刚刚祭炼，操控不熟练是正常的。”
小晨眼神挣扎地快速默念了一遍清心咒摒除杂念，然后控制着鹦鹉开口：“谢谢师姐，我明白了。”
“我们继续下棋。”赵冽道，“该你落子了。”
小晨松了口气，拿起白子。
紧接着鹦鹉突然不受控制地冒出来一句：“和赵师姐下棋，喜欢！”
敖启：……为何忽然感觉很不爽。
敖启心绪躁动，在这种情绪的推动下他张嘴试图转移赵冽的注意力。
“不知玉华洞天情况如何了？他们宗内有没有乱起来？”
他知道他讲的是正事，赵冽多半会分出心思回他几句。
“问问慕何生就都知道了。”赵冽道，“这么多年过去，玉华洞天竟再也没诞生一个能够镇守一宗的大能，一直活在老一辈的余荫之下。”她略有些感慨，“可见他们是真的没落了，现在的玉华洞天已不配被称为一流宗派。”
“有这样的结果也正常。”敖启道，“五百年前玉华洞天的那一代掌门被你杀了，谁知掌门的弟子们居然开始争权夺利了。生死存亡之际尚能内斗，可见他们宗门气数已尽，注定要没落，能撑到现在已殊为不易。”
敖启之前跟赵冽讲过玉华洞天的八卦，他知道的都是五百年前的陈年旧闻了，赵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没放在心上。
“他们瞒不了多久的。”赵冽道，“这是一宗掌门坐化，可不是某个阿猫阿狗死了。掌门长时间不露面便会引起怀疑，并且，玉华洞天需要选出新任掌门主持局面。”
“慕何生说下任掌门候选人之一是我们的人？”敖启沉思，“如果他真的当上了掌门，玉华洞天的伏魔锁钥匙会不会直接交由他保管？”
“不会。”赵冽斩钉截铁道，“瞧瞧玉华洞天成了什么样子，满宗修士，无一化神，伏魔锁的钥匙继续让他们保管，他们守得住吗？”
“我猜……他们多半会重新分配钥匙。”赵冽手持黑子，将小晨的白子逼入劣势，“也许玄宗会直接收回玉华洞天的钥匙，毕竟曾经的四宗，只有玄宗还保持着往日威势，门下化神修士最多，其他三宗都或多或少地衰落了。”
敖启转动脑筋：“如果慕何生的人成功当上掌门，我们可以趁这个机会夺走钥匙。如果钥匙收归玄宗保管，那么……”
“那么，我们还有成忆。”赵冽落下最后一枚黑子，“他是我的棋子，我的暗手。”
棋盘上的局势已成定局，白子被黑子杀得片甲不留。
她赢了。
“你赢了，师姐。”小晨清澈的眼睛望着赵冽，肩上的鹦鹉原地跳了两下。
“输赢是一时的。”赵冽笑眯眯地和小晨一起收拾棋盘，“赢到最后的人，才是真正的胜者。”
“师姐说得对。”小晨一板一眼地回答，仿佛将赵冽的话当成真理。
“于你同样如此。”赵冽话锋一转，看着小晨的眼睛。
“你的落后是暂时的。”她语气轻柔，“看将来，你能走到哪里。”
小晨的心脏好像被扎了一下，听懂了赵冽言外之意。他咬了下嘴唇，期期艾艾道：“我、我觉得我走不了多远……”
“修真界处处藏着机缘，可能不久的将来，你的机缘就到了。修为通天、与天同寿、游览天下……你不想体验体验吗？”赵冽问。
“可那些事情太远了，远到我看不见，连想都不敢想。”小晨心思澄净，“我留在师姐的小院里给你做饭就好了，我喜欢做饭。”
“你的天赋确实不好，但古往今来以剑入道的修士并不少，你在剑道上是有资质的。”赵冽托着下巴，轻轻叹息。
“假如给你一个机缘呢？你有一个机会，能成为一方大能……但同时你会有很多仇敌。”她道，“你愿不愿意接受这个机缘？”
“不了吧……”小晨肩上的鹦鹉嗓音尖细，“我从小就不是很会打架，有仇人的话我打不过他们的。”他话语微顿，底气不足道，“现在练了剑，兴许能打过？”
“通天大道就在眼前，你小师尊却只想着做饭！”敖启恨铁不成钢，“他没有冲劲，何来剑心？”
敖启算是看明白了，小晨练剑，不是因为他想走那条通天大道，而是赵冽想让他练剑，他就练了。
他没有野心，没有锋芒，赵冽才是他每日坚持舞剑百遍的动力。
要是换他独自一人，没有赵冽提点他，他是真的能在丹峰后厨老老实实干一辈子杂役。
赵冽沉默许久，忽而笑道：“做饭也挺好的，若这是你的心愿……时候不早了，回去歇息吧。”
“……好。”小晨站了起来，欲言又止，最后道，“我知师姐天赋非比寻常，师姐未来必定会有一番成就。我只是一杂役弟子，即便练了剑，将来或许依旧会困顿于修为，寿命耗尽衰老而死，我很久很久以前就认清自己的天赋了……此生别无所求。”
“修仙是要挣一线天机，天劫下逆势而行。不认命的人方可走得更远，天下修士，大多是不认命的主。”敖启都替赵冽感到无奈，“你师尊这一世，早早就认了命……该如何是好？”
“慢着。”赵冽又喊住了想要离开的小晨，“跟我讲讲你以前的事吧。”
“师姐想听的话，我就讲……其实也没什么好讲的。”小晨重新坐下，“我是个乞儿，从记事起就在大街上讨饭吃了。我还是个婴儿的时候被人丢在雪地里，城边流浪的乞丐把我捡走了，他是我爷爷。我八岁那年爷爷死了，我又在街上流浪了几年，接着遇到了玄宗弟子来凡人界历练。那天他们正好在我的镇子上停留，为一群小孩测灵根，我也去了。”
他讲得特别简短，语速也很快，像是不愿意回忆起那段灰暗的日子，急于逃离那些不好的记忆。
“然后你就到了玄宗？”赵冽道。
“嗯。”小晨肩上的鹦鹉耷拉着翅膀，“到了玄宗，有师兄师姐教我识字，让我吃上了饱饭……再然后，我遇上了赵师姐。”
鹦鹉抖了抖翅膀，支楞起脑袋。
“在师姐的洞府里干活，比在厨房和灵药园都好。大家都羡慕我有这个好差事。”小晨羞涩一笑，“我无家人长辈需要奉养，也没什么雄心壮志想去实现，现在这样就很好了，我喜欢在师姐这儿干活。”
“你过得舒心，那就再好不过。”赵冽道。
“师姐教我练剑，送给我鹦鹉法器，让我能与人交流。师姐对我的好，我都知道。”小晨无比郑重道，“不管师姐想要让我去做什么，我都愿意做。”
小晨回房歇息了，赵冽独自坐在院中，久久无言。
“他是不是更喜欢当个凡人，平安一生？他那种与世无争的性子……”敖启嘟囔。
“是与世无争，也是被生活磨平了棱角。”赵冽道，“罢了……罢了……”
“罢了？”敖启莫名其妙，“你要放弃他？”
“他现在喜欢安稳的生活，那就顺着他的意思来吧……反正，他迟早会恢复前世记忆，平静过后终是不免直面刀剑杀伐。让他现在休息休息也好。”
敖启吐槽：“谁知道他什么时候恢复阎朝的记忆？”
“快了。小晨脑袋里有个肿块，这两日为他温养身体时，我发现那不是肿块，是没有化开的灵窍。灵窍一化，他记忆就会恢复了。”赵冽道，“这灵窍本来就在自行化开，只是速度过慢。按照原本的速度，这灵窍会在他十六岁左右的时候彻底化掉……如今我加速了这个进程。”
“那他何时恢复？”敖启惊讶道。
“不好说，少则两三月，多则半年。”
“晚些也好。”赵冽自言自语，“等我夺回镇魔狱中的身体，便能放手施为了。”
“放手施为什么？”敖启疑惑道，“对了，你从蜃珠里获取多少记忆了，从前的事都记起来了吗？”
“记起来了不少。”赵冽淡淡道。
“那你记得你师尊为什么要重走轮回路吗？”
“你记得正道修士为何在你飞升失败后没趁机杀你，仅仅是把你关押在镇魔狱吗？”
“差不多记得。”赵冽慢悠悠道。
敖启正要继续问，却见赵冽拿出了传讯玉简。
碧霄的声音从玉简中传出：“成忆道君阴煞咒再次发作了，他神志不清，恐怕还要你过去安抚。”
“骗鬼呢？成忆都堕魔了，阴煞咒怎么可能再发作……”敖启牙疼地心想，“肯定是这小子又想见赵冽才假装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