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了最早的那一趟车, 在清晨尚未拥堵的车厢里,驶向了回高专的路。
座位挨在一起,铃摇坐在里面靠窗。
早上起得早, 铃摇困得不行,脑袋昏昏沉沉地不停磕着,时不时地撞在玻璃窗上,有时候撞得重了, 她迷迷糊糊的被撞醒。
但是她真的困得不行,所以连眼睛都懒得睁开, 磕醒后稍微调整一下脑袋就继续睡。
直到, 一只手, 拢过她的脑袋。
将她拨过来, 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原本的困意在这个时候有了瞬间的清醒, 但她仍然闭着眼, 假装自己睡得很沉,毫无察觉。
他的肩膀有着清淡的味道, 像闪烁的星辰,像晨间的薄雾, 像……他落在额头上的吻。
铃摇发现自己再也睡不着了。
早晨的车辆并没有多少乘客,安静得只有车轮压过马路的碾压声, 光线也没有多么强烈, 原本是一个很适宜睡觉的环境。
可是那些细碎的光线掠过眼皮的时候,明明灭灭之间, 只有早晨的那个吻被无限扩大, 清晰地在她眼前一遍又一遍播放。
就这样,铃摇假装自己一路上都在睡觉补眠,直到下了车。
回高专的这一节路没有再用腿走, 因为路径熟悉,五条悟直接用长距离瞬移把她带回了高专宿舍。
一转眼的功夫,她已经回到了久违的宿舍面前。
五条悟把门打开,把她往宿舍里一推。
她回头,五条悟正对她灿烂笑着,“我去一趟夜蛾老师那里,你抓紧时间补作业哦。”
作、作业。
铃摇瞬间清醒,表情立马变得惊恐,也顾不上五条悟了,直冲进房间。
书桌上因为好几天没有人在,已经蒙了一层灰,上面好好地放着她的作业。
不对……也不能称之为好好的,因为她走的时候匆忙,没有回房间,于是窗户也没有关,期间下过大雨,风把雨水吹了进来,最上面那几页的作业已经被雨水浸透后又风干,字迹模糊,纸面模糊。
……这个样子,还能交吗。
老师会嫌弃吗。
…………会吗,不会吗?
铃摇捧着作业,无比绝望。
她快速地扯了几张纸擦着桌椅上的灰,补眠也不打算补了,开始生死时速赶作业。
然而事情好像有一点不对劲……明明是紧张无比的赶作业时间,她的脑子里却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额头上的那个吻。
为什么会突然亲吻额头呢。
笔尖就这样突然的停了下来,在笔画的尾端落下一小点墨迹。
恰好手机在这个时候震动起来,铃摇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临走前把手机拿出来充电,现在早就已经充满了,也不知道期间会有谁联系过她。
她连忙把手机拿出来。
打开。
是桃井五月。
桃井五月刚刚给她发的信息是:“铃摇你怎么好多天都没有回我信息了?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再往前翻,是桃井五月发短信过来关心她作业写得怎么样,还问她需不需要答案,如果来不及的话,可以把答案发给她。
但是因为手机没带,铃摇一直没有回。
铃摇把充电器拔了下来,给桃井五月打了个电话。
电话很快就接通,桃井五月的声音从那头传来:“呜呜呜铃摇!你好多天没有理我了,我好担心你出了什么事!”
铃摇连忙解释:“是出了一点突发事件……手机没有来得及带,不过你不用担心,我没事,只不过耽误了好几天,作业有点来不及写,现在正在赶。”
“呜呜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作业都写完了,你如果来不及的话,我可以把我做好的作业都发给你!”
铃摇感觉自己好像得救了,感动得想哭:“太谢谢你了五月,我……我开学请你吃东西,你喜欢吃什么都可以。”
“没事没事!还有好几天才开学,完全来得及的,别担心。”
铃摇的好朋友不多,桃井五月的性格很好,一通电话打下来也感觉没有那么焦虑了。
电话挂断以后,铃摇接收了桃井五月发过来的作业答案,开始不停地赶。
五条悟说去一趟夜蛾老师那里,但是迟迟没有回来,早饭吃得太早,还没到午饭的时间,铃摇就已经觉得饿了。
作业也来得及,手也写得酸痛了,铃摇就放下了笔。
回来的时候一心想着补作业,衣服都没有来得及换,所以她先去洗了个澡,换衣服的时候,从口袋里摸出了那个戒指。
是五条悟在摩天轮上送她的戒指。
当时是晚上,光线太暗,看得不够清楚,回来的时候也太晚了,一直没有好好看过戒指。
她这个时候才看清,戒指是很朴素的款式,与其说是朴素……确切来说,是古老。
像是上个年代的产物。
光线下,泛着陈旧的光晕,却有着一种沉甸甸的魔力,让人忍不住看了又看。
铃摇把戒指放回了口袋里,沿着石板路往夜蛾正道的办公室那边走。
办公室的门紧闭着,听不到里面的声音,也不知道五条悟是不是还在里面。
她给五条悟发了短信,“你还在夜蛾老师那里吗?”
五条悟收到了,回得很快:“想我啦?”
即使是干瘪瘪的文字,也仿佛看得到他那副不正经的笑。
光从屋檐斜落下来,散落在她脚边。
她回了一个字:“嗯。”
五条悟很意外她会这样直接地承认,于是也没再恶劣地逗她,“很快。”
收到了回信,铃摇把手机放了下来。
她坐在长廊的台阶上,屋檐前的那一方阳光灿烂得刚刚好,她再次从口袋里拿出了那枚戒指。
细细小小的指环,她的手指还不够戴,只有戴在大拇指上和中指上才不会松,可是戴在大拇指上好像不太好看……
铃摇再次拿起手机,打开网页搜索。
——戒指可以戴在中指上吗?
网页跳出来的第一个答案是:左手中指戴戒指寓意着两个人已经处于订婚状态,右手中指戴戒指象征着两个人正处于恋爱状态。
“……”
铃摇关闭了这个网页。
又打开下一个。
而下一个的答案是:左手代表婚姻,右手代表恋爱,如果戒指戴在右手的中指上,就说明已经和自己的爱人陷入了热恋中。
“……”
“——吱嘎。”
身后,办公室的门打开。
手里的手机像是烫手的火种,铃摇匆匆忙忙把手机网页关掉,手忙脚乱之间,那枚捏在手指间的戒指掉了下去。
沿着石板清脆地往前滑滚而去。
在金灿灿的光线下,伴随着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划过一道亮眼的弧线。
下一秒,五条悟长腿一迈就到了她的身后,只听见他在身后很轻地笑了一声,“怎么坐在这里?”
铃摇连忙跳下台阶去捡戒指。
然而石板路的缝隙间长满了杂草,丛影掩映着,戒指又滚得远,她循着方向找了一会儿也没找到。
不过也不难找,她看到了戒指的身影。
正要去捡,五条悟已经走过来,先一步俯身把戒指捡了起来。
他站直身体,垂着眼皮看着手指间的戒指,唇角一松,抬眼看过来:“不就是看个戒指吗,至于这么紧张吗?”
铃摇伸手,想从他手里拿回来,却扑了个空。
“还给我。”
五条悟嗤笑了一声,蓝眸在阳光里潋滟熠熠,“昨天晚上才给你,这么快就说‘还给你’了。”
“……”明知道他是故意调侃,但还是不免心虚,她小声说:“可是你给我了那就是我的东西。”
“再给你个东西要不要?”
“……不要。”
五条悟唇角一弯,俯身凑到她面前,“怎么给你戒指你就要,给你别的就不要,你还挺挑剔?”
“……”
顿了顿,铃摇实话实说:“因为你老是笑话我,你给了我东西之后肯定要笑话我,就像刚刚那样……说什么昨晚才给我,我就说‘还’字。”
“——这样啊。”他懒洋洋的强调,丝毫没有悔改的意思。
不过,他也没有再说这件事。
而是牵过她的手,另一只手捏着戒指,端详了一会儿,大概是在打量哪个手指合适,最后选择了中指,把截止戴了上去。
铃摇恍然想起来,刚刚在手机上搜索的文字。
中指、中指代表什么来着,好像还分了左右手,一个是热恋,一个是订婚,可是她忽然混乱记不清楚,到底哪边寓意订婚,哪边寓意热恋。
在她大脑浆糊一团的时候,五条悟仍然盯着她的手看,似乎并不太满意,不咸不淡地说:“手指还是太细了,感觉中指上也很容易掉啊,要不还是挂在项链上当挂坠吧,等你大一点再戴。”
一抬眼,看到铃摇抿唇不语的脸。
他怔了一下,随即唇角撩起意味不明的笑,“你脸红什么?”
“……”
铃摇把手收了回来。
然后把手藏到了身后去。
依然不说话。
五条悟看着她这个幼稚的举动觉得好笑:“藏起来干什么。”
“……”
铃摇埋着头,小声说:“你还打算给我的东西是什么?”
“刚刚有一点口误,其实要给你的不是个东西。”
铃摇一怔,抬头,茫然地问:“那是什么?”
他下巴轻抬,朝着她背后的方向点了点,有点漫不经心,眉眼上扬却格外嚣张,“戒指给你戴上了,所以,给你的是——我啊。”
“我是一个人,怎么能算是东西呢?”他弯着眼,阳光在他的皮肤上晃过,衬着那双眼眸潋滟明亮。
好半晌,铃摇才从卡壳的意识里冒出来一句话,“你不算是东西……这听起来怎么像是在骂人。”
他略一弯腰,牵过她藏在身后的手。
低眸看了一眼她手指上的戒指,牵着她沿着石板路往前走。
他的身影在前,阳光烈烈,明亮刺眼。
光斑时而落在他银白浅色的发梢上,时而跳跃在他的肩膀上,像他此时漫不经心的随意,也像他眉眼间得天独厚的锋芒张扬。
他捏了捏她戴着戒指的中指,嘴角一弯,灿灿烂烂,意有所指地说:“确实算不上什么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