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 该怎么回答?
余葵下意识地看向了俞珩,这是他们还在恋爱时,余葵下意识的举动, 大概率都是她想要偷懒, 寻求俞珩的帮助, 但是又不好意思开口。
刺眼的光线自俞珩背后折射过来, 却让他的目光变得更加的冰冷, 他看余葵紧张成这样,甚至不敢动,嗤笑了声:“小葵, 你可是清大的高材生,早就知道答案了, 对不对。”
“俞珩,景煦失踪跟你有关系么?”
到了这个时候,余葵反而冷静下来,她低头凝视了一会儿自己的裙摆,这才缓慢抬起头,说完话的同时一动不动地看着俞珩, 那张精致漂亮的脸经过这段时间的恢复, 已经完全褪去了病态和苍白,除了手腕上的伤痕外,俞珩看上去已然是她最熟悉的精英资本家的样子了。
这样的人,成熟,冷静,自大,又看重自己的名声,怎么可能会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呢?
余葵显然是有点后悔, 下一秒她就听到了俞珩的回答。
“是我,那又怎么样?”
“你……?”余葵大脑一滞,忙看向俞珩:“朗朗乾坤,法治社会,你不至于做这样的事情吧?”
“所以啊,我才问你这个问题。”俞珩不慌不忙的来到了余葵的面前,抬手很悠闲地撩起她身边的长发,可浑身上下都是令余葵觉得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觉。
俞珩偏过头,撩起长发的手指转而来到余葵脸颊旁,俞珩缓慢矜持地扬起唇角。
“或许你求我一下,我就告诉你他在哪里?”俞珩微笑着问。
余葵警惕起来,她一把攥住俞珩的手指,语气也低下来了许多:“俞珩,不要跟我开玩笑了,你应该知道做这些事情的后果。”
“好啊,小葵,把我之前给你的那些东西还给我,我就告诉你,这个交易总是很划算的吧。”
俞珩的本意并不是这样,何况送了她的那些东西,又怎么会有要回来的道理?谁能想到,余葵压根不犹豫,她点了点头:“我们交往的这三年来,你送给我的所有首饰,我走的时候都在首饰盒里,什么都没带走,至于穿过的礼服和那些旅游吃过的食物,还有酒店居住的费用,我会尽快计算出来还给你的,俞珩,如果景煦这件事真的是你做的,赶快放了他!”
“……”俞珩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有种说不上的奇怪的感觉。
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但是现在却无比直观的让他感受到,自己被余葵抛弃了。
不知道……当时的云渡也是这样的心情吗?很苦涩,好像是有什么东西缺失一块后,再也无法将它找回来填满。
余葵并不在意俞珩送给自己的那些东西,其一,她并不是个在意物质的人,虽然家境不至于到了钱多的没处花的地步,但父母也没有亏待过她,更何况,余葵觉得分手后,俞珩想把东西要回去太正常不过了。
俞珩淡淡地嗯了声,嗓音微哑:“小葵,还有。”
“你说的是那间公司?我知道,我会全部还给你的。”
余葵紧张的表示着,却看俞珩怎么都神色不对,她又说道:“俞珩,我知道你讨厌我,但是我很担心景煦,放过他吧,这件事和他没关系。”
“上车吧。”俞珩转了身,余葵默默地看着他背影许久,大概是有俞珩不敢伤害自己的底气吧,她也跟着俞珩一起坐在了加长林肯车的后座,副驾驶座的唐知意侧头看过来,俞珩拿出了合同。
“小葵,如果把公司也还给我的话,你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没关系,这本来就是你的。”余葵很快就签了下,似乎想到了什么,她看向自己的包,俞珩失踪后,他之前给自己的戒指就放在那里再也没碰过了,此刻,也是到了该归还的时候。
余葵把戒指放在了转让协议书的封面上,一同递给了俞珩:“这样……我们就算是恩怨两清了。”
“还没有。”俞珩坦然回答,“恩怨两清?没有。”
余葵:“???”
她警惕性很高的看着俞珩,男人要笑不笑的皱眉:“我会恨你一辈子,你最好保证自己接下来不要再碰到我,否则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俞珩的嗓音清润而温和,
余葵恍惚了,还没等她有所反应,俞珩动作十分优雅的将协议书放在一旁,早已熟悉他内心想法的唐知意从副驾驶座起身,打开了车门,冷淡地对余葵开口:“余小姐,下车吧。”
“等一下,俞珩!你还没告诉我景煦怎么样了呢?”余葵执着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唐知意抓住她的手,毫不留情的把她带去了车外,这也是窗外的阳光最后一次落在俞珩的脸上。
随着车窗缓缓升起,那张完美的挑不出毛病的脸沉浸在阴影中,渐渐地,已然被全部吞噬了。
车子缓慢地向前,车内,唐知意转头,和俞珩目光对上。
“那家伙失踪的事情跟你明明没关系,为什么要把这种恶人的事情揽到自己身上?”
俞珩脸上笑容也已消失,他抬眸,漫不经心道:“如果是你怎么做。”
“死了更好,反正以余葵的性格,没过几个月也会把他忘了,就跟……忘了你是一样的。”
“我们之间现在没有恩,只有怨,我宁愿她恨我一辈子,总比被忘了强。”
“行了吧?”俞珩声音低沉:“等小葵厌烦景煦的时候,她还会记得我做过的这些事情。这种分手后就迫不及待要拿回全部东西的嘴脸可恶的前男友,是不是很过分。”
唐知意:“……”他倒是觉得俞珩没说错。
余葵那种女孩,外貌看起来就有点难以接近的混血感,性格也很随心所欲,一切都是由着她自己的性子来。
刚才,把她送下车的时候,唐知意的手不自觉的攥紧很多,但余葵好像是已经把他们之间有过的亲密全部忘了,只把他当做了普通的助理。
但下一刻,俞珩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心思,低沉的嗓音里带了点笑。
“我以前不知道你们是什么感觉,现在好像已经明白了。”
“她到底在想什么,上辈子到现在……我从来没有一次搞懂过。”俞珩叹息,他看着手里的协议书,实际上这份协议是俞珩把名下除了银行以外的几个公司和房产都过户给了余葵,可她连看都没有看,径直就签了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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勉强让自己打起精神上完课,余葵走出教室,就看到了门口那里端正站着的大叔,他看上去一丝不苟,又有几分英伦绅士的感觉,穿着笔挺考究的外套,已然吸引了众多学生的目光。
“啊?你不是……?”余葵连忙走过去,“李叔,你怎么来这里了?不会是景煦找到了吧。”
“我正要和你说这件事,小葵小姐,跟我来。”
李叔是景煦的管家,也是除了父母以外陪伴他时间最长的人。
这次回国,景煦是偷跑回来的,偏偏景煦的爸爸陪着她妈妈在全球旅行,没空管这个意外出生的儿子,还是半个月后李叔发现了端倪,从港市直飞到京市,至此一直在景煦身边,随叫随到,之前的求婚也是李叔帮忙一起策划的。
俩人来到了路虎车内,李叔长叹口气:“少爷消失了两个星期,我们一直在找。”
“现在呢……?”余葵不自觉地抓紧了手臂,她咬着唇:“李叔,我尝试过报警,可是警察跟我说,这还算不上失踪的标准,因为景煦的账号还在正常运营……”
“小葵小姐,冷静一下。这不是突如其来的绑架,而是一场经过周密策划的,应该是少爷不小心得罪了他们,所以这次他们绑架少爷为了钱,只要我们准备好钱的话,少爷也没有任何生命危险。”
听到景煦暂时没有生命的威胁后,余葵松口气,但心里还是惴惴不安的。
如果真的是俞珩做的,那俞珩想要的一切,自己都还给他了,他还想要什么呢?
李叔看着余葵凝重的脸色,复而开口道:“本来这件事,我想妥善解决,不想告诉小葵小姐,但是对方说,一定要2000万才可以,现在少爷的账户可支配的金额还不到400万,所以需要小葵你的帮忙。”
“2000万?”余葵大吃一惊,“就算是全部的奖学金还有零花钱加起来我也不过二十万左右,而且我还得还给俞珩,我也没有,怎么办呢,我们还是报警吧。”
“报警的话少爷一定会遭遇危险的。”李叔低头,目光似乎落在了余葵的手指上。
余葵隐约猜出来点什么,她看向自己的戒指,然后取了下来,“这个?如果可以的话,就拿去吧。”
“可这是少爷送给你的礼物。”
勒索,绑架,失踪,敲诈……
这种事情,好像距离余葵的生活太远了,以至于俞珩失踪的时候,余葵甚至没太多的真实感,到了现在这样的情况下,她才发现自己心跳的厉害,曾经看过的那些电影里,人质们被杀害的场景惨烈恐怖的出现在她的记忆里。
此刻的余葵无暇去想其他的事情,她只说到:“他们要钱的最后期限是什么时候?”
“就是今天晚上,给了我们两周的时间。”
“好,那就告诉他们,钱会准备好的,但是景煦一定要安全的回来,否则以京市警察的行动力和执行力,他们也别想活着离开这里。”
余葵眼尾扬起,想了想:“既然是绑架的话,你们是怎么确认景煦现在还活着的?”
李叔眉头轻轻扬起:“……昨天刚和他们通过电话,确认了少爷的安全。”
“那我们怎么把钱交给他们?”
“应该是,等他们下次打电话。”
是吗……
余葵咬紧唇,从小教育告诉她,第一时间是立刻报警,但当她看到李叔拿给她的视频后,平日里绝不会让自己有一分凌乱的景煦看上去可怜兮兮的,单薄的衬衫,宽大的袖子下的手腕上还带着一圈暗红色捆-绑后留下的痕迹。
他低着头,完全看不清容貌,但是那副狼狈的模样和有点委屈的求救声……
余葵选择妥协了。
尽管这个所谓的绑架疑点重重。
为什么绑架的人直到两周后才索要钱财?为什么景煦的父母从不关心这件事?为什么不报警?
种种问题让余葵觉得困惑,可是长久以来那种让她找不到景煦的担心与无助又硬生生的把这些蹩脚到一眼就能看穿的谎言压了下去,直到晚上七点多,她接到了对方的电话。
负责打电话的人声音很陌生,上来就开门见山的询问余葵两千万究竟有没有准备。
“告诉我,在哪里交给你们?”
得知了地点后,余葵就挂断了电话。
如果真的是俞珩的恶作剧,到此为止也该结束了。
显然,这群绑匪还是比较专业的,必须要余葵一个人带着钱,去京市郊区外某个早已破败的别墅独院,收到钱的同时,他们才同意把人放出来。
余葵没有任何犹豫,开着车独自就去了。
略空旷的马路和来往于耳边的风声也让余葵忽然冷静了下来,她目视着前方的路,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回忆起了俞珩失踪的那个晚上。
那天,下着雨,俞珩就那样消失了,一切都跟她梦境里发生的一样。
也许是因为那个梦境吧,余葵在短暂的无措和混乱后,就顺从的接受了事实,她刻意不让自己去关注这件事,也没有在意过俞珩消失后的事情,甚至对俞珩的安危也没太在意过。
反正他肯定会回来的嘛……抱着这样的念头,余葵就把这件事放下了。
但是景煦是不一样的。
她没有再次预知的能力,哪怕心里已经对这蹩脚的绑架充满疑虑,可还是不敢冒险,她知道这或许是个虚假的交易条件,但还是紧张兮兮的过来了。
停好车后,余葵警惕的捏紧手机,来之前她特地叮嘱了李叔,如果半小时内没收到她的消息一定要报警。
前面的道路很黑,似乎是通往院子后的地下车库,余葵身体隐入了暗处,沿着过道一路向前,就在尽头的墙壁下面,她看到了正垂着头倚靠着墙壁的景煦,不自觉的发出惊慌的声音。
“小景?”
刚出声,余葵立刻警惕的看向四周,周围安静极了,景煦略显得沉闷的嗓音就在空荡荡的车库内回响:“小葵,小葵……”
余葵松了口气,走到了他面前,抬起了他的脸。
景煦蹭的从刚才病蔫蔫的状态恢复,他眨了眨眼,支吾了几声,“你,你怎么一个人来了?”
“先别说这些了,你没事吧?对了……既然是绑架的话,为什么没人看着你啊。”
景煦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余葵单膝半蹲在他面前,尽管她已经确认这栋别墅附近压根没有人,但还是不敢放松,她四下观察了一番,抬手拍了拍男人的背。
实际上近距离接触后她发现,景煦没有狼狈,也没有那么虚弱,只是他在不停地喘气,余葵看到了他脚边那些麻绳,又看到了他手腕上的红痕,其实这些绳子好像只是松松垮垮的绑在上面,并没有任何实际上限制他行动的作用。
景煦也看到了余葵目光的停留,忙把她抱在怀里:“小葵……你怎么来了?这里很不安全,我害怕你也出事。”
“小景,那些绑架你的人呢?”
“大概是逃走了吧。”景煦紧紧地抱住了余葵,灼热且滚烫的温度隔着单薄的衣物传递到了余葵这里,他把头埋在了余葵的肩上,发出了深深的喟叹:“谢谢你,小葵,”
景煦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把余葵抱在了怀里:“我,我没想到你会来的。”
他难得失态,更没有平日里长篇大论的唠叨,大概是真的被吓坏了。
余葵默默地伸出手,紧紧地抱住了景煦。
景煦应该不知道这次绑架的背后策划人就是俞珩,所以这种濒临生死边缘的体会也更加的真实,余葵企图去安慰景煦,景煦忽然松了松手,他艰难的抬脸,额头抵在了余葵额头之上,呼吸出的气息吹拂在她鼻梁上,睫毛也不自觉地有点痒。
“Does god will forgive me……”景煦低声说着。
余葵本以为他要亲吻自己,像是每个早上起来的那样,但是并没有,景煦只是保持着这个动作很久,虔诚的念着圣经,直到余葵推了推他,他嘴角不受控制的缓缓翘起,另只手抓住了余葵的手。
“戒指呢?”
“为了救你,给人家了啊。”
“是这个吗。”景煦从口袋里拿出了那枚戒指,他不知道,也没办法形容,只知道唇形深深扬起来,没有任何事情比现在余葵在他面前更让他开心与激动。
余葵眼睛瞪大了些。
余葵的手被景煦缓慢的抬起,当戒指重新回归的那刻,景煦再次抱紧她,“小葵,我们结婚吧。”
“……好。”余葵想了想。
这世界上有这么好心的劫匪吗?余葵想问,可是,这个答案还重要吗?不重要了。
不管景煦目的是什么,他已经实现了。
自己,已经离不开他,并且这辈子都想跟他在一起了。
就算是结婚,景煦他……总不能再失踪一次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