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轻瑶跟一群鸟斗智斗勇,不惜亮出武力威胁与种种好处诱惑,如此双管齐下,终于让这些灵禽稍稍听话了些。
在奖励了那几只找到高阶灵药的鸟儿后,她又取了些灵蜜、灵酿寄放在古树那里,若鸟类们找回有价值的灵药或者灵材,便能从古树手中换取它们喜爱的物品,而她只需每隔一段时间过来收货就行。
她感觉自己实在太机智了,世上还有什么物种,比飞鸟分布更广、跑得更远?即便是人迹罕至的角落,都可能有它们的身影,相信这些遍布修真界的鸟儿,能为她找到不少宝贝。
“前辈,你可不能给它们放水。”陈轻瑶交代,按这些小鸟的狡猾程度,肯定会有以次充好的情况,只能依靠古树把关了。
古树挥舞着枝条:“小女娃放心吧,老夫岂是那种人!”
陈轻瑶暂且信他,挥手作别鸟群,她前往萧晋洞府,见他正闭关,便在洞府外盘腿坐下,又进入传承,给灵植们撒撒灵石,一些可以收获的收获一拨。
建木已经长到数寸长,据古树说,它正在接受血脉中传承的记忆,因为本体太过弱小,为了承受记忆冲击,不得不处于休眠状态。
不过陈轻瑶每次给它浇灌灵石时,总感觉隐约听见小树苗欢快的呓语,虽然实际上掌下的嫩芽幼叶并没有动静。
她从一堆堆灵石中抽取灵气,边抽边自言自语:“难道你这么一丁点大的小家伙也会说梦话?梦里都有什么呢?”
尽管她嘴上总说心疼灵石,出手却是毫不犹豫,又撒了上万上品灵石,才退出传承,一睁眼,便见萧晋站在面前。
“咦,你也出关了?”陈轻瑶之前以为自己闭关冲击天阶,最多才花费几个月,直到问了古树才知道,时间已过去整三年。
这三年,萧晋显然一刻都不曾懈怠,他的修为已经跟陈轻瑶一样,步入了化神中期。
“阿瑶头上是什么?”萧晋笑问。
陈轻瑶想到之前漫天飞舞的鸟毛,心下有不妙的预感,探出神识往自己头顶一瞥,果然瞥到刚刚没清理干净的几小缕绒毛,绒毛颜色鲜艳,猛一瞧活似一朵朵小花,而她就顶着满头花俏的小花招摇过市……
陈轻瑶狠狠捏住绒毛,有点想把那几只鸟抓回来打一顿的冲动。
将羽毛拍干净,她轻咳一声,若无其事道:“你来得正好,我之前炼丹,少了几样灵药,你看看那座秘境里有没有。”
萧晋配合地不再多说,含笑上前坐在她身旁,陈轻瑶说出灵药的名称与外表特征,他用神识在秘境内搜寻,找到后小心挖取。
挖了数株后,他发现陈轻瑶需要的这些灵药,比以往那些等级更高,心中一动,不由问:“阿瑶要练天阶丹药么?”
“不错,”陈轻瑶小得意地挑了下眉,“我已经成为天阶炼丹师了,再往前一步,就是传说中的宗师。”
对于她的能力,萧晋并不意外,每一回长时间闭关后,她必定会有收获,这次也一样。
“恭喜。”他笑道,同时手中出现一株灵植,并非陈轻瑶需要的高阶灵药,而是一株灵谷。
但这灵谷跟以往所见都不一样,是紫色浓郁到极致后的黑色,且谷粒上带着金色纹路,尽管不曾有意识,但其身上霸道的等级压制,让陈轻瑶手中几个装着灵药的玉匣颤了颤。
她微微瞪大眼睛,道:“这是……九品灵谷?”
萧晋颔首,“正是九品灵谷,祝贺阿瑶成为天阶炼丹师。”
现在修真界等级最高的灵谷只有八品,传闻九品灵谷在上古之后就绝迹了,萧晋的秘境从上古延续至今,而且期间从未开启,想来就是这样,才能有九品留存。
比起这个,他拿礼物祝贺她进阶这件事,同样令陈轻瑶惊奇,莫非是她之前胡扯的私房钱理论在起作用?
不论如何,虽然早就猜到他的秘境里或许会有九品存在,真正收到的时候,还是觉得惊喜。
她接过灵谷,小心收进玉匣里,兴冲冲期待道:“等我把它多培育几份,咱们拿来煮饭吃!”
想必整个修真界,都找不到比她更豪横的修士了吧?就是不知道九品灵谷饱不饱腹,可别吃一口就胀住了。
两人坐在一块,慢吞吞将需要的高阶灵药找出来,而后陈轻瑶去找余平,了解这段时间宗内事务。
自从见过师尊虚云子,余平整个人精气神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虽然还称不上开朗,至少没有以往透着股暮气的麻木模样。
天元仙宗立成至今已有二十年,宗门运行基本步上正轨,与各方来往的买卖一直十分兴荣。
余平跟陈轻瑶汇报了生意情况,有一些在她闭关期间接下的地阶订单,因为客人愿意等,便等到了现在。
陈轻瑶大致扫了几眼,虽然数量不少,但专心炼制的话,半年时间足够了。
“还有一些想要拜入宗门的修士,需要您过目。”余平又递过一枚玉简。
想加入天元仙宗的人一直不少,陈轻瑶立的门槛不高,只要愿意发下心魔誓,大多能进外门,至于内门,到现在只有余平一个上界修士。
但对于不少人来说,立心魔誓却是一项须得慎之又慎的举动,一旦有违誓言内容,轻则境界止步不前,重则心魔缠身、身死道消。
陈轻瑶要他们保证不会危害天元仙宗以及门人的安危,但有的时候,即便不是有意,也有可能违背誓言。
比如不慎被人套了话,比如被境界远高于自己的修士强行侵入识海,又比如被人威胁性命……但心魔誓不管过程,只看结果,一旦违背,不管是不是本意,不管是不是被逼,都必须接受惩罚。
谁也不敢保证自己立下誓言后,不会遇见以上种种情况。
因此这些年来,投奔天元仙宗的修士不少,真正能入宗的却不多,外门至今也就只有百来人而已。
陈轻瑶看了遍玉简上的名单,盘算着抽空去见见。因为不得允许,这些修士至今还在宗门外等候,当然,也有不愿等待离开了的。
“嗯?”她的视线忽然顿住,落在一行字上,“望月真君,化神后期,出自……清风宗。”
她没想到会看见熟悉的字眼,清风宗这几个字,在下界修真界,也算大名鼎鼎,八大宗门里头排名第三,仅次于天元宗与飞云宗,而且跟天元宗的关系还算过得去。
难得能在上界见到下界来的老乡,尽管此前没有任何交情,陈轻瑶还是决定先见这位望月真君,说不定能从对方口中打听到下界同门的消息。
之前师尊来的时候,她也问过他,只知道掌门师兄已经进阶化神,卸去掌门之位,进入天峰潜修。
至于秦有风苏映雪等人,据说一直在正魔两道边界的长庚城,寒山道君与他们也不熟,不曾多作了解。
距离寒山道君来到上界已有二十年,说不定二十年间又发生了什么事。
望月真君是位眉眼柔婉的中年女修,叫人一看见就觉得温和可亲,但她能成功抵达上界,足以显示温柔外表下的战斗力。
陈轻瑶起身行礼,“晚辈陈轻瑶,见过前辈。”
望月真君侧身避开,又回了一礼,笑道:“道友可别折煞了我,不过痴长些年岁,如何当得起。”
她一边说,一边打量陈轻瑶,眼神柔和,并不让人觉得冒犯,陈轻瑶便大大方方由她打量。
见状,望月真君又是一笑,心中却十分复杂。
清风宗实力比天元宗弱,顶尖修士的人数也少一些,过去五百年中,仅有两位化神真君出发前往上界,但令人遗憾的是,他们没能成功,全部陨落在半途。
前车之鉴,令剩下的人心有戚戚,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清风宗化神不再有动作,上界之路在他们眼中已成了必死之路,既然必死,又何必以身试险,留在下界,至少还有尊贵的地位,上千年的寿数。
望月真君是这二百年来,清风宗头一个迈出步伐的化神。
她曾经也有过迟疑,后来下定决心。修行大道,本就是九死一生,但即便要死,她也只愿死在求道的路上,而不是眼看自己寿命耗尽,垂垂老矣,挣扎死去。
去往上界的路果然艰难,好在她顺利挺过来,成功到达所有下界修士的梦想之地。
但那才是第一步,她在通道内受的伤还未痊愈,就接连遭遇妖兽袭击、上界修士偷袭,更险些落入妖族手中,将从前身为低阶修士时遭遇的狼狈又重新经受了一遍,但那时候她身后有宗门、有师长,现在却什么都没有。
正是这时,望月真君听到了天元仙宗这个名字。
她一开始还以为是上界凑巧有同名宗门,直到听人说,天元仙宗立成不过十余年,宗内顶尖战力玄清道君乃是渡劫之下第一人,其徒寒山道君笑傲同阶修士,寒山的两个徒弟,一人是潜在的宗师,一人青出于蓝,资质比其师其祖更加出众……
望月真君越听,越不敢相信这些传奇人物,是她知道的那个天元宗出来的修士。
以往她认为,清风宗即便比天元宗弱,却也不会弱太多,但眼下的情况让她明白,第一宗门与第三宗门间,存在着怎样的差距。
清风宗的顶尖天才或许都不能抵达上界,而天元宗的天才,却能压下上界所有绝世天骄的风采,让人心服口服。
此前种种经历,让望月真君清楚,自己的化神后期修为,在下界是人人敬仰的存在,在上界却什么都算不上,最好的做法,是像以往那些前辈一样,选择一方大势力加入,因此,她找到了天元仙宗。
方才从山门外一路走来,不论是那株参天巨木、还是宗内浓郁的灵气,或者遇见的那些动辄元婴、化神的修士,都令望月真君感慨不已,也生出几分向往之意。
不过,这段时间在宗外等候,从另外那些同样等待修士口中,她听说天元仙宗只收丹修与阵修,自己一名剑修,未必能入得其眼,虽然失望,但既然已经来到这里,再等一等未尝不可,若能见见下界的道友也好。
与陈轻瑶见礼的时候,即便这位掌门年轻得过分,望月真君也没有丝毫轻视之意。
寒山真君之徒的名声,她在下界也曾听闻,但是对方收徒不过是六十多年前的事,如今两名徒弟不但早早来到上界,还成为化神修士,闯下了偌大的名声,未来更有可能是渡劫修士见了也得小心周到的宗师。
不论哪一点,望月真君自问都远远不及对方,不敢以前辈自居。
二人寒暄片刻,陈轻瑶道:“前辈来意我已知晓,只是有一点望您知晓,所有入宗修士,都须得立下心魔誓。”
望月真君十分意外,她已经做好被拒之门外的准备,没想到竟能峰回路转。她猜想或许同为下界修士的缘故,天元仙宗才网开一面,心下不由感念。
其实对于收下哪些修士,陈轻瑶并没有定死,只是以往来的大部分是丹修阵修,以及少量剑修,剑修明显是冲着师祖师尊来的,他们两人既然无意指导,自然不能将人留下,这才给了外人一种天元仙宗只收丹修阵修的错觉。
而且即便有规定,看在下界好不容易上来一名老乡的份上,总要稍微照顾一下。
望月真君没有二话,当即立下心魔誓,再向陈轻瑶行礼时,口中已称掌门。
陈轻瑶同样安排她居住在外门,要住地上还是在古树身上安家都可以。
天元仙宗没有闲人,望月真君加入后,也许得按照火晶石碑上记录的接任务,她是化神后期,可杀七阶妖兽、能挑战大乘初期,因此标的也是五千九百九十九的身价。
对此,望月真君并无意义,反而有些新奇期待。
接一趟任务,她自己能得到六成报酬,三千多枚上品灵石,可比她现在全部身家都多了。
而后,陈轻瑶向她打听下界情况。
望月真君自然清楚她想要知道什么,虽然她潜修已久,没怎么听闻外界之事,却也尽力说来。
天元宗继季掌门卸任、新掌门接位,以及寒山真君前往上界后,又一件大事,当属丹峰峰主少阳真君成功进阶化神,并且成为下界唯一一位地阶炼丹师。
至此,天元宗拥有丹道、阵道两位地阶大师,地位越发稳固。而在之后五十年一度的宗门排位大比中,顺利保住第一宗门之位也说明了这点。
“不过,听说此次排位大比,天元宗在筑基弟子的比试中输给了飞云宗,之后是金丹弟子里,有数位天才逆转局势,有惊无险保住宗门排名。”望月真君道,她只听闻大概,那几名弟子具体是谁却不清楚。
陈轻瑶算了算,这次排位大比是十几年前的事,若不出意外,秦有风、赵书佑、苏映雪等人都应该已经达到了金丹后期,那几位天才,说不定指的就是他们。
赢得排位大比后,将有一次进入天峰灵源洞的机会,那他们现在至少是元婴初期修为了。
眨眼间,她跟萧晋来到上界已经三十来年,若算上时间法阵,她就有将近九十年没见过那群同伴。
陈轻瑶之前就有过什么时候回趟下界的想法,只是一直忙忙碌碌,直到见到望月真君,这个想法又冒了出来。
她和萧晋现在是化神中期修为,还在通道与下界允许的范围内,若等他们进阶大乘,就再没有机会回去了。
回去也未必一定有什么大事,只是他们离开得匆忙,没跟任何人道别,而再过不久,魔界的威胁可能再度来袭。经历过末世,陈轻瑶很清楚浩劫过后,那种物是人非的滋味。
就算他们终究能够打败魔族,当初的人、当初的物,又能留下多少?
所以趁还有机会,不如再跟伙伴们聚一聚,彼此好好说声珍重。
如此想着,她心里已经决定,将回下界之事提上日程。
请余平带领望月真君前往她的洞府,然后陈轻瑶又跑去找萧晋。
“回下界?”萧晋听到她的想法,不出意外没有任何异议,“阿瑶若想回去,我们即刻便可出发。”
上下界通道在旁人看来有如生死关,但他们元婴初期就来到上界,虽然去了半条命,如今的实力再回去,想来不会有问题。
陈轻瑶道:“不着急,等我做些准备。”
既然要回去,总要带点特产,而且得是合适的特产。
什么八品灵茶九品灵谷,这些宝贝高级是够高级了,但下界修士的修为,没人能够消受得了它们,只能供起来干瞪眼,还不如五品的实惠,别人收到也欢喜。
如她那株五品灵茶,在下界是宝贝,连掌门师兄当时都要厚着脸皮跟师尊讨,而上界不说满大街都是,至少随意一家有点规模的商行,都能大量出货。
除了灵谷灵茶,还有五六品的妖兽、灵酿……陈轻瑶心里默默列着清单,一面拉着萧晋往师长们洞府走去。
既然打算回下界,总得跟长辈们提前交代一声,而且难得有下界修士上来,也要让大家知道知道。她观察望月真君的年纪,应该跟大师伯差不多,说不定师伯师尊还认识她。
他们来得凑巧,正好风溪真君邀请寒山道君跟沧海真君品茶,陈轻瑶又劳烦古树将师祖请来。
见她如此郑重其事,寒山道君跃跃欲试:“徒弟,是不是有人来找茬了?不必你师祖出马,为师一人就能摆平。”
听出他话里的唯恐天下不乱,陈轻瑶无奈道:“没有人来找茬,只是——”
“若有人来,早被老夫打发了,还轮得到你小子。”玄清道君忽然现身,嗤道。
为防止师祖与师尊又闹起来,导致说不成正事,陈轻瑶忙道:“今天有位道友拜入宗门,是下界清风宗的望月真君,几位师长可认得她?”
“望月?”玄清道君喝了口酒,兴趣缺缺,“不熟。”
寒山道君摇了摇扇子,道:“下界我只认识能打的。”
言下之意,望月真君不够能打,所以他不认识。
陈轻瑶不怎么信,望月真君若真不能打、实力不强,如何能够出现在他们面前。
还是风溪真君说了句公道话,“师尊与小师弟不熟悉也正常,望月道友与我是同辈人,当年她是清风宗资质最出众的弟子,我与她曾在宗门大比上交过手,侥幸之下,方才胜了半招。”
沧海真君也道:“我曾听师尊提过望月前辈,师尊说起她时很是赞叹。听闻她早就步入化神后期,不知为何至今才来上界。”
“或许有什么隐情。”风溪真君道,“既然是下界道友,又是旧相识,我等自当登门拜访,才不算失礼。”
“不错,风溪兄若要去,还请知会我一声。”沧海真君道。
陈轻瑶看了看商量去拜访望月真君的大师伯跟沧海真君,再看了看一脸无聊喝酒摇扇的师祖跟师尊,心里暗暗摇头,果然,有的人打了几百年光棍,不是没有道理的。
不过,沧海前辈有道侣么?好像也没有哦。
眼看两位长辈商量得差不多,她又说:“徒儿跟萧师弟打算过些时日回一趟下界,想要提前告知几位师长。”
“回下界?”除了玄清道君外,另外三人不由异口同声,面色有些古怪。
下界修士来上界,莫不是九死一生,但凡来了的,没有一个想过回去,一开始是实力不允许,后来进阶大乘,又是境界不允许。
像陈轻瑶这样,轻飘飘说一句回下界,仿佛只是出门回家一样简单干脆,由不得他们不觉得微妙。
这感觉就好像……就好像什么东西被碾压了一样。
莫非以往笼罩在他们天才光芒下的普通修士,体会到的就是这种滋味?在场三位高阶修士心情复杂。
至于玄清道君,到底是见多识广的大乘后期修士,听见徒孙的话,只是喝酒的动作顿了顿,此外一切都很镇定。
寒山道君细品这句话良久,忽然叹道:“徒弟,为师总以为我已经够狂了,整个修真界难以找出第二个,没想到你竟能青出于蓝,败在自己徒弟手上,不算冤枉。”
他都没说过回下界这种话,输了输了。
陈轻瑶听得一头雾水,什么青出于蓝、什么够狂,说她么?可是……她只是单纯想回下界而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