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流安很快就追上其他几位大师, 一起进入了纪家别墅,出乎她意料的是,第一个醒过来的不是别人, 正是纪思雅。
叶流安本以为纪思雅是最后一个醒的,而且绝不会这么早。
纪思雅的脸色很是苍白, 即使是同一张面孔,但是纪思雅给人的感觉, 和女鬼完全不一样。
女鬼是张扬的、傲慢的、得意的,即使努力遮掩也掩盖不掉那股恶意;
但是纪思雅……
……她很痛苦。
叶流安每往前走一步,离纪思雅越近一分, 就越能感受到那股痛苦。
其他几位大师在检查纪思雅的状况, 纪灵月站在一边, 抿着唇, 不时看纪思雅一眼, 目光有些复杂,既想要靠近又不想要靠近,中间似乎还横贯着什么, 让纪灵月犹豫不前。
这个时候, 纪灵月看到叶流安走了过来,她松了口气,就跟找到了主心骨一样, 连忙向叶流安走来,抓住了叶流安的胳膊。
纪灵月不知道的是, 在她转身向叶流安走过来的时候,纪思雅就像感觉到了什么一样,扭头向她看过来,眼眸既愧疚又痛苦, 隔着那么远,叶流安都觉得她仿佛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安安……”纪灵月唇角微动,有些脆弱地叫了叶流安的名字,叶流安在心里长长叹息,反握住纪灵月,想要让她放松一些。
纪灵月抿着唇,有些仓促地对叶流安笑了一下,只是那个笑容明显是被主人硬挤出来的,一点都不好看。
叶流安只得掐了掐纪灵月的手指,纪灵月一愣,抬头看她。
叶流安微微一笑,带着让人安心的气息。
纪灵月眼眶微湿,垂下了头,更用力地握住叶流安的手。
幸好……幸好有安安。
纪思雅垂下眼眸,痛苦更甚。
叶流安自然是注意到了这一点,不由微微叹息。
纪思雅似乎是保留了一部分的记忆。
这让叶流安更有几分惊讶。
纪思雅直接被女鬼侵/占了身子,一点身体的掌控权都没有,跟纪家其他被控制的人还不一样,叶流安本以为纪思雅想不起来任何事情,但是……
叶流安的目光渐渐落到纪家其他几个没醒的人身上,他们身上已经被贴了符纸,还有几位大师准备的另起放在床头,现在呼吸平稳,宛若安眠。
等他们醒来时,他们还会记得多少事呢?
就在叶流安沉思的时候,纪思雅突然开口,她的声音很是沙哑,又断断续续的,仿佛连一句连贯的话都不能说完。
“叶、叶大师。”
纪思雅轻轻地咳了起来,她伸手捂住嘴.巴,沙哑的声音让纪灵月突然有些心浮气躁。
纪灵月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她突然想哭,很想很想。
纪思雅缓慢地问道:“我能和你、咳咳咳、单独谈谈吗?”
叶流安看向其他几位大师,其他几位大师眉心紧皱,不时低语几句,显然是遇到了什么难题。
见叶流安看过来,毛大师对她点了点头,叶流安走上前,抬手将纪思雅抱起来,纪思雅楞了一下,只感觉一股热气之冲天灵盖,整个人都紧张起来,“叶……叶……”
纪思雅还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叶流安就已经向一侧走廊拐去,无奈道:“你想要和我单独谈谈,总得去一个能避开其他人的地方吧?”
“你现在能下地走路吗?”
纪思雅:“……”
那自然是不能的。
“那除了我把你抱过去,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吗?”叶流安耸了耸肩。
确实没有了。
纪思雅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闻言只得道:“……麻烦您了。”
所幸这场“折磨”也没持续多少时间,纪思雅被放到了一间卧室的床上,她很是松了口气,正想开口,就看叶流安拧眉走了出去。
纪思雅:“?”
很快,叶流安抱着两个毛毯走了回来,将纪思雅盖了个严严实实,纪思雅楞了一下,再回过神来,叶流安连符纸都给她贴好了。
“你太虚弱了一点,”叶流安解释了一下,又拿出几个香囊,在纪思雅周围一一摆好,她嘴里在念着什么,纪思雅听不懂,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抓住了毛毯的一角。
好像……也没有那么冷了。
叶流安注意到了这一幕,不容置喙地将她的手塞回毛毯,又扒了两块糖,送到纪思雅嘴边,要求她全部吃下去,然后叹了口气。
纪思雅比她想象的还要虚弱一点。
纪思雅小声道:“谢谢。”
叶流安摆了摆手,轻声道:“没什么。”
顿了顿,或许是怕纪思雅尴尬,叶流安率先问道:“你想跟我说什么?”
“你放心。”
“没有人可以偷听我们的对话。”
“你想说什么就说好了,一会儿出去这个门,你不想让我记得的事情,我通通不会记的。”
纪思雅楞了一下,轻轻笑了起来,她笑起来的样子很温柔。
“谢谢。”纪思雅诚恳道,“您真是一个温柔的人。”
月月能与这样的叶流安成为朋友,她也放心了。
叶流安叹了口气,“你不也一样吗?”
纪思雅:“?”
“我其实之前很疑惑,为什么月月和纪家其他人的待遇都不一样,为什么其他人是被欺骗被控/制□□/纵,而只有月月是被排斥被厌恶被逼迫,为什么呢?难道月月身上有什么不一样的,让女鬼无法操纵她欺骗她,所以只能毁了吗?”
“而看到你之后,我更加疑惑,不明白你为什么还会拥有记忆,女鬼侵/占你的身子压/榨你的魂灵,你怎么会有记忆呢?”
“可是刚刚,我突然明白了。”
“是你保护了月月,对不对?”
纪思雅指尖一颤,没有说话。
叶流安突然觉得有些难过,她声音更轻,“哪怕身体被侵/占,哪怕灵魂不知道被挤压到哪里去,哪怕痛苦如影随形,你依然在努力保护她,哪怕牺牲自己也无所谓,是吗?”
纪思雅身子巨颤,她垂着头,不肯说话。
“人类的意志,有的时候,就是那么奇妙而伟大。”
叶流安轻轻说道,很是温柔,就像她无法想象纪思雅是在怎么样的情况下维持的清醒,就像她无法想象纪思雅怎么去阻止女鬼操控纪灵月。
但是叶流安知道,那一定付出了纪思雅的全部,比她能想象到的还要困难许多许多。
叶流安伸出手,给了纪思雅一个拥抱。
“你辛苦了。”
那一瞬间,纪思雅都没有反应过来,泪已决堤。
叶流安轻轻拍抚她的后背,眼眸里带着几分不忍。
其实以前,她就一直很疑惑这件事,为什么是纪灵月呢?
纪灵月并没有什么不能被女鬼控制的特殊之处啊。
叶流安还记得狐狸先生给她介绍的妖鬼,那个时候她就很疑惑,既然“纪思雅”可以蛊惑纪家那么多人,为什么蛊惑不了纪灵月?
是纪灵月和纪思雅没有什么感情吗?并不是。从文万珠透露出来的信息来看,纪灵月和纪思雅的感情应该挺好的。
那是为什么呢?
看到清醒过来的纪思雅的时候,叶流安突然有些明白了。
纪思雅的哭泣声渐渐停了下来,她的声音更为沙哑,也更加的痛苦。
那些被埋藏在她体内,长达一年多的各种负面感情,在她体内横冲直撞,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负罪、痛苦、愧疚、绝望,日复一日在她心底扎根萦绕,茁壮成长。
都是她的错。
如果不是她被女鬼盯上,又怎么会有之后这一切?
“我想改变这一切,我想保护他们的,但是太晚了,我清醒的时间又太短了,我只能清醒那么一会儿,我只能救下月月……”
叶流安拍了拍她的肩头,一只手蹿进口袋里,默默将装有女鬼的瓶子缩小了一番。
女鬼:???
女鬼瓶中坐,灾从天上来!
她老老实实在瓶子里坐着,真的什么都没有做,为什么要这么折/磨她!!
女鬼又气又怒,愤怒地敲着瓶子外壁。
瓶子又缩小了两圈。
女鬼:“……”
这——这是虐/待!虐/待!!!
纪思雅捂住了半张脸,低低道:“对不起,失态了,不好意思。”
“我想跟你单独说话,是因为,我看到了一些东西。”
“我不知道该相信谁……我只能相信你。”
“我清醒的时间很短很短,一个月里有十分钟就不错了,但是,如果女鬼本身不清醒的时候,对我的压制力就小,我就能清醒一点。”
“但是女鬼为什么会不清醒呢?”
“因为她也被人操控着。”
“我意外……见到了两个人。”
“其中有一个,是外国人,看起来像是波国人,但是外国人在我眼里都差不多,又隔着一层,我实在是分辨不清楚。”
纪思雅有些歉意地看了叶流安一眼,犹豫地说道:“是个男性,成年人。”
“还有一个,应该是华国人,是个男性,看起来并不大,个子比较矮,头发很长,但是很怪,就……感觉他很讨厌这一切,但是却……”
“最引人注意的是,他有一把长刀,很古怪,通体是紫色的。”
纪思雅顿了顿,似乎有些害怕,但很快鼓起勇气,小声道:“如果你们需要,可以提取我的记忆,催眠也好其他也好,只要能提取到有用信息,什么都好。”
只要能找到幕后之人,让她做什么都行。
纪思雅的手微微有些抖,叶流安握住她的手,对她安抚地笑了一下,渐渐的,纪思雅的手不那么抖了。
……叶流安的手心,可真暖啊。
而此时,叶流安的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个人影。
紫色的长刀?
个子很矮,留着长发。
——徐丁言。
那个打伤师父、叛变师门、伤了无辜之人、最后叛逃到国外的少年天才。
……是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