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 “哈迪斯”的表情凝固在了脸上。
他预想中的情景没有发生。
那些侍从原本应该在幽蓝色的火焰中融化的身躯完好无损，根本没有任何献祭成功的迹象。
“哈迪斯”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失魂落魄地退后了两步。
怎么会呢？
白告诉过他, 掠夺别人的能力需要时间, 被掠夺的一方品阶越高，需要的时间就越长。
按理说, 如果对方的能力是掠夺，那么她掠夺的速度绝对不可能这么快。
“哈迪斯”本来打算得很好。
他以为林一“掠夺”了他瞬移的能力，段时间内不可能再掠夺其他能力, 于是准备在自己实力还没有大幅度下降的时候, 及时献祭掉宫殿里的信徒，以燃烧他们的灵魂为代价，在幻境中获得几倍于自身的力量, 趁机一举歼灭林一几人。
现在突然发现自己失去了献祭的能力，“哈迪斯”的计划一下子被全盘打乱了。
他开始萌生了退意。
其实对于“哈迪斯”来说, 即使在幻境中失败了, 对他现实中的本体影响也不会太大。
他的进化方向与精神力相关, 他的意识很难被一次性杀死。
让他萌生退意的, 是宫殿里的那些信徒。
既然今天注定无法献祭这些人，“哈迪斯”当然希望他们以后的日子里会继续做听话的奴隶。
如果让这些人看到他在幻境中被杀死的狼狈模样，他们对圣神教的崇拜于信任就会动摇。
大主教最近似乎正在准备迎接圣神降临，不方便为信徒施洗，“哈迪斯”也不敢给他添麻烦。
虽然直到现在，“哈迪斯”也不知道，所谓的圣神到底是什么样子。
这样想着, “哈迪斯”犹豫片刻, 最终决定先将信徒送出幻境, 然后再抽身离开。
“敌人太过危险，我先送你们出去。”
作为大主教得力的下属，“哈迪斯”在话术上也很有一套。
明明是他自己评估了实力之后，预见了自己的失败，可他说出来的话，却把人往另一个方向引导。
是你们太弱拖累了我，有你们在我只能束手束脚，要是我一个人在这里，必然能对付得了这几个人。
这些信徒都是普通人，只需要大主教在礼拜时当众说上几句话，就能在他们的脑海里留下精神烙印。
现在“哈迪斯”忽悠几句，他们刚刚萌生的怀疑就褪了下去，感恩戴德地离开了这里。
典型的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
然而他们都是普通人，精神类进化者想要操控他们的想法，本身也不是什么难事。
他们也反抗不了。
宫殿里的人变得越来越少。
林一看着“哈迪斯”把人一批一批地送出去，却没有加以阻止。
因为她在那些侍从身上，没有看到任何受过正规训练的痕迹。
她猜测，这些人极有可能就是圣神教的普通教众，是一群普通人。
林一想起自己看到的“哈迪斯”的二技能，眼神暗了一下。
这些人哪里是什么侍从呢？
分明是备用炮灰，而且是死的时候连骨头渣儿都不会剩下的那种。
林一根本没必要和这些人为难。
而且，她心里也期待着“哈迪斯”把这些侍从都送走。
因为她有一个想法需要验证。
随着侍从被送走，林一眼中，“哈迪斯”的身份出现了转变。
在此之前，“哈迪斯”曾在得意的时候暗示过林一，他才是这里的主宰。
那时候，他的眼神下意识看向了宫殿里的侍从们。
国王需要民众的拥护才是国王。
如果民众都消失了，“哈迪斯”光杆司令一个，还能继续当他的冥王吗？
“哈迪斯”一心想着退出，却没有想过，林一既然能夺走他的能力，又为什么不能夺走他的身份呢？
林一在侍从全部被送出的那一刻，就拿到了这里的主导权。
“出来吧！”她看着虚空中的某处，淡声说道。
“哈迪斯”头上的隐身头盔瞬间消失。
“你……”
“哈迪斯”注意到何不言突然凝聚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下意识向头顶摸去。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林一，根本猜不透对方到底拥有怎样的异能。
每当他以为自己看透了对方异能的时候，林一就会给他当头一棒，用事实告诉他，他太过天真。
“让我猜猜，送走了其他人，下一步，你就要离开这里了，对吧？”林一玩味地看着“哈迪斯”那副堪称精彩的表情，问道。
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了“哈迪斯”的心头。
他怀着忐忑的心情，尝试退出幻境。
遗憾的是，他失败了。
“哈迪斯”站在宫殿中，浑身僵硬。
眼前的人让他深刻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做畏惧。
对方会把他永远困在这里吗？
当然不会。
因为维持这样一个幻境，需要时常待在里面。
这些人还要追杀白静，怎么会甘心陪他一起待在这里呢？
但问题是，幻境的主人离开幻境超过一段时间，幻境就会崩塌。
“哈迪斯”的确不用永远被困在这里，但他会变成最后一个离开幻境的人。
而且是在幻境崩塌时，被迫离开这里。
可想而知，崩塌的幻境会给他带来怎样的伤害。
与从容地退出幻境不同，被崩塌的幻境强行送出来的人，精神或多或少都会受到损伤。
“哈迪斯”之所以选择退出，原本就是打着让幻境在他离开后崩塌，在林一他们没有防备的情况下，给他们临别前最后一次打击的主意。
至于这样做之后，林一几人会不会因此而疯掉或者成为植物人，就不在“哈迪斯”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他又不在乎林一几人的命，甚至还希望他们赶紧去死。
“害怕了？”林一目光冰冷地打量着“哈迪斯”。
以她一贯的经验，这种坏透腔的王八蛋，能把坏事做尽，就绝不会当个好人。
这个“哈迪斯”突然不战而退，在林一看来，绝对大有蹊跷。
她虽然不知道对方有什么阴谋，但是把这家伙留下来，让他最后一个走，才是最保险的。
对待这类人，就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而且看这家伙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还真让她瞎猫碰上死耗子了。
“站在那，别动。”
林一抬手打开了一道通往现实的“门”，同时利用规则，将“哈迪斯”钉在了原地。
何不言接收到林一的眼神，率先跨了出去。
“师父，妖怪……”阿福有点不太想走。
妖怪还没打死呢，怎么师父就要他走了？
林一露出一个慈爱和善笑容，“我佛慈悲，这妖怪已经知道悔改了，就暂且放他一马吧，悟空。”
也幸亏何不言先一步走出去了，要不然看见林一这样子，都要感叹一句奥斯卡遗珠。
偏偏林一说什么，阿福就信什么。
阿福转头看了“哈迪斯”一眼，说道：“哼！今日先放你一马，不过你这妖怪被我师父的定身法定住了，才肯求饶，想来还是不服气，来日再让俺老孙遇见，可就没有这么便宜的事了！”
说着，阿福气哼哼地跨过林一打开的门，走了出去。
幻境中只剩下林一和“哈迪斯”两个人。
林一最后回头看了“哈迪斯”一眼，说道：“我知道你在拖延时间，如果我出去之后，发现因为你造成了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下次见面，就是你的死期。”
她知道在幻境中没办法杀死“哈迪斯”的本体，心里又记挂着段盈盈和穆天英，因此不愿意在幻境中多耽误时间。
否则让林一在幻境里多留一段时间，“哈迪斯”才真的会有苦头吃。
由于这个幻境本不是林一构建出来的，而“哈迪斯”又没有数据化异能，不知道如何夺回幻境的掌控权，在林一离开幻境的一瞬间，幻境就开始崩塌了。
林一睁开眼睛的时候，听见了一声惨叫。
“这人说的鸟语什么意思？”阿福歪着脑袋问道。
林一尴尬地咳嗽了一声，“他说，‘我还会回来的’。”
“你……”何不言看着阿福突然变换的形象，来了一个战术后仰。
原因无他，阿福小麦色的皮肤突然变成了古铜色，头上还长出了两个羊角。
“放心吧，美羊羊，灰太狼来了，我和暖羊羊一定会保护你的！”
阿福眼里的世界和别人是不一样的，因此也没注意到林一现在的形象。
周文竹站在一边，无言地看了林一一眼。
林一此时还保持着昏迷前的样子，是一只趴在草地上、十米多长的白虎。
“……”
还灰太狼呢。
这样的美羊羊，哪特么有人敢吃？
另外，暖羊羊又是谁？
周文竹转过头，看见何不言拉得老长的脸，顿时悟了。
哦，暖羊羊在这呢。
要不是在室外，何不言现在都想掀桌。
怎么总给他安排奇怪的角色？
这时林一站起了身，抖了抖沾在身上的草屑，来了一个大猫伸懒腰。
“穆奶奶那边怎么样了？”
段盈盈扬了扬手里的通讯器，“穆奶奶带着那群改造人抓到了白静，现在正在赶回来的路上。”
林一略微放下了心。
至少01小队的人都没事，还算没有碰到她的底线。
几人说话间，穆天英变成的金翅大鹏就飞到了上空。
金翅大鹏巨大的翅膀遮天蔽日，存在感异常强烈。
林一察觉到地上的阴影，抬起头往天上看去，顿时愣住了。
穆天英进化了。
可白静那种战斗力，有什么资格让穆天英在战斗中突破极限呢？
她往穆天英身后看了一眼，没有看到其他改造人。
“醒了？”穆天英俯冲着落了地，变回人形，说道：“那些人还在审问白静。”
说到这，穆天英皱着眉头，抓紧了裹在身上的薄毯，语气不太确定地补充道：“白静暗算我的时候，曾经声称自己保存了何不语的脑组织，我也不知道他这句话到底是真话，还是为了拖延时间编的谎话。”
“暗算？”
“脑组织？”
两个疑问同时被提了出来，只不过段盈盈问的是前者，而周文竹问的是后者。
段盈盈有些一言难尽地往周文竹的方向看去，接收到同样一言难尽的目光。
她心想：
果然男人没有心。
而周文竹却是另一种想法。
既然人都回来了，说明暗算肯定没起效果吧？这还用问？
穆天英人老成精，早就猜到了两人的心思，尴尬地咳嗽了一声，说道：“暗算的事也算是因祸得福，一会儿再细说。”
“你们是什么时候抓到白静的？在哪抓住的？”林一的神色有些不对劲。
段盈盈把通讯器递过去，“刚抓住的时候，就有改造人告诉我这件事了。”
“我们大概昏迷了多久？”
“两三个小时吧！”段盈盈回答完之后，一脸疑惑地问道：“你问这些干什么？”
林一低着头，估算着现实和幻境中时间流速的差别。
他们到达宫殿的时候，白静应该就已经被抓住了。
那么“哈迪斯”到底知不知道这件事呢？
如果他知道，拖延时间又有什么意义呢？
……
另一边，几个改造人堆起了枯树枝，准备火化死去的那名改造人的尸体。
末世后，无论是出于安全考虑，还是为了让死者安息，火化依旧是最好的选择。
否则野外的变异物可不会介意食用尸体。
更何况，死去的这名改造人，品阶是五等巅峰，如果被变异物连人带晶核吃掉了，也是个不小的麻烦。
几人身后不远处，小隼还在审问白静。
白静此刻声音嘶哑，剧烈的疼痛让他不断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偏偏小隼和他曾是同专业的师兄弟，精通医学上的东西，虽然让他疼痛万分，一时半会儿却根本死不了。
白静满是冷汗的脸上，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紧张地观察着小隼。
事情到了这一步，白静早已不在乎什么命不命的了。
他怕的是小隼对他的恨意，怀疑对方根本不会让他死得那么痛快。
即便他说出何不语的脑组织被藏在了哪里。
如果说了之后，依旧要被千刀万剐，那么还不如永远闭紧嘴巴，让这些人未来一直担惊受怕。
反正他都要死了，这些人也别想好过。
小隼似乎看出了白静的想法，收回手里的小刀，将手伸进了口袋，说道：“白静，我没有你那么卑鄙，如果你告诉我，你把何不语的脑组织藏在了哪里，我会给你一个痛快。”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药瓶，在白静面前晃了晃，“你是个普通人，要死还是很容易的。”
白静的视线紧跟着药瓶，吞咽了一口唾沫。
他自嘲的想：
没想到有一天，我看见毒药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渴望。
“带我找到何不语的脑组织，如果你同意，我就喂你吃下这东西。”小隼从药瓶里倒出一颗白色的药片，语气一转，“不过，要是让我发现你骗了我……我也有办法让你多活一会儿。”
“我带你去！”白静急忙说道。
被人一刀一刀削掉皮肉的酷刑，他再也不想经历。
现在他只想求个痛快的死法。
被毒死总比被千刀万剐要强得多。
白静的嘴巴被捏开，一颗药片被丢了进去。
“你最好别耍花样！”
其他改造人纷纷用吃人的眼神看着白静，仿佛白静敢轻举妄动，他们就会一拥而上，将他撕成碎片。
“走吧！”一名改造人手心里攥着一枚晶核，苦笑着说道：“就当他是解脱了吧！”
一群人回头望了一眼地上的余烬，一时无言。
在手术台上受了那么多苦的时候没有死，这个时候死，又算得了什么解脱呢？
死在白静这种人的后头，才是解脱。
他们都想杀白静而后快，但一想到白静手里掌握的东西，大家又不得不忍住心中的杀意。
说来可笑，他们自己都是改造人，却和所有其他人一样，希望改造人不要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正因为亲身经历过，他们才明白，成为改造人有多么痛苦，以及改造人在正常人的群体里，有多么格格不入。
即便对人类这个群体已经没有多少归属感，他们也希望自己是世界上最后一批改造人。
而何不语的脑组织，就是阻碍这个愿望的一颗绊脚石。
何不语的能力，几乎是可以无限剥削他人的能力。
这个世界永远不缺像白静一样的疯子，何不语的脑组织，代表着无穷的隐患。
他们必须销毁那份脑组织样本。
一群人心情不佳地带着白静离开了雨林，谁也没有注意到，一棵大树的树枝上，有一个拇指大的小人藏在叶子底下，偷听到了这一切。
绝大多数人在进化后，体型或多或少都有些膨胀，以至于大家从没有想过，会不会有人将自己的身形缩小。
这个改造人的进化方向，与传说中的小精灵有关。
进化者和改造人对能量的感知很敏锐，如果“精灵”的体型与正常人相同，是很有可能被发现的。
但是她的体型太小，先前的改造人即便注意到了，也会误以为她是树上的小型进化动物，不会太放在心上。
“精灵”的战斗力在改造人当中算是弱的，但改造她的研究员，从一开始，就没有将她往战斗人员的方向改造。
在成为改造人之前，她是一个体型偏小的婴儿。
就像人类将与狼差不多大的狗一代代筛选培育，最终培养出巴掌大的茶杯犬一样。
人类当然也可以通过这种方式筛选。
只不过作为同类，大多数人看到这样的筛选实验，都会觉得太过残忍。
将人类像猫狗一样，到了年龄就□□选育，从中选择体型较小的孩子，通过药物让他们迅速长大，然后生出更小的孩子，如此反复循环……
这些被圈养的人类，在生育过足够的次数后，就会被集中在一起，像猪猡一样被杀死。
圣神教的人，把这种行为叫做“废料处理”。
而“精灵”，就是最后一批被生出来的孩子，也是备用的实验体。
常人恐怕难以想象，作为一个人类，“精灵”刚出生的时候，缩在一起时居然和一颗梨子差不多大。
可想而知，和她一批出生的孩子，身体有多么孱弱。
两百多个孩子里，只有她一个人活了下来。
移植晶核虽然增强了她的体质，但比起大多数的改造人，她的身体也依旧算是孱弱的。
这是“精灵”改造成功后，第一次被总部派出来。
此前她从来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只是生活在圣神教为她建造的微缩世界里，每天接受一群崇拜精灵的信徒的礼拜。
她不知道正常的世界是怎样的。
“精灵”有些疲惫地打了个呵欠，她是和三头犬一起，通过空间门来到这里的，期间消耗了不少能量。
如果不是空间门能传送的体积有限，总部也不会把她派出来。
毕竟如果不把她送过来的话，三头犬也只能自己过来，现在多了她，也算是多了一双眼睛。
“精灵”绿色的眼睛转了转，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微型通讯器，将消息传回了总部。
她从叶子里爬出来，扇动着薄如蝉翼的翅膀，循着白静离开的方向飞走了。
她的任务不是战斗，而是拿到何不语的脑组织。
虽然她的身体只有拇指大小，但是何不语被切下的脑组织也不会有多大。
要不然何不语早就死在实验室的手术台上了。
“精灵”看着周围的景色，心想：
外面的世界看起来挺有意思的，为什么大主教从不让我出去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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