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摇跟着夏油杰从冗道往工厂里面穿过去, 由于夏油杰故意挑的偏僻入口与,一路上并没有撞上咒灵。
只有几个低阶咒灵,夏油杰轻轻松松就祓除。
一路上畅通无阻, 抵达了工厂中央的生产间,听到里面吧嗒吧嗒的滴水声。
夏油杰说道:“看来悟已经祓除了。”
铃摇顿时松了口气, “那就好。”
到了门口,铃摇欣喜地去推门,夏油杰却稍微阻拦了一下。
铃摇怔了一下, 回头看他:“怎么了?”
“里面, 可能会很血腥。”在夏油杰说话的时候,门内的滴水声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还有呼吸间的血腥味, 铃摇也忽然间明白了,那些滴水的声音,滴的可能是血。
“没关系,我不害怕。”铃摇听到此时的夏油杰还会关心自己, 不由觉得很开心,“我不怕这些的。”
“嗯。”他笑了一下,“大概是你年龄太小了,总觉得你会怕这些不好的画面。”
铃摇挠了挠头, 她隐隐约约有一些以前的印象,“好像很小的时候还是会害怕,但是长大后不知道为什么就不害怕了,可能……胆子也会长大?”
夏油杰觉得她的语气很可爱, 不由笑了一下, “也许吧。”
门推开后,门框上立即有几滴血坠落下来,铃摇抹了一把脸。
黏糊糊的血, 立即在脸上抹开一片。
五条悟望过来时,正好看到铃摇满脸花猫的样子,怔了一下,随后嗤地一声笑了出来。
铃摇听到了他的笑,不满道:“你笑什么?”
五条悟开着无下限术式,血雨并没有沾染到他半分,都在即将靠近他的时候停了下来。
他从站着的高台上跳了下来,踩着遍地的横尸到了她的面前,他伸出手掌,遮挡在她头顶上:“快点救人吧。”
“……”
“哦。”
还是救人重要。
来的路上就用流萤照明,现在也不用重新召唤了,那些流萤扑盈着向着地面上的人飞了过去。
尽管血肉模糊了一地,也依稀可以分得清他们身上还穿着工作服,断肢残臂混杂着,分不清楚谁是谁的,但是流萤飞过之后,依次复原。
工厂里的工人陆陆续续活了过来,铃摇也抹去了他们关于死亡的记忆,醒来的时候都有些迷茫。
这个时候,工厂的门也从外面打开了。
铃摇还没回头,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稳重而清冷:“你来得很快。”
一回头,果然看到了那张很久没见了的脸,铃摇惊喜道:“宗像!”
五条悟原本在数着工人的人数,他根本不在意身后来的人是谁。
但是听到这个名字,他顿了一下,回头。
身穿制服井然有序的Scepter4的队伍正从开敞着的大门走了进来,为首的是Scepter4的室长宗像礼司。
宗像礼司注意到了五条悟的视线,看了过来,问道:“听说黄金之王把你的暑假实习改在了咒术高专,这是你在咒术高专的朋友吗?”
“……呃,嗯。”铃摇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点心虚。
就像黄金爷爷当初撞到她在跟五条悟打电话的时候一样。
不过好在,宗像礼司跟黄金爷爷不同的地方在于,黄金爷爷的氏族遍布社会各界,咒术界也有他的氏族,因此把她安排进咒术高专也是一句话事,而宗像礼司大概就不会知道这么多。
听着宗像礼司这陌生的语气,那种被老师抓到早恋的紧张感莫名松了口气。
就在铃摇想着该用个什么话题把注意力从五条悟身上岔开的时候。
宗像礼司说了一句:“之前经常跟你来往的那个咒术师?”
铃摇:“……”
她顿时紧张起来,“就、就是有一点来往。”
宗像礼司低笑一声:“别紧张。”
铃摇:“我我我不紧张。”
“黄金之王都没有反对你们,我也不会说什么。”
“……”铃摇觉得自己的脸热得发烫,尤其是,旁边的五条悟还在,她甚至能感觉到五条悟的视线,她企图拉开一点点关系:“我们现在还是朋友。”
“嗯。”
“……”更、更紧张了。
在铃摇脸越来越热的时候,淡岛世理走了过来,打断了尴尬的对话,“室长,核对了一下人数,有一个人没有救活。”
宗像礼司对此没有意外,他对一侧的伏见猿比古说道:“查一下这个人的履历。”
“已经查过了,”伏见猿比古停顿了一下,“是个有犯罪前科的人,牢狱过程中杀害了狱警逃出来,一直在缉拿名单里,为了糊口,他杀了这家工厂的一个工人,顶替他的名号进来工作,期间有因为跟领导起了争执,把领导一家三口都杀害了。”
宗像礼司眉头微微一皱,再次看向铃摇,“这种人救不回来也是常理之中,你别太在意。”
她摇了摇头,“没关系。以前还会觉得遗憾,救不回来的时候,总会自责。但是我慢慢懂了,每个人都有被救赎的机会,但是救赎他们的人不是我,而是自己。”
宗像礼司淡淡地说:“你能明白就好。”
随后,他笑了一下,难得温和了一点的语气:“铃长大了。”
“……是吗?”铃摇没能明白为什么这么说。
宗像礼司微微颔首,“不再是刚刚离开天国号时不懂世事的小孩子了。”
铃摇听得出来宗像礼司是在夸奖自己,当即开心道:“当然,我也是王,我也想成为你们那样的王。”
“非时院已经在外面协助清除群众的记忆了,这次事故应该会作为工厂违规操作的事故来报道,”宗像礼司看了一眼时间,“等会儿警察会进来处理,这里已经解决好了的话就离开吧。”
“好!”
铃摇拽着五条悟从门口出去,夏油杰也随后跟了上来。
夏油杰是第一次见到这些穿着制服的人,但他的注意力更多的是在刚才的对话上,在从门口出来之后,他问了一个他疑惑了很久的问题:“铃摇,你的能力,是有什么条件限制吗?”
“没有呀。”铃摇随口一答,随即意识到夏油杰问的可能是指为什么有人救不回来,她连忙补充道:“那个能力随时都可以用,但不是所有人都救得回来,我不知道怎么说……就是,人是分善恶的,但是,人不是纯粹的善,也不是纯粹的恶,就好像……嗯,之前看过一个新闻,有个超市经常被偷东西,后来揪到了小偷,是个只有八岁的孩子,他父亲去世了,妈妈也瘫痪了,家里还有两个弟弟妹妹,他年龄太小又打不了工,妹妹发烧三天了,家里连水都没得喝,所以他只能去超市偷水,这样看来,他作为一个小偷惯犯,的确是做了恶事,但他可以被定义为纯粹的恶人吗?”
“再比如说,还有一个新闻,有一家水果店的老板,做人很厚道,很乐于助人,他资助了好几个贫困儿童,帮助人改变自己的命运,他的妻子失踪的时候,大家都热心地帮助他,后来警察破案才知道,杀了妻子的人就是他,而且残忍地碎尸。这个人是善的,还是恶的,也无法纯粹的定义,他的确救了人,他也杀了人。”
铃摇说不清楚,开始试图比划,“就比如说,你看,我的手指是这么长——然后,假如一个人心中的善到这里,而他的恶到了这里,他的善就是大于恶的,他的善就能救回他。”
“……夏油,你能听懂吗?”铃摇挠挠头,觉得自己解释起来很费劲。
夏油杰微笑了一下,“听懂了。”
“真的吗?你要是没听懂我可以再比划比划。”铃摇不放心,生怕自己解释得不清楚。
“我理解了。”夏油杰看着铃摇满眼的真诚,也不好意思敷衍她:“也就是说,如果一个人的善意占比大于恶意,他的善意就会把他救回来,对吗?”
“……”
“怎么了?我理解的不对吗?”夏油杰看铃摇的脸露出茫然,自己也忽然有点拿不准。
铃摇挠了挠头,好半天,才慢吞吞地说道:“占比……占比是什么意思?是分数吗?”
“嘁——”
耳边忽然一声轻笑。
铃摇转头,看到旁边一直没说话的五条悟扯起的嘴角,高高扬着,即使她立刻摆出不满质问她:“你笑什么?”
他嘴角的笑也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
嘴角微扬,目不斜视,看起来并不打算搭理她。
铃摇抿了抿唇,不满道:“你为什么不说话?”
五条悟眼睛一斜,分了她一丁点目光,嘴角高高扬着,“你不是也没理我?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话。”
铃摇睁大眼睛,觉得五条悟不可理喻:“我怎么没有理你了?”
他冷哼一声,“从那个什么宗像出现开始,就没看过我一眼的难道不是你?”
“……”
铃摇仔细想了想,好像是这样,可是好像又不是这样。
她只记得宗像礼司夸自己长大了,当时很开心,但是五条悟……呃,她真的一眼都没看五条悟吗?
铃摇想不起来了,于是转头求助夏油杰:“我刚刚真的一眼都没看五条悟吗?”
“你走的时候是拉着他的手腕走的。”夏油杰诚恳汇报。
铃摇理直气壮了很多,立马扭头看向五条悟:“所以我哪有不理你?”
“啊,谢谢铃摇百忙之中还搭理我一下,辛苦你了。”五条悟回答得漫不经心,那闲闲的语气听起来欠揍极了,“所以,我刚刚是笑你连分数都不知道,有什么问题?——笨、蛋。”
“……???”
铃摇的数学成绩差是个痛点,一戳就爆,百试百灵。
尤其是,最后面,还毫不客气地骂她笨蛋。
“……”
憋了很久,都没等到五条悟有认错的意思,铃摇气鼓鼓地拽着夏油杰快步往前走,生气地丢给五条悟一句:“你自己回去吧,我们先走了。”
从工厂出来之后,腰腹有点酸,铃摇停下来歇一歇。
夏油杰这个时候才开口道:“悟的术式,应该会比我们先到家。”
“……”
经过夏油杰的提醒,铃摇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了。
她还是有些懊恼,揉了揉鼻子:“他好端端的为什么突然嘲笑我数学。”
夏油杰无声地微笑了一下,“只是幼稚地表达自己的不满罢了。”
铃摇一怔,“他不满什么?”
“自己去问他吧。”夏油杰揉了揉她的脑袋,“不过,现在可以陪我去看一看夕阳吗?”
“可以是可以……”铃摇一脸困惑,她抬头看了看天空,又看了看夏油杰,“但是现在不是早上吗?”
夏油杰仰着头,天空的颜色在他的眼瞳里染上澄澈,那一瞬温和得如同盛夏的风。
他没有回答,而是在低下头的时候开始往人群熙攘的地方走去。
“会看到的。”
他的背影颀长,很快就融在了人群里。
人潮鼎沸而喧闹,将他的衣角和发梢染上了人间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