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晋不但人回来,还把萧家的宝库搬回来了。
此前萧鹏程一再污蔑他觊觎家传宝物,他要是不拿走,岂不是对不起对方的苦心诬陷?
不过,说是宝库,其实在如今的他眼中,也没几样看得上眼的东西,不过十来箱银子、几箱珠宝而已,至于房契地契之类,他都没动,那些东西的价值,足够剩下的萧家人生活。
此外,还有一本武功秘籍,大约就是萧鹏程口中的宝物,若是从前,他或许有兴趣,现在只是看了一眼就丢开。
看他出门一趟,回来还晓得带礼物,陈轻瑶又喜又忧,银子她是很喜欢没错,可足足十几口箱子,储物袋真的装不下了。
好在马上就要炼制宝船,可以把储物袋中许多材料腾空,不然他们得扛着箱子去修真界。
萧晋很快进入闭关状态。
过去十几年,他心中巍峨庞大、不可战胜的萧家堡,已被轻易击败,沉甸甸压在心头的阴影,一瞬间烟消云散。他的境界因此有些松动,需要及时领悟消化。
等他出关时,也踏入了炼气六层,并且境界十分稳固。
萧家堡发生的事,迅速在江湖上传开。
萧家家主萧鹏程,连带几个成年的儿子,在端午节当日被击杀在家宴上,这件事着实叫人震惊。
有正道人士义愤填膺,叫嚷着要捉拿凶手,不能让如此凶徒逍遥法外。
后来又有消息传出,行凶的是萧鹏程的侄子、新晋宗师秦有风的外孙,萧晋。
先前吵得厉害的人顿时哑然。
不管是真心想要捉拿凶手,还是想借此扬名,或者浑水摸鱼得些好处的人,混迹江湖的,没几个傻子,谁会想不开去和宗师硬碰?
一下子没人说要捉凶了,反而开始议论萧晋是谁的儿子、为何要杀害萧家家主,以及他年纪轻轻,怎么会拥有如此高深的武功。
梁州城青云堡内,周锦坤听长辈们谈论此事,奇道:“萧晋?我也认识一个叫萧晋的。”
他父亲对此有些印象,忙问:“莫非是当初在边城,将房间让与你的两名少年之一?”
“就是他,”周锦坤连连点头,又有些疑惑,“不过看他样子,不像会武功,应该不是同一人吧。”
周父却道:“人不可貌相,你在边城遇见他时,恰好是秦宗师拍卖大还丹之际,后来你又说,在拍卖会上看见像他二人背影的人。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依我看,这个萧晋,就是秦宗师外孙,杀死萧鹏程之人!”
周锦坤听得发怔,呆呆道:“他年纪跟我差不多,怎么会那么厉害?”
还有跟他一路的陈兄,是不是也同样厉害?
他父亲先前也在思索这点,那萧鹏程,虽然才刚踏入一流高手之列,但一流就是一流,实力做不得假,听说在场的还有十几个萧家门客,其中不乏二、三流高手,这么多人,都死在萧晋手上,此子年纪之轻,武功之高,简直令人惊骇。
周锦坤忽然想到什么,忙说:“当初遇到阴阳双煞,陈兄与萧兄也在场,两人没有表现出丝毫害怕,后来阴阳双煞无故死了,难道说,也是他们出的手?”
周父想了想,缓缓点头,“阴阳双煞的赏银至今无人领取,极有可能就是他们。”
他转头看着呆愣的二儿子,再想想与他同龄的萧晋的作为,不由叹了口气,道:“日后,你还是留在家中勤练武功吧。”
只学了三两招式,就嚷嚷要闯荡江湖,却不知,江湖比他想象的更加危险,江湖的水,也比他以为的更深,稍有不慎,便会溺亡。
周锦坤回过神,满脸羞愧。
他想到之前在边城,几位同伴谈及陈兄二人时的轻慢,那高高在上的语气,以为旁人皆不如自己的傲慢,不由羞耻地脸都红了。
他头一回没有反驳他爹话里的意思,乖乖道:“我知道了,爹。”
此后果真老老实实习武,不再时刻吵闹要闯荡江湖,连与昔日同伴的往来都减少了。
多年后,当他成为江湖上有名的大侠,依旧会时不时想起那两名令人惊艳的少年。
当然,这都是后话。
远在望海城的陈轻瑶,准备炼制宝船了。
待在望海城的一个月里,她修为依旧是炼气六层,体内灵气旋却增加到四十五个,而在炼器传承中的练习,也进行了数百次。
从一开始全部失败,到时有成功,再到连续几十次成功,一回回枯燥乏味的重复,让她终于有了真正动手的信心。
炼器材料已经一一摆出,有从扶风山得来的,也有一路上累积的,还有数十截铁桦木,以及最近在望海城购买的物品。
望海城靠海,许多百姓以捕鱼、货运为生,造船业十分繁荣,陈轻瑶这些日子,从各处买来许多珍贵的造船材料,此时都拿出来,满满当当占据了大半间工房。
萧晋与秦有风守在门外为她护法。
外孙不久后即将离开,此后不知有没有机会再见,这段时间,秦有风一直在望海城陪伴他们。
房内,陈轻瑶将灵力恢复至巅峰状态,徐徐吐出一口气,平复心绪,而后郑重地祭出炼器之火。
一面分神,用灵力将铁桦木升到半空,接受烈焰炙烤。
众所周知,干燥的木头一旦接触到普通凡火,立刻会熊熊燃烧起来,此时铁桦木却没有着火的迹象,木材表面在火焰持续煅烧中,反而隐隐呈现微微融化的状态,一些杂质被烧去,原本木质的颜色,竟成了乳白色,仿佛玉石一般。
光光炼烧所有的铁桦木,就花去半天时间,而后不断加入各种其他材料,这些材料融化后,陈轻瑶用灵力凝聚出一柄大锤,重重锤下。
每一锤下去,都将火焰捶打得剧烈晃动,也将材料中的杂质锤出,使它们的品质更加纯净、凝实。
她一心几用,不管灵力还是心神都消耗得很快,不过才将所有材料锤炼一遍,丹田内灵力就几近耗空。
陈轻瑶不敢托大,立刻服下一颗聚灵丹,体内灵力恢复八成。
将材料熔炼,才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还要将它们融为一体。
她加大火力,用比刚才更加热烈的火焰灼烧,同时大锤锤击得更加猛烈,让这些不同属性、不同功能的材料缓慢融合。
之后,她开始掐诀绘制符文,一个又一个符文从她手指下诞生,在空中组合变形,形成一个禁制,接着又是下一个禁制。
全部禁制绘完,她的灵力再次耗空,她又服下一颗聚灵丹,这回体内灵力却只恢复了五成。
是因频繁服药,药力来不及炼化吸收的缘故。
她一口气抽出一半灵力,化为熊熊烈焰,火光透过屋子,连在门外都能感觉到逼人热度。
如此猛烈的火焰,一下子将禁止逼入半成的法器胚胎中,又持续灼烧,使其彻底烙印在法器上。
至此,宝船算是炼制成功了。
陈轻瑶来不及细看,立刻打坐修复灵力,原先聚灵丹的药力还残留在体内,被她炼化一番,很快化为充足灵气,涌入丹田。
她睁开眼,看着眼前占据大半间工房的宝船,伸出手掌,船身瞬间缩小,端放在她的掌心上。
因为融入了天星石,所以船只可大可小。
她把玩了一会儿,将门外的人叫起来。
时间已过去一天一夜,萧晋一入内,便关切道:“阿瑶,你觉得如何?”
“还不错,”陈轻瑶笑笑,背在身后的手伸出来,神色飞扬,“你们看,船炼好了。”
那船小小一只,被她捧在手中,袖珍可爱,凑近了看,精巧的船壳、夹板、船舱全部都有,可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姐姐,船这么小,怎么盛载我们?”几人欣赏了半晌,苏映雪好奇道。
陈轻瑶扬了扬眉,“都退开,退到门边去。”
三人虽然不解,也都照做。
待他们退得足够远,陈轻瑶将小船往外一抛,落到地面之前,船身骤然变大数百倍,差点把人挤到屋外去。
“这……”苏映雪与秦有风目瞪口呆,话都说不出。
只有萧晋比较镇定,两人同行这么久,他早已习惯阿瑶的奇妙之处。
不过,这艘船同样让他惊叹,“阿瑶的能力越来越强了。”
陈轻瑶扬了扬下巴,有那么点小得意。
放大后的宝船美轮美奂,整座船身浑然一体,找不到一丝缝隙,铁桦木做的主框架,经过含有太阳之火真意的火焰淬炼之后,呈现玉质的乳白色,好似数不清的美玉雕砌而成,瑰丽壮美得令人下意识屏住呼吸。
饶是见多识广的秦有风,此时也说不出更多话来,只喟叹道:“宝船,当真是宝船。”
陈轻瑶见他一脸神往,说出了此前心中就有的念头,“前辈有没有想过,和我们一起出发?”
秦有风闻言一愣,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摇头苦笑道:“我这把年纪,又无法修行,到了那修真界,日后只会成为你们的拖累。”
萧晋的那套功法,秦有风也曾试着炼过其中引气部分,但不论尝试多久,他对外界的灵气都没有感应,也就是说,他体内没有灵根。
虽说他如今是宗师,实力比萧晋与陈轻瑶强,但要不了多久,就会被两人超越,远远甩在身后,身为长辈,他的自尊不允许自己成为小辈们的负担。
萧晋也有些失落,他的亲人只剩外祖一个,眼下要分别,将外祖独自留在凡人界,他心中颇多不舍。
陈轻瑶却道:“修真界还有一种修炼途径,名为体修,一些没有灵根之人,通过强行淬体,使肉身拥有承载灵气的能力,走的路子也与一般修士不同,需要炼皮、炼筋、炼骨……修行到极致,亦可肉身成圣。只是过程十分痛苦,寻常人无法忍受。”
萧晋听得眼前一亮,忙问:“阿瑶,你是说外祖可以走体修的途径?”
“不错,”陈轻瑶点点头,又道,“而且前辈内力高深,肉身比普通人强健数倍,修炼起来,或许更加容易。”
她之所以会知道体修,还是因《丹典》中,有专门给体修淬体的方子,只是看方子上的灵药,大多药性剧烈,相互冲撞,可以想象,走体修之路,会有多痛苦。
几人都看向秦有风,等待他的决定。
对于秦有风来说,武学至高境界,是他终身追求,若不是还牵挂着外孙,早些年出驶无尽海域时,他就一去不复返了,即便死在风暴中,死在海兽嘴下,也是求仁得仁。
此时听闻自己还有别的路子可走,只觉得心中前所未有的痛快,哈哈大笑道:“我这个老头子,往后就叨扰小友了!”
萧晋很是惊喜,陈轻瑶也满意,秦有风现在是他们几个里武力值最高的,不管在海上,还是抵达修真界之后,多一份战斗力,就多一分安全。
只是,她看着那张俊美大叔脸,再听他一会儿说自己一把年纪,一会儿自称老头子,真是浑身别扭。
而且,这豪迈的性格,也跟脸很不搭啊!
她瞥了萧晋一眼,心说这个得小心看着点,不能让他也长成他外祖父的性子。
宝船已经炼好,接下来得上街买东西囤货。
不知道要在海上行驶多久,只能往多了去估计,时间算半年吧,他们四个人,光食物和淡水就得准备很多。
对了,还有一只猴子一头驴。
小猴子是肯定要带上的,至于驴子咴咴,陈轻瑶考虑了一下,决定也带上,毕竟载了他们那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船上又不是装不下,多它一个不多。
她摸着驴子的耳朵,说:“咴咴呀,要是我们此去一路顺利,那你就跟着吃香喝辣,要是一不小心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只好委屈你当储备粮了。”
“咴咴!”驴子吓得毛发悚立。
囤货第一站,先来到粮油铺子,陈轻瑶与伙计说:“我要五石白米、五石白面、五斗玉米面、三斗绿豆面……”
一口气说了十几种,听得伙计完全愣住,以为这人是来捣乱的,直接就要赶出去。
陈轻瑶掏出一两银子,说:“这是定金,麻烦今天晚上之前送到海棠巷,门前有棵石榴树的那家就是了,到时再付剩下的银子。”
伙计见到银子,立刻变脸,笑盈盈道:“好好,客官您放心,小的一定准时送到。”
接着去了绸缎庄,这回没有再买粗布,而是买了几匹普通锦缎。
先前穿粗衣,主要是不想惹人注意,不过据说修真界那种地方,弱肉强食,他们要是穿得太差,说不定会被人看不起,进而欺负找茬,于是陈轻瑶就给大家升级了着装。
她本来打算直接去成衣铺,买现成的衣服,苏映雪说她在船上的时候反正无事,不如买布料,她给大家做衣服,省点钱,还能打发时间。
陈轻瑶想想,海上航行时,如果没什么意外,她和萧晋、秦有风肯定多数时间是在修炼,苏映雪一个人确实无聊,于是就听了她的。又问她识不识字,得知认得一些,就去买了几本书,给她做消遣。
买完主食、布料,以及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她又与肉贩、菜贩和卖水果的货郎约好,同样当晚之前给她送新鲜货。
到了晚间,粮油铺伙计用板车装着,送来两大车粮食,小贩们也一担一担往院子里挑肉菜,巷子里其他住户见了,纷纷走到门口瞧稀奇。
“这是在做什么?”
“不知道,买这么多米面,多久才吃得完。”
“你瞧那一大包糖,出手也太阔绰了,还有那几匹锦缎,光这个就得十几两吧!”
商贩们排着队,走到陈轻瑶面前结账,而后喜笑颜开离去。
送来的东西摆满整个院子,陈轻瑶几人一晚上都在整理收拾。
第二天天未亮,便锁了门离去。
惹得海棠巷的百姓又稀奇了一次,明明看见那家才买了一院子东西,怎么忽然就一个人都不见了?
陈轻瑶找了处没人的海湾,将宝船放出,几人登船,站在甲板上,看着渐渐远去的望海城,心里有几分惆怅,也有对未来的期待。
出海第一天,一路风平浪静,他们遇见不少捕鱼的渔船。
见到这艘美丽的宝船,渔船上的人还纷纷跑出来看热闹。
陈轻瑶给宝船炼制了好几个舱室,其中淡水舱就有三个,分布在船上不同位置,相互独立,是为了防止某个水舱破损,淡水一下子流个精光。
还有个厨房和仓库,存放粮食和柴火用的,至于蔬菜水果,因为容易腐坏,放在她和萧晋的储物袋中,每次只拿出够吃几天的量。
除此外,他们四人每人都有个不大不小的房间,休息时可以互不打扰。
宝船航行需要灵气维持,她与萧晋商议过后,决定每人每天控制四个时辰,剩下的时间用灵珠来维持,一颗灵珠,恰好能使用四个时辰左右。
这样既能防止两人过于劳累,也避免全用灵珠的话,灵珠数量不够,毕竟只剩不到五十颗了。
剩余的时间,她与萧晋修炼,秦有风也在练功,苏映雪负责给几人做饭,以及缝制衣物。
之后两三天,他们离开了近海,海面上已经看不见渔船,也没什么大的风浪。船身航行途中很稳当,不会受海浪影响左摇右晃,如果不看船舱外的风景,几乎让人以为自己还在陆地上。
第四天清晨,陈轻瑶在控制室里,苏映雪跑来,有些惊慌地说:“姐姐,我们马上就要遇上风暴了。”
陈轻瑶探头往外看了一眼,天空晴朗,海面平静,看不见一点要起风的迹象。
不过,她十分相信苏映雪的预知,当即通知萧晋和秦有风回到室内,驴子和猴子也赶进舱里,所有的门窗都关上,几人静静等待。
秦有风道:“当年我也是在航行五天五夜之后,忽然遭遇风暴,要不是跑得快,乘坐的船都得被风绞碎。”
他的船行驶速度比不上宝船,五天五夜航行的距离,差不多就是他们眼下所处的位置。
这么看来,或许无尽海域里,就是在一些特定的地方,存在特定的危险,而先前几天的风平浪静,大约是那片海域属于凡人界的缘故。
很快,外面响起海风呼啸的声音,似有万头野兽一齐怒吼,十分可怖。天色瞬间暗下来,海浪高高掀起,原本平稳的船身开始倾斜,如一片树叶,在海面上无助颠簸。
巨大的海浪升到半空,又重重落下,砸在船身上,发出骇人巨响。
若是普通船只,这样一击之下,只怕会立刻变成碎片,他们的船却依旧完好,连海水都不曾渗进来。
几人渐渐安下心,不由得赞叹宝船奇妙,陈轻瑶能力之卓越。
陈轻瑶竭力维持表面淡然,心里早就乐开了花儿,美得不行,只差把尾巴翘到天上去。
过了一个时辰,风暴才离去。
他们走到甲板上,外面又是万里无云、海风清扬的静谧景象,只得感慨无尽海域的神秘莫测。
陈轻瑶站在船头,感受着迎面扑来的海风,阳光照在海面上,波光粼粼,不时有肥美的大鱼跃出水面,落下时溅起雪白的浪花。
她看着看着,有点泛馋,看那鱼肥嘟嘟的样子,炖汤肯定很好喝吧?
可惜她不会捕鱼,另外几个也不像有这项技能的样子,只得望洋兴叹。
她正盘算着是不是织个渔网,或者让萧晋把长枪当做鱼叉来用,锻炼一下叉鱼技术,就见苏映雪又过来,紧张道:“姐姐,前面有一只大螃蟹!”
“嗯?”陈轻瑶瞬间精神,“大螃蟹?有多大?”
“比我们之前乘坐的驴车还大,我‘看见’它爬到船上来,张牙舞爪的,好可怕!”苏映雪害怕道。
陈轻瑶简直喜上眉梢,嗖的一下没了踪影,兴匆匆跑去对萧晋说:“全速前进!前面有大螃蟹,抓到它,够我们吃一年蟹黄包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