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能够成功干掉灰衣人,运气占了绝大部分因素,面对一名修真者,如果不是对方受了重伤,又没有防备,陈轻瑶估计自己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此时危机已经解决,她抬头看看天色,不再耽搁,加快速度下山。

虽说今天有了不小的意外收获,但该买的米面还是要去山下买,不然晚上就得饿肚子。

好在这段路是走惯了的,若换个普通人来,没两个时辰恐怕走不出去,她只花了一半时间就到山下。

一条河顺着山边蜿蜒而出,河对岸是个村子,那些冲她笑得很好看的姑娘就住在村子里。

陈轻瑶没过河,沿着岸边一直往前走,又走上半个时辰,远远看见镇子的城墙。

到了镇上,她才发觉今天是每月逢五的大集。

赶集的人们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不算宽的街上熙熙攘攘,摩肩接踵。青石板街道两边,摆满临时摊位,沿途叫卖声不绝于耳。

陈轻瑶挤过重重人群,来到药铺。

药铺伙计是相熟的,一见到她,先热情打了招呼,然后冲里间高声道:“掌柜的,凤卧山上的陈小哥来了。”

胖胖的掌柜从里间走出,笑容满面,半真半假道:“陈小哥可有段时间没来了,前些日子李管事还说,我这店里的参,没之前的好了。他哪里知道,那些好参,都是小哥你采来的,别处收来的可没有这样的品质。”

陈轻瑶采药卖药已有几年,镇上只有一间医馆、一家药铺收药,那医馆的伙计鼻孔朝天,又爱压价,她去过一次就不去了,后面都与药铺交易。

药铺掌柜巴不得。这位陈小哥,住在人迹罕至的凤卧山,虽然一年来不了几回,可每回都有好东西。

上一次更采了支三十年以上的野山参,根须齐全,是少见的上品,当天就被镇上李老爷家管事买走了,掌柜不仅大挣一笔,还跟李管事有了交情。

所以现在他看到陈轻瑶,就跟看见行走的元宝似的。

陈轻瑶笑笑,说:“刚过了一个冬天,采不到什么好药。”

这话自然是假的,那些品质更好的药材,她都自己收着囤起来,不想拿出来招人眼。毕竟孤身一人,不得不谨慎些。

她把背篓解下,拿出一个布包裹,放在柜台上。

不等伙计过来,掌柜亲自动手,小心将包裹解开。

先露出来的,是几支手指头粗细的野山参,看年份大概十年上下,虽算不上珍品,但也很不错了。

掌柜的满意点点头,想着这几支参,应该能满足李府的需求,打量完,又看向包裹内另一团灰褐色的东西,外表被毛,有点干瘪,味道不算好闻。

“这是……麝香?”掌柜的眉头一动。

麝在本地不多见,据说只生活在凤卧山山腰以上,那地方几乎无人敢去。他店里的麝香,是从外地运过来的散香,像这样连皮带毛的整香,十分少见。

陈轻瑶点点头,“之前在山里捡到的,那麝被野物吃得只剩一点残骸,巧的是香囊还在。”

掌柜的嘴角抽了抽,虽然习惯了陈小哥出手就是好东西,可平白就能捡到如此珍贵的麝香,那得是什么运气?

“这东西店里收吗?”她闻见逸散的气味,脸上有点嫌弃。

麝香只有溶于水,才可使满屋生香,固态的时候就是一股恶臭,叫人难以消受。

“收,怎么不收。”掌柜的忙说。

他心里已经盘算着,该把麝香卖给哪一家了。

镇上用得起好药进补的,就那几户人家,其中以李家为首,都说李家有位远房亲戚是大官,李老爷年过五旬,前些日子刚抬了房小妾,后院热闹得很。

麝香不仅可入药,更是养颜圣品,服用后可使肌肤红润,冰肌玉骨,想必李府那些夫人姨娘们会喜欢。

此物珍贵,价比黄金,掌柜将陈轻瑶带来的麝香称了,重五钱三分,算五两三钱银子。

人参也是称重,不同品质的参价格不同,以每斤重量中人参支数为划分标准,支数越少,等级越高。

陈轻瑶带来几只干参,普遍重一两左右,为一等品,收价每斤三十一两,这些参共总重四两七钱,合十四两五钱七分银子。

加上麝香,一共是十九两八钱七分,掌柜的给凑了个整,算二十两。

陈轻瑶谢过掌柜好意,又闲聊几句,等伙计称好银子,收进荷包内就告辞了。

目送她离开,掌柜欣赏着刚收来的人参,伙计则不无羡慕道:“看陈小哥挣钱,可真容易。”

几支参、一点麝香,就卖了二十两,不说乡下庄户,就是镇上的人家,一年到头也少有能挣到这么多银子的。

比如他自己,因为识字、又懂得分辨药材,才得以在药铺当个伙计,一个月一两银子薪资,就这样,还是人人羡慕的好活计。

掌柜的小心将参收好,听见这话,瞥他一眼,“真那么容易,你怎么不去山上碰碰运气?”

伙计想也不想,说:“那山上有大虫呢,谁敢去?”

城门口就挂着悬赏打虎的告示,多少年了,没见谁打下一根虎毛,反倒贴了几条人命。

“你也晓得有大虫。要知道,二十多年前,我做伙计那会儿,凤卧山上的猎户,少说七八家,如今满打满算,也就两三户人家了。”

再过几年,那山上有没有人还不好说。

“是山里待不下去,搬下山了?”伙计猜测。

掌柜嗤笑道:“都死了!打猎受伤死了的、被大虫野狼吃了的、饿死的,快死绝咯。”

伙计闻言讪讪,也有点受惊吓。

原本他还因为家里妹妹到了年龄,看那陈小哥年纪合适,又会挣钱,有些意动,现在发现凤卧山比想象中还危险,赶紧把这个念头熄了。

日子又不是过不下去,何必拿命冒险?

另一边,陈轻瑶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左手一根糖葫芦,右手一包炒板栗,眼睛还盯着手艺人画糖画,简直忙不过来。

午饭在街边吃了碗阳春面,素面三文,加羊杂的八文,她身怀“巨款”,自然吃的荤面。

吃完后才开始干正事,先去成衣铺买了两身粗布短打,并两身细棉布里衣。

这两年,她个子长得快,又成日在山里走动,衣服磨损厉害,每年都要添新衣服。

买成衣和买布料自己做相比,每套衣服要贵个三十文。

虽说陈轻瑶也会做,但手艺一般般,还得花费许多时间,有那些功夫,不如多卖一支参,多少套衣服都挣回来了。

四套衣服花了不到六百文,给店家一两银子,还能找回四百多文。

出了成衣铺,拐进街对面的粮油店,买了三斗白米,两斗白面粉,以及两斤香油,将刚才买衣服找回的钱,又全给花了出去。

装了米面,背篓里沉甸甸的,足有六七十斤,若换个普通少女,刚背上就得压趴下。

陈轻瑶这几年锻炼下来,体力比普通成年男子还好,背着背篓步履稳当,路过小酒楼,被香味勾引,还有精力买只烧鸡,准备留做晚饭。

回去时路经凤卧山下的村子,几个小孩在村口树下斗蟋蟀,见陈轻瑶走过,一个个喊着阿瑶哥哥奔过来。

一群孩子五六个,都不超过十岁,再大点的孩子,就得帮家里干活,不能出来疯玩了。

“阿瑶哥哥你看我的红将军,打遍天下无敌手!”

“你胡说,我的黑将军才最厉害!”

“你的黑将军腿都断了,马上就要死了。”

“你胡说!”

两个孩子吵起来,都认为自己的蟋蟀最威武。

陈轻瑶含笑听着,挨个摸摸脑袋,反手拿出背篓上层的一个纸包,说:“别吵了,开始排队。”

一听见这话,刚刚还吵得厉害的两个孩子立刻住嘴,几名顽童齐刷刷在她面前站好,晒得黑溜溜的脸上,黑白分明的眼睛满是天真殷切。

打开纸包,里头是一颗颗粽子形状的松子糖,蜜糖色的透明糖衣包裹着果仁,闻起来都是甜丝丝的滋味。

每个孩子分到一大把糖,小心翼翼用衣角兜着,想吃又舍不得吃。

就连最调皮的那个孩子,此时也苦恼地比划着,若将糖给爹娘和哥哥姐姐们分一分,他自己还能留下几颗。

陈轻瑶怕被村里热情的大娘们发现踪迹,给孩子分完糖之后,特意饶了点远路,从村子外围上山。

等到孩子们捧着糖,高高兴兴跑回家,大娘们闻讯来堵人时,她已经快到半山腰了。

一路快走,赶在太阳下山前回到小院。

陈轻瑶放下背篓,照例还是先将院子检查一遍,之后灌下一碗凉开水,这才开始收拾带回来的东西。

米面烧鸡放在厨房,衣裳收进柜子里,银子藏在床下瓦罐中。

最后还在面前的,只剩灰衣人身上搜来的天星石和《引气诀》。

陈轻瑶拿起引气诀,小心翻开。

第一页先前已经看过,第二页上,只有寥寥数语并一幅图。

“五心朝天,凝神静气,意守丹田……”

陈轻瑶看得入神,浑然不觉时间流逝,不知不觉开始效仿书中的图,摆出一样的姿势,静心闭目,凝神观想。

一开始,还能听见鸟雀飞过山林、晚风轻抚树梢,以及远处兽鸣的动静。

不知道什么时候,周围的声音都消失了,仿佛身处虚无之中,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

忽然间,黑暗中出现绚丽的色彩,一颗颗五彩斑斓的光斑灵活跳动,像顽皮的孩子。

陈轻瑶本能的知道,这些光斑就是天地中的灵气,不同颜色代表不同属性,所谓引气入体,就是把这些光斑纳入身体中。

要怎么才能纳入?

她一时没有头绪,只能继续观想。

专心观察那些光斑跳跃的轨迹,研究不同光斑亲疏远近。

渐渐地,她感觉自己周身,好像出现了一把透明的钩子。

那钩子不用她指挥,自觉去撩拨光斑。

靠近它们,调戏它们,勾引它们……

她仿佛能听见钩子花枝招展地说:“来呀大爷,来玩呀~”

有的大爷郎心似铁,看都不看一眼,有的大爷明显好说话,半推半就靠过来。

眼看就要拖到跟前,那钩子后继乏力,忽然消散,大爷们也消失了。

陈轻瑶陡然从入定中清醒,夜枭诡异的叫声从树林深处传来,竟已经是深夜了。

她从山下回来的时候,太阳还没下山,眼下月亮高悬夜空,第一次尝试修炼,就花了三个多时辰。

不过,收获也是看得见的,刚才,她差一点就成功引气入体了。

回想那些亲近她的大爷——不对,光斑,一共有三种颜色,也就是说,被她吸引过来的灵气有三种,分别是金、木、火。

所以,她有灵根,而且是金木火三灵根。

上辈子看过的小说里,有些设定单灵根是天才,有些五灵根才是天之骄子,但不管哪一种,三灵根肯定算不上好,也不能说差,当属中庸。

对于这个结果,陈轻瑶并未觉得失望。

她自我感觉也不是什么惊世之才、绝世天骄的料,更没有称霸修真界的野心,从头到尾,她的目标一直没变。

苟到最后。

所以,这样平平无奇的天分,就让她普普通通地成长,随随便便苟到最后吧。

起身去厨房,把烧鸡热了,当做迟来的晚饭。

吃完收拾一番,按照平时的习惯,这会儿早该休息了,但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脑袋里全是先前修炼的画面。

又翻了个身,陈轻瑶干脆坐起来,摆出五心朝天的姿势。

她发现,修仙这种事,好像有瘾啊,来上一回就根本停不下来。

有了前一次的经验,这回入定更加容易,她眼前很快出现五彩光斑。

接着,那钩子又开始勾搭大爷了。

然而勾搭容易,想要收服却千难万难,一次次将光斑拖到身边,又一次次消散。

陈轻瑶不知道自己尝试了多少回,到后来,已经完全是机械性的下意识行为。

再次勾到一颗金色光斑,艰难地拖着往自己眉心靠近。

她正等着这大爷半途溜走,哪知道眉心忽的一凉,有什么钻了进来,顺着周身经脉往下游走,抵达下丹田,在里头转了一圈后,逸散了大半,只有一小部分留下来。

鸡鸣响起,陈轻瑶睁开眼,有点怔愣。

她好像……成功了?

不大确定,内视丹田瞧了一眼,确实有几缕头发丝粗细的灵气,在里头漫无目的飘荡。

“灵气大爷们有点苗条啊。”她嘀咕。

而且,这些灵气每飘一会儿,身形就更瘦一分,照这个速度,大概等天亮,丹田里的灵气就瘦没了。

这是因为没有功法,不能将灵气纳为己用的缘故,《引气诀》只管将灵气引入体内,能不能留下来,它是不管的。

虽说如此,但她确实成功引气入体,往修仙大道上踏出第一步了。

陈轻瑶面上出现笑容,正要起身,却察觉到识海中的传承大殿似乎有变动,忙将意识沉入其中查看。

她得到的传承,由一座大殿四座偏殿组成,原本大殿是空的,四座偏殿代表丹符阵器四道。

可这会儿,大殿内忽然出现几座书架,书架上满满当当的,竟然都是功法。

陈轻瑶看得目瞪口呆,意识从大殿这头飘到那头,又从那头飘回来,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眼花缭乱。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弄明白,大殿中出现的这些功法,都是适合金木火三种灵根修炼的,等级从天地玄黄人,到不入流,每个阶层都有。

不用说,传承发生的变化,肯定跟她引气入体有关,那些功法更是为她的灵根量身定做。

陈轻瑶第一次发现,传承竟还可以进阶,而且不知道,以后会不会继续进阶。

她不由喃喃自语:“这个金手指是不是有点大了?我真的不是主角吗?”

原地思考了一秒钟,很快,她就将这个问题跑开,欢呼一声,飞身扑进功法的海洋里。

这些功法看起来都很厉害,什么《万木灵决》《荒古金刚经》《天火圣谱》……陈轻瑶简直挑花了眼。

就在她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忽然看到一本《大日不灭经》,登时就走不动道了。

看看这名字取的,陈轻瑶以自己九年义务教育的水平给翻译了一下。

大日,肯定指太阳,不灭,就是死不了。

也就是说,这本功法的意思是:只要太阳不完蛋,她就能够继续浪!

虽然听着不够厉害,但一看就很能苟啊!

还有比这更适合她修炼的么?

“就选它了!”

《大日不灭经》是天阶中品,虽说架子上还有天阶上品的功法,但陈轻瑶心意已定。

手指在书脊上轻轻一点,内容便汇入她脑中。

趁着刚刚引气成功的劲头,她也不起来了,干脆继续修炼。

这一回,有功法的法诀,那些进入丹田的灵气没有消散,而是按照一定轨迹,在丹田内快速旋转起来。

随着吸入的灵气越来越多,旋转速度非但没变慢,反而越来越快,灵气团的体积也逐渐膨胀臃肿。

胀大到一定程度,似乎到了界限,无法再往外扩张,整个灵气团忽然急剧塌缩,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半透明气旋,稳定地漂浮在丹田中。

这是炼气一层的标志。

陈轻瑶睁开眼,心中有了一丝明悟。

炼气是修真路上第一个阶段,又分为十层。

凝成一个灵气旋,是为炼气一层,两个灵气旋,则一层圆满;四个灵气旋,二层圆满。

以此类推,每一层圆满所需的灵气旋数,为前一层两倍。

也就是说,如果她以后修炼到炼气九层圆满,丹田内会有五百一十二个灵气旋,再多一个,就踏入了炼气十层,而想要十层大圆满,则需要一千零二十四个灵气旋。

陈轻瑶掰着指头,二、四、八、十六、三十二……数了一遍,忍不住吐槽:“修真界的小伙伴们,数学都很不错啊。”

此时,已经是第二天傍晚。

掐指一算,她花了近十二个时辰,从无到有,踏入了炼气一层。

陈轻瑶不清楚这个速度是快是慢,虽说跟那些天才肯定没得比,但应该不算笨蛋吧?

她不知道,在修真界,三日内成功引气入体,就可以算天才,更不要说踏足炼气。

须知修真一道,灵根固然重要,但悟性、韧劲、机缘,同样缺一不可。

她的灵根虽然稍逊一筹,其他方面却足以弥补。

再次欣赏了会儿丹田内的灵气旋,陈轻瑶打算去给自己弄点吃的,肚子已经咕噜噜叫了许久了。

刚动了一下,鼻间就闻到一股恶臭,身体周围似乎有什么东西糊了一层。

她僵硬着脖子,一点一点低下头,发现自己身上全是黏糊糊的黑色秽物,是体内排出的杂质,正散发着熏天臭气,快将她整个人淹没了。

“妈诶!”她怪叫着跳起来,冲出门去。

半个时辰后,梳洗一新的陈轻瑶站在院子石墙上,长发飘飘,衣角飞扬。

她现在已经是修真者了,虽然一再告诫自己低调,可内心还是有那么一丢丢膨胀。

而且还有传承大殿作为金手指,陈轻瑶觉得,她说不定还真是什么重要人物。

她负手而立,低头问石墙边的野草:“草兄,我觉得我或许有那么点气运之子的气质,你说呢?”

微风吹过,草兄摇摇头,表示不可。

陈轻瑶很大度,不与它一般见识,又抬头问老天,“天兄,你觉得如何?”

老天阴气沉沉,云层里酝酿许久,一声闷雷破空而来,几滴冷雨落下,叫她清醒清醒。

陈轻瑶飞也似的跳下石墙,抱头喊道:“有话好好说嘛,我刚洗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