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走了?”敖启道,“害我一直提心吊胆。”
赵冽道:“你对成忆了解多少?”
敖启敏感地从她这句话里意识到了一个事实。
——她目前没有恢复和成忆相关的记忆。
赵冽不记得成忆。
可是敖启记得,他变成黑龙飞来凡人界找她时,她一见他就明确地喊出了“敖启”这个名字。
赵冽记得他,但不记得成忆。
敖启心情一下子明亮起来了。
“我和他仅有几面之缘,不过了解还是有一些的,你跟我提起过他几次。”敖启没意识到自己的语调有了微妙的上扬。
赵冽道:“说说看。”
“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我已经被你变成剑灵了,你和他打了起来。”敖启沉思,“在那之后,你们每次见面都必定打一架……开打的原因千篇一律,他想劝你回去,你不回。后来成忆就不劝了,他见你就直接打……当然,他打不过你。”
敖启怀疑成忆是在自虐。
他明知道自己打不过赵冽,还硬要冲上来打。他执着地想把赵冽带回去,可他从未如愿。
成忆次次都被赵冽打得遍体鳞伤,他回去养好伤,继续找赵冽打架。人人都说赵冽残忍,对昔日同门不留情面,但敖启明白,赵冽已经留手了。
否则,她会直接杀了成忆,而不是放过他。
敖启不懂赵冽为啥总是放了成忆。
其实成忆也不懂入魔的师姐为什么不杀他。
“你为何不杀我?”成忆问她。
“你七岁入宗,我基本上是看着你长大的。”赵冽道。
成忆听到这句话心跳如擂鼓。
他以为,赵冽是顾念旧情的,他以为,师姐对他是有感情的。
然而赵冽的下一句话将他打入了深渊。
“人看到自己养大的猫猫狗狗挥舞爪子愤怒呲牙,只会觉得它可爱。”
成忆忘不了赵冽将这句话说出口时脸上的笑容。
他瞬间面色惨白。
人会觉得挥爪呲牙的猫狗可爱,是因为它们对人造不成实质的威胁,如果猫狗会对人的生命造成威胁,人就不会觉得它们可爱了。
赵冽的意思是——她觉得成忆像一只徒劳挥爪呲牙的猫狗,因为他威胁太小,所以她不觉得成忆危险,只觉得他可爱……且可笑。
他奋力和赵冽战斗,赵冽却轻易化解他的招数,他的攻击就像猫挠的一样,他的劝说和一招一式中蕴含着怒火就像小狗呲牙一样。
虚张声势、软弱无力。
赵冽是在嘲讽他弱小吗?
可是她神色如常,眼神平静。
赵冽是在故意欺骗他、用恶毒的语言来伤害他,好让他绝望吗?
可是她……可是她仍然不肯杀他。
“若从小养大的猫狗对人怀有杀心呢?”成忆喃喃。
赵冽讶异道:“你见哪家的猫狗能杀掉主人?”
“是,师姐,我永远比不过你。”他嘴唇毫无血色,“我的符术是你在指点,我的剑诀是你所教……我所修之法,所行之路,全都是你的道!”
成忆肩膀颤抖,吐出一口血。
“我永远在追随你,模仿你,全无自己的道。”他抹掉嘴角的血,惨笑道,“师姐,你说的没错,一个只会追逐你背影的人,怎么可能打得过你?”
他可不就是个猫狗吗?没有自我意志,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的猫狗。
成忆倒在地上,目光空洞地望着天。
剑灵敖启纳闷道:“你师弟心理承受能力不行啊,你才说了这几句他就大受打击吐血了。”
“他不是气得了,他是隐疾发作了,所以吐血。”赵冽收剑,看向远处,“走吧,被他耽搁了点时间,我要赶不及去杀人了。”
“就把他搁这儿?”敖启道,“不在他身上补个刀?”
“没那个必要。”赵冽道,“留着吧。”
敖启自以为抓住了她的痛处,“你还是在意他!你这不就是顾念旧情吗?”
“我是挺念旧的,”赵冽赞同地点头,“我不修无情道,就算我看见一个陪伴我多年的物件损坏不能用了也会有所不舍,更别说成忆是个活的。”
“活的”,这个形容词很奇怪。
赵冽转身离去,但是成忆这时强忍住隐疾发作的痛苦,挣扎着道:“赵冽。”
他没叫她师姐。
“赵冽,今后再见……我不会再优柔寡断了,我也不会哀求你回来了。”
“我会竭尽全力,杀了你。”
“不错,”赵冽头也没回,风轻云淡地道,“你从会挥爪呲牙的猫狗进化成了想杀掉主人的猫狗。”
猫狗,还是猫狗。
敖启:“你跟猫狗这个形容过不去了是吧?”
他暗自咂舌,他要是成忆,当场就得气死。
“这不是事实吗?”赵冽笑了一声,“在实力为尊的修真界,谁是弱者,谁就是猫狗。”
敖启道:“你是不是认为,整个修真界除你以外的所有人都是猫狗?”
“你这么说也没错。”赵冽坦然地回答。
招人喜欢的猫猫狗狗就留下,不招人喜欢的猫猫狗狗就除掉。
这就是赵冽行事的准则。
要是她特别喜欢某个猫猫狗狗,就连它挥爪呲牙的动作在她看来也是可爱的。
……
赵冽消化了一会儿敖启的话。
“听你讲这些还怪有意思的。”她道,“原来我以前是那样的人。”
“你现在也是那样的人。”敖启愤愤道,“自我、专断、狠毒、心机深沉、说话不好听……”他说了赵冽的一大堆缺点,最后总结,“你除了脸和实力之外没有任何优点。”
“多谢夸奖。”赵冽礼貌地道,“我有这两个优点就够了。”
敖启冷笑,“可你现在只剩下脸这一个优点了。”
“这是暂时的。”赵冽笑眯眯地道。
敖启忍了又忍,道:“你这几日收敛点,成忆来了,恐怕整个国都都被他的神识笼罩了,他说不定会监视你。”
“监视我?”赵冽道,“他总不会看我沐浴更衣吧?”
敖启哽住了,他悻悻道:“小心就对了,他若真是什么正人君子,为什么半夜悄悄跑到你寝宫看你?”
“因为赵黎和赵冽长得像。”她觉得有趣,“成忆喜欢我?”
敖启懵了,他第一反应是——赵冽居然看出来了。
他以为赵冽看不出来男人对她的心思,以前有很多魔修对她自荐枕席,其中也不乏长得特别好看的男人,她连看都懒得看一眼,有几个人在她面前晃的次数多了,她拔剑把人杀了。
赵冽对男人的示好视而不见,是由于看他们搔首弄姿倒胃口。
“你……你还挺敏锐的。”敖启干巴巴地道。
赵冽道:“傻子才看不出来,他都把手放我脸上了。”
这一日,玄宗的三人没有动静,赵冽也没去找他们。
她深知皇宫的宫墙是拦不住修士的,他们随时可以出去。
赵冽不着急,她能感知到国师人傀那边的情况,事态在她掌控范围之内。
成忆的到来给她增添了点麻烦,赵冽决定尽心尽力地扮演公主,有空就去听戏游湖,逗弄逗弄嘉旭公主的男宠预备役,怎么娇纵怎么来。
可是当天晚上,成忆又来了。
他像昨日一样站在榻边,静静地盯着赵冽,等她快醒的时候又消失。
第二天,成忆还是来了。
第三天,成忆依旧来。
第四天……
敖启认真地问赵冽:“你师弟是不是有病?”
“是啊,隐疾,经常发作的那种。”赵冽道。
“我感觉他是个傻叉。”敖启面无表情,“他杵在你旁边像块望夫石,还他娘的一脸苦大仇深。”
“是有点傻。”赵冽赞同地道。
“他不是很对劲啊。”敖启道,“他对你这张脸的执念也太深了。”
“执念易成心魔。”赵冽摸着下巴琢磨了一会儿,“他因我诞生了心魔?不然他为何这般放不下我的脸。”
敖启心道,他哪是放不下你的脸……他是放不下你这个人好吗?
女魔头有什么好放不下的?他真觉得成忆有病,身心皆病,病入膏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