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挑刺

方鱼抬起头, 对上霍谦带着宠溺和温柔的眼神,顿时有些不自在。

她转过身,指了指大榕树的方向, 有些结巴道:“星,星宝, 星宝的地毯和拼画还在那边, 我们过去吧。”

“好。”霍谦应了一声, 颠了颠星宝的小身体,朗声道:“星宝,我们去拼画咯。”

到了大榕树下, 找到了他们的地毯,星宝悄悄从霍谦肩头探出一只眼睛,看到地毯上的拼图,瞬间想起来,今天三副拼画,他还没有完成。

小孩扭着屁股从霍谦身上滑下来,盘腿坐在地毯上,三两下撕开了拼画外头的塑封,然后便沉浸在游戏里。

没了星宝在其中润滑, 两人都有些沉默,突然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风把星宝丢在一边的透明塑料吹得打滚, 方鱼蹲下身体,把塑料捡起来,团成一团装成随身包里,打算离开时带到垃圾桶边扔掉。

装好垃圾后, 她也没起身。

突如其来莫名其妙的尴尬,还不如就这样蹲着呢。

霍谦站在一旁看着母子两, 星宝专注地拼图,方鱼蹲在地毯边,手拨弄着随身背包的拉链,笑了笑:“要不坐着,要不就站起来吧。你这样蹲着,腿不麻吗?”

“不麻。”方鱼摇了摇头,正要起身,却发现双腿一阵刺痛,小腿的位置又酸又涨,害得她险些摔倒。

霍谦连忙把人接住,然后扶着她坐下,自个儿也坐在方鱼身边三十厘米外的位置。

方鱼看了一眼星宝,三十厘米宽半米长的画,打散后都是拇指大小的小拼图,星宝已经拼了差不多三分之一。

霍谦还没走的意思。

方鱼问道:“你不回公司吗?”

霍谦摇了摇头:“工作是处理不完的。”

“哦,这样啊。”

空气又陷入了寂静。

不一会儿,星宝就拼完了第一幅图,他得意地去拽方鱼的衣服,让她去看自己的成果。

这依然是一副风景图,远处是油绿的深林,阳光穿透深林留下的一道道金色光柱。一束光落在树下的无尽夏花丛上,正好有一只蜜蜂吸吮了花蜜,展开翅膀,欲飞将飞。

色彩饱和度极高,树林绿得像油布,无尽夏的花团又圆又明艳,好几种颜色的花球簇拥在一起却不显杂乱,蜜蜂腿上沾到的花粉都清晰可见。

远处的深林深不见底,好像不经意间就会有妖鬼从中钻出来蛊惑人心,而近景的无尽夏和蜜蜂又显得那样自然鲜活。

距离他们位置不远处就是无尽夏花丛,这幅图依然是在这里拍的。

深林没那么神秘,花丛也不是那么惊奇,但在特殊的光影下,却显得那样惊心动魄。方鱼被这幅画,不,应该说照片惊艳到了,霍谦也不由自主探过头去看。

美好的东西总是吸引人的。

两人不由自主地靠近,呼吸也渐渐交融,霍谦突然转过头看向了方鱼,眼神专注:“看来我一直忙于工作,真的错过了很多美景。”

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人挨到了一起,霍谦的呼吸声就落在耳边,方鱼只觉得两人接触到的肌肤都隐隐在发热,空气也变得粘稠。

方鱼被他那一眼弄得七上八下的,她结结巴巴道:“是,是吗?”

霍谦点了点头,认真地看着她。

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方鱼突然回过神,她转过头看向远处的蓝天,讪讪道:“天气真好,空气也十分清新。”

霍谦有些失望,也抬头看了看天上的蓝空,回应道:“是啊,天气是很好。”

他深吸一口气,安抚自己,还不能太急,太急她又会被吓跑的。

方鱼松了口气,暗暗拍了拍心口,又觉得奇怪,平时又不是没见过,也没有这样啊。

目光落到不远处,正好看到一对年轻小情侣躲在粗壮的气根边吻得无比激烈。

转过头看向另一个方向,又看到一对情侣坐在野餐垫上,相互依偎,你侬我侬地互相给对方喂便当。

难怪她今天心绪起伏这么大,原来是因为这里气氛太暧昧。

方鱼自觉为了刚才的悸动找到了理由,心情便平复了下来。

心情平复是平复了,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不知道聊什么,那就说说儿子星宝的近况。

“这里看来是星宝的福地,他今天在这里跑了很长时间,起码得有半个小时。”

“是吗?”霍谦也很高兴,这个儿子的情况他是了解的,极其不爱动。平时想让他跑五分钟都很难。

方鱼点了点头:“刚到这里,看到很多小朋友们都围着榕树跑,他觉得好玩儿,也跟着去跑了。还交到了一个好朋友,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叫灿灿。”

“对了,楚玉,也就是灿灿的妈妈告诉我,灿灿就读的幼儿园曾经有过教育自闭症孩子的经验,现在都有接受发育迟缓小朋友的经历。

楚玉说幼儿园的园长和老师们都非常的善良有包容心,对待孩子非常耐心。我想抽空去那里看看,如果人文环境真有楚玉说得那样,物质条件差点也没关系。”

“你准备什么时候去?”

“后天上午吧。”方鱼道,“明天是周末,幼儿园放假,去了也看不到老师孩子们相处的情况。”

“好,那到时候我们一起去。”

“会不会耽误你的工作?”方鱼的工作是完全停摆了,但霍谦管着那么大的公司,是不可能说撂手就撂手的。

“没事,我提前安排就好。”霍谦道。

“那行。”在照顾星宝的问题上,方鱼一直没有避开霍谦。不管他们是否分开,霍谦都是星宝的父亲,也理所应当为孩子多付出一份心力。

霍谦对孩子的付出越多,对孩子的感情才会越来越深,星宝才更有保障。

两人接着又聊了聊星宝的近况,不知不觉等他们停下话题时,在植物园玩的人都离开地差不多了。

霍谦看了看手表,已经十一点四十五了。

方鱼惊呼:“都到这个点了。”

十二点,星宝该吃中饭了,之后消消食睡个午觉,两点出发去培训机构训练。

从这里到方家老宅,起码得开车四十多分钟,赶回去所有的行程都会延后。

这是不可以的。

霍谦也了解这点,提议道:“不然今天中午我们在外面吃,然后去办公室休息,等到两点再去培训机构。”

方鱼摇头:“不行不行,星宝很多调料都不能吃。外面的饭菜不好把控。”

“那干脆去公司吃,我来做饭。”从这里去霍氏大楼,开车只要十分钟。

“你会做饭?”

“学了一点,应该还行。”

“那好吧。”出植物园时,星宝依然只让霍谦抱。孩子这么依赖父亲,方鱼不在犹豫便同意了。

两人坐霍谦的车去霍氏大楼,至于她的车到时候让代驾开回去就好。

方鱼一进霍谦的办公室就发现不一样了。

上次来霍谦办公室还是两人离婚之前,其他时候都是在培训机构见面,或者霍谦去方家老宅看望星宝。

时隔一年,这里应该是重新装修过。霍谦的办公室里多了很多星宝的东西,新修了厨房,还有休息室。休息室的装修和方鱼的房间几乎别无二致。

一进霍氏大楼,霍谦把两人安顿在办公室,然后就进了厨房。

小厨房里,赵临已经备好蔬菜,米饭也蒸上了。

赵临原本连电饭煲都不会用的,但他老板都在学着做饭做菜,他这个做总裁特助的总得跟着学点,成果虽然不大,但勉勉强强也学会了用电饭煲煮饭。

霍谦做的都是简单的菜,清炒虾仁、清炒小青菜、水蒸老南瓜及一个西红柿蛋花汤。

三菜一汤,两个大人外加一个四岁小朋友,正好吃完。

吃完饭,他又陪着星宝玩了一会儿挑棍子,快到一点,星宝捂着嘴巴有些犯困,方鱼就陪他去休息室睡觉了。

因为里头的装修、床品、甚至是气味都与方家老宅两人的卧房相同,星宝没有排斥,钻到被窝里,打了个哈欠,方鱼略哄了哄,小孩就陷入了沉沉的睡眠。

方鱼看着他睡得香甜,也跟着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迷迷糊糊跟着睡了过去。

霍谦把碗碟收拾好,回到休息室一看,母子两窝在一起睡得正香。他坐在床边贪婪地看了好一会儿,这样的场景平淡而温馨,对其他人来说是每天的日常,但他却是时隔一年才见到过。

霍谦觉得他能一直看下去,直到赵临来敲门,他才不情不愿地走出休息室。

霍谦有些不愉,语气冷淡不满:“到底是什么事,这么急?”

“老板,是霍太太。”赵临举起自己的手机,手机响的发热,霍太太打不进老板的电话,就给他打。老板能不接霍太太的电话,但他能吗?

只能两边安抚着,但这不是安抚不住了吗?否则他也不会这么不识趣地在老板享受老婆儿子一家和乐时非要打扰不是?

赵临苦笑,“霍太太打了好几个电话过来,说如果您再不接,她就要从疗养院赶来总部了。”

霍谦看了他一眼,接过电话:“妈。下次有事直接给我打电话,不要骚扰我的下属。”

“……”霍太太火气一下子涌了上来,“霍谦,有你这么和妈妈说话的吗?”

“我说得是事实。”霍谦语气冷淡。

“你让我不要给你助理打电话也行,那你倒是接电话啊。我给你打了那么多电话,你一个都不接,我不就只能给你助理打了?否则我们霍家出那么多钱养他做什么?”

“人家是来工作的,不是给你做传话筒。”霍谦找到自己的手机,发现上头一串都是霍太太的未接电话。

“我刚刚在休息,手机调成静音了,这才没有接到电话。”霍谦把未接来电全都划了,然后问道,“你打这么多电话过来有什么事?”

“哦,我还差点忘了。今天那个女孩子怎么样?”

“什么女孩子?”

“就是章佳食品总裁的千金章小姐,听说也是国外留学回来的博士。学历比……那谁还高一些呢。长的呢也是漂亮,年龄和你相仿,听说以前对你有好感过。你觉得怎么样?”

霍太太原本是看不上章家的,章家虽说有钱,也就是近两年才发达的,根基都不稳。和霍家比那差得不是点点,连方家也是远远比不上。

但谁让霍谦离婚了,还高调地把自己名下10%的股份都划给了星宝。

这都不算什么,毕竟先生手里还有55%的股份,问题是谁让她这个蠢儿子为了和她对着干,还跑去医院把自己给‘阉’了。

这世界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霍谦根本没想着隐瞒,同等世家表面上夸霍家生了个情种,背后都骂他脑子有病。

与此同时,之前说着要把自家女儿或者侄女介绍给霍谦的阔太太也全都跑没了影,豪门联姻,最主要还是奔着财产和继承来的。

他死活不复通,那就不可能让女人怀孕生孩子。不能生孩子,等霍谦老了,霍家的家产无论如何都只能给前妻的儿子继承?

家世同等,不对,就算是家世略差点的女儿谁乐意做这样赔本赚吆喝的买卖?

霍太太的选媳的标准只能一降再降,相比较完全没有家世的普通人,章家的女儿还算能看。起码长得漂亮,能读到博士毕业,人也算有能耐。

但她没想到的是,她费心整得这一出相亲,霍谦就出面露了下脸,转过身就把人丢给了助理,自个儿跑了。

霍谦没想到这出‘被相亲’背后还有自家母亲的手笔,脸色一下子黑了:“妈,我再说一遍,你不要再做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我的事情我心里有数,要娶谁,和谁在一起,都应该由我自己说了算。”

霍太太气得要死:“你——说到底你还是惦记着从前那个。当初谁让你们离婚了,是我逼得吗?

是她自己提的,她都不要你,你还这么上赶着,到底是你中了蛊,还是她给你下了降头,怎么就这么冥顽不灵。”

霍谦顿了顿,突然道:“妈,当年大哥的事情你清楚吧?”

电话那头瞬间没声了。

霍谦了然,他继续道:“你知道大哥是为了去见外头那个女人才出的车祸吧。

后来方鱼远走他乡,你应该也发现她知道了那件事吧?后来方鱼可能也发现了这点。所以你心虚,后来我们准备结婚,你对她的态度才一直那么别扭不满。”

“但我记得从前大哥和她谈婚论嫁时,你一直很满意很喜欢这个媳妇。以前我觉得你是接受不了曾经要嫁给大儿子的人后来嫁给了小儿子,直到现在我才慢慢理清楚,不是这个原因。”

“这个圈子说好有好,说乱的也不是一般的乱。姐妹共侍一夫,甚至母女同嫁父子,侄子的前女友后来嫁给了叔叔……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的。大家就算说嘴,也不过是一阵子。

更何况当初方鱼与大哥根本没有领证,连订婚都没办。我们孩子都生了,你也不至于为了这件事一直不满她。

只有一个可能,面对她时你觉得心虚,所以才要挑刺,让自己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是你的错,我没有错,所以我没问题。”

霍太太哑然,许久才虚张声势道:“你,你胡说什么?我不和你说了,挂了。”

霍谦看着嘟嘟作响的电话,嘲讽地冷笑一声。

他可真是一个傻子,一起生活四年,都没能发现家里最亲最爱的两个女人心里,都藏着一个那么肮脏的毒刺。

霍谦将电话丢给赵临,转身进了休息室。

休息室里母子两依然安然睡着,可能有些热了,被子都被他们两踢开了,方鱼的额头上还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子。

霍谦把空调打开,温度调到二十六度,又把被子盖在他们的肚子上,然后拿了帕子给她擦额头上的汗水。

温度降了下来,方鱼蹭了蹭霍谦的手,睡得更舒服了。

霍谦看着看着,心里那些阴暗情绪慢慢消散,他忍不住爬上床,睡在方鱼身边,把母子两揽到怀里,也眯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