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当空,花灯璀璨。
灯下的人四目相对,尴尬的情绪一点一滴蔓延。
见陈轻瑶没有任何回应,女孩以为她对自己无意,当下红了眼眶,捂着脸扭头跑开。
其实陈轻瑶只是完全没反应过来而已,因为一直做少年打扮,所以她也收到过女孩子的示好,对这种事并不陌生,只是这回,她明明看到对方一开始瞄了萧晋好几眼的,怎么忽然就看上她了?
百思不得其解,越想越困惑。
直到这条街快走到尽头,她脑中灵光一闪,唰地扭头盯着萧晋看。
萧晋再发怔,此时也被她看得回神,“阿瑶,怎么了?”
陈轻瑶不答,摸着下巴不住点头。
她好像猜到怎么回事了,那女孩八成见萧晋长得好,就误认为他是女扮男装,多打量的那几眼,大概想确定他与自己是否为一对。
想通这点,她颇有些哭笑不得。
萧晋是如假包换的男孩,她才是女扮男装的那个啊姑娘!
陈轻瑶不敢在街上瞎晃荡了,怕又惹得哪个女孩伤心,赶紧找了家客栈安顿下来。
经过与店小二闲聊,她才知道,永乐城盛产牡丹,早些年的时候,有几家商户联合办了个赏花宴,后来一年年流传演变,逐渐成了全城盛事,许多年轻男女则趁此机会,祈求姻缘、希冀良人。
果然,古往今来,不管什么节日,最后都会变成虐单身狗现场。
一夜无话,次日,陈轻瑶打算照例在城中采购一些物品,然后继续上路,却听闻了一件事。
江湖上有个出名的采花贼,号百花公子,传闻样貌俊美,风度翩翩,最喜美貌闺阁女子,每每春风一度后,留下一朵鲜花,潇洒离去。
昨夜,那百花公子就出现在永乐城,受害的是城中刘员外家的女儿,此时全城百姓都在热议这件事。
陈轻瑶得知,只冷冷一笑,什么偷香窃玉,自诩风流,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不过是个强女干犯罢了。
萧晋清楚她的脾气,见状便道:“阿瑶,不如我们多留几日?”
陈轻瑶点点头,没遇上也就算了,凑巧碰见这样的事,昨夜又在城中看见许多花季少女,她自觉不能放任一个采花贼在此肆虐。
接下来的问题,是怎么逮住对方。
永乐城是座大城,城中百姓数以十万计,要在这么多人中,找出一个伪装的采花贼,何其困难。
总不能等到对方再犯案,他们才赶过去,那会儿什么都迟了。
陈轻瑶拧眉思索良久,终于想出一个法子:“我们主动出击!”
“阿瑶的意思……是找一位姑娘,引诱贼人出来?”萧晋猜测。
“不错,”陈轻瑶道,“而且普通闺中女子恐怕无人愿意冒险,也要担心名声问题,所以,得我们自己来。”
萧晋一怔,而后眼睛微微睁大,“阿瑶是要……”
“扮女装。”陈轻瑶缓缓说道。
说完之后感觉这话有点别扭,毕竟她本来就是女的,应该是扮回女装?
对了,她有跟萧晋说过她是女的吗?
对面,萧晋只略迟疑,随即坚定道:“阿瑶,让我来吧。”
嘎?
陈轻瑶有点傻眼,她知道萧晋热衷于帮她做事,却没想过连扮女装这种事都这么积极。
她原本还想问问他知不知道她的真实性别。
要不,先别问了,等把采花贼抓到再告诉他?
两人说做就做,陈轻瑶当即去买了女子的衣裳、首饰以及胭脂,回到客栈后,给萧晋梳妆打扮。
长发梳成飞云髻,斜飞的眉毛修一修,淡淡扫一层铅粉,红唇胭脂轻点,花钿、步摇往头上戴,最后,换上石榴红的轻罗裙,一个艳光四射的大美人出炉。
她退后一步,抱着手臂啧啧有声,最终因为读书少,万般赞美只汇成两个字,“漂亮!”
实在不能怪昨晚那姑娘眼神不好,她看见女装的萧晋,都要怀疑一下,这美人到底是男是女?
萧晋表情僵硬,嘴角的笑都维持不住了。
陈轻瑶却拍掌道:“就是这样,别笑,咱们立一个高贵冷艳的人设,谁来都不搭理,就不用怕说话露馅儿了。”
她又找出一顶帷帽,给萧晋带上,两人这才出门。
刚踏下客栈的楼梯,就有不少人的视线被吸引过来。
身形高挑的女子款款而行,红色罗群下摆轻扫台阶,露在外头的手白皙细腻,一点红唇在帷帽下若隐若现,让人忍不住想一探究竟。
陈轻瑶看准时机,手指掐决,一阵清风吹过,帷幔缓缓飘起,露出美人半张脸。
顿时,底下传来一阵阵抽气声,个个面露惊艳。
陈轻瑶给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
犹抱琵琶半遮面才是真绝色啊!
她与萧晋离开客栈,在大街上逛了一圈,又花了点银子,叫城里的乞丐帮忙散播一点消息。
不到半日,整座永乐城百姓几乎都听说了,迎福客栈有一对外地来采买牡丹花的姐弟,其中的姐姐长得国色天香,美貌异常,连原本号称永乐第一美人的春风楼清倌都被比了下去。
一时间,迎福客栈人满为患,每个人都想来看看美人到底是何姿容。
当天晚上,陈轻瑶把几个试图爬窗偷看的登徒子暴打一顿,却没等来采花贼。
不过好消息是,城内也没有其他姑娘受害。
她并不着急,第二天给萧晋换了套仙气飘飘的白衣,照例去街上逛一圈,还去牡丹园内赏了花。
夜晚,萧晋在床帐内打坐修炼,陈轻瑶则在他房梁上盘着。
已经过了四更天,城外隐隐传来公鸡打鸣声,街上的更夫经过迎福客栈,边走边打哈欠。
再过不久,天就要亮了,此时恰恰又是人睡得最沉、最无防备的时候。
忽然,房间临街的窗户轻轻响了一下,随后就没了动静。
陈轻瑶眼皮一颤,悄无声息激发了一张敛息符,她原本就微不可闻的喘息顿时消失,房内只剩萧晋刻意放沉的呼吸声。
房间里不知不觉弥漫起一股淡淡的香味,是迷烟。
又过了片刻,窗户无声被推开,来人落在地上,轻巧得几乎无音。
他警惕地在窗边停了一阵,察觉到没危险,才慢慢靠近大床。
厚重的床幔小心掀起,下一刻,来人迅速退开,扭头就往窗户飞身逃离,但有一柄风刃比他更快,瞬间割断他的脚筋。
“啊!”他发出一声惨叫,倒在地上。
陈轻瑶从房梁跃下,示意萧晋把他哑穴点了,省得扰民。
两人点起油灯,看清了采花贼的相貌,长得确实不错,人模人样的,即便此时疼得脸色扭曲,依旧有几分俊。
可惜,长得像个人,却不干人事。
先前决定对付他的时候,陈轻瑶就问过萧晋此人武功如何,得知是个三流人物,在江湖上只能算一般,只是一身轻功十分了得,寻常一流高手都追不上,不然也不能让他逍遥这么久。
所以她一来就盯准他的脚筋,让他再也蹦跶不了。
绕着采花贼转了一圈,她问萧晋:“你说要怎么处置?”
“唔唔唔——”萧晋还未说话,百花公子先出声,满脸的哀求。
两人没理,萧晋道:“随阿瑶做主。”
在他看来,杀了最好,因为这么个东西,他不得不假扮女人招摇过市,虽说为阿瑶做这些事是自愿的,但还是想宰一两个人出出气。
陈轻瑶想了想,摇摇头,说:“废了他的武功,交给官府吧。”
她之前杀的人,手上都是实实在在沾过人命的,而这个采花贼,虽然可恨,却不知此前有没有犯过命案,所以,干脆交给官府去审判。
但她也没让他好过,对于一个会武、并且以轻功为傲的人来说,废去武功,切断脚筋,这样的惩罚或许比死更可怕,从此以后,他就是个不良于行的废人,而官府大牢还在等着他。
当然,人可以不杀,摸尸还是要摸的。
她在采花贼身上找出一堆瓶瓶罐罐,里头装着各种迷烟、迷药。
陈轻瑶很瞧不上眼,这些迷药的质量,比她当初在凤卧山炼的凡药还差。
除了迷药外,还有些银票、银两,加起来三百多两,算是个有钱人。
但她不久前刚见过一千两巨款,这点钱已经不能让她动容,只漫不经心地收进荷包。
做完这些,天马上就要亮了,两人不再耽搁,换上夜行衣,抓着采花贼直奔衙门。
守夜的衙役见到眼前忽然掉下一个人,吓得惊叫出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陈轻瑶猫在屋顶,压低了嗓音道:“这就是采花贼百花公子,交给衙门处置了。”
两个衙役呆呆的,还未反应过来。
陈轻瑶顿了顿,问:“有赏银吗?”
上次怕暴露,没去领阴阳双煞的赏银,至今还心痛。
“啊?”衙役终于出了点声。
“我说,有赏银吗?”她耐着性子又道。
一个衙役从地上爬起来,飞也似的跑进衙门喊人,另一个战战兢兢道:“没、没有赏银,但据说刘员外家愿、愿意提供悬赏。”
陈轻瑶略失望,“那算了。”
那刘员外一家,本就是受害者,怎么好意思再要人家的银子。
她听到有急促的脚步声从衙门里传来,不再多留,与萧晋飞速离去。
到客栈换了身衣服,外头渐渐有了小贩出摊的声音,两人下楼退房,趁街道上人还不多,离开了永乐城。
驴车在道上渐行渐远,陈轻瑶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一时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直到途径乡村,看到两个在田埂上挖野菜的小姑娘,她才终于记起,扭头对萧晋道:“我有没有跟你说的,我是女的?”
萧晋身形猛地一晃,险些从驴车上一头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