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子就是个糊涂蛋, 亲子鉴定报告怎么被人换了都不知道。”方鸣说起来一肚子气,“王叔查过,这小子及亲近的家人朋友, 甚至是她女朋友姑姑家的二表弟都没有异常资金往来。”
“当然,也不排除是现金交易。但今天早上他突然想起来了, 那份亲子鉴定并不是没有人看过。他当时给霍氏VIP部的系主任于孟看过。”
“于孟?”
“嗯, 他和于孟是老同学!霍氏VIP部的待遇极好, 最重要的是还有机会遇见那些顶级的豪门财阀,所以他早就想跳槽到霍氏。之前还去面试过一次,不过失败了。
他给你鉴定那天, 久不联系的于孟突然联系上了他。说他有个妹子在他哪儿做亲子鉴定,因为结果要得急,就拜托他来加个急。
当时于孟还主动说起了VIP部要招医生,并且暗示他很有可能入选。在把亲子鉴定封袋寄出去前,于孟还要求看一眼。卢平军当时满脑子都是他可能进入霍氏VIP部工作,脑子一热就给他看了。”
“那小子还在喊冤枉,明明他把资料给于孟看的时候一直盯着的,根本不可能被调换。”
方卉冷笑一声:“都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迷晕了脑子,怎么可能还顾得上资料有没有被换?”
“可是这位卢医生也说了, 他与于孟常年不联系。那么于孟是怎么知道姐姐要做亲子鉴定,而且还钻着空子把结果换了?”方圆疑惑道。
“是我!”方鱼沉声道, “我当时脑子太乱了,决定要做鉴定,稀里糊涂把车开到了霍氏医院。到了医院,才突然反应过来, 然后匆匆离开。估计就是这一下,被于孟看到了。”
方鱼十分自责:“都怪我!如果我当时没那么不小心, 就能早点发现霍旭不是我的儿子,就能早点找到星宝,也不会让我们星宝多受那么多天的罪。”
“不怪你!人家有心算无心,你又怎么知道背后有这么一条冰冷的毒蛇正虎视眈眈。”方鸣安慰道。
方圆道:“还有一点,于孟做这些,到底是霍家授意的,还是他个人行为?”
方卉摇头:“不是霍家!起码换子的时候,霍家应该不知情。你二姐的孩子也是霍家的血脉,霍家没必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但是事后,霍家二老知不知道,那就不一定了。”
“问题是,虽然于孟有很大嫌疑调换文件,但他做的隐秘。鉴定样本上没有提取出他的指纹和汗液信息。而且他本来就掌管霍氏VIP,他要做这样一份资料而不让其他人发现那是轻而易举。当时他们两见面的地点也没有任何监控。”方鸣揉了揉眉心,“这小子的反侦察意识特别强。”
“所以除了卢平军的口供,居然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他与这件事有关?”
“是。”方鸣点头。
“那个电话呢?”方卉想了想,“卢平军不是说于孟给他打过电话吗?”
“这说明不了什么。他们以前是老同学,且有电话。于孟完全可以说,他突然想起了老同学,于是打个电话问候一下近况。”
“现在最关键的是要找到于孟和柳如莹的关系,从明面上的资料可以知道,这两个人几乎没有任何交集,就连医生患者的关系都没有!没有交集的两个人说他们联合起来偷换孩子,这在律法上说不通。”
“对了,那些已经辞职的医护和保镖有找到人吗?”
方鸣摇头,“霍氏医院给VIP部门医护的待遇很好,辞职的人很少。当时负责照顾你的医护士中只有两位离职,其中一位听说是嫁了人,夫家家境不错,就让她辞职回家做全职主妇相夫教子。还有一位据说生了病,打算回老家疗养。”
“嫁人的那位还在本市,但她从前留的号码早就换了。而生病的那位,性格内向,和部门的人关系都不密切,所以也没人知道她老家在哪里。”
“十名保镖,两名现在是霍旭的私人保镖,七名回到霍氏旗下的安保公司继续工作。只有一人离职。”方鸣着重把目标放在离职的那人身上,“离职这人叫杨汤,之前是霍远的私人保镖。霍远死后,他身边的保镖保护雇主不力,都被解散了。也不知道这杨汤是怎么混入你生产的保镖名列。”
“哦,对了。安保公司认识杨汤的人都说,他有一个女儿,叫杨梅梅。从小特别宠爱,那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但这个女儿命不好,八年前自杀,死了。此外,他就没有其他亲人了。”
方鱼一怔,连忙追问道:“你刚说杨汤的女儿叫什么来着?”
“杨梅梅。”方鸣补充道,“据说是她母亲怀她的时候特别喜欢吃杨梅,这才取了这么个名字。”
“你说他的女儿叫杨梅梅?”方鱼又问了一遍。
方鱼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
杨梅梅,杨汤。杨汤居然是她的父亲,而且还千方百计混入了她生产时的保镖队伍。
“是啊,怎么了?”方鸣皱眉,方鱼这态度不对啊!
方鱼抓住了方鸣的手,连忙问道:“哥,能找到这个杨汤吗?”
“还有杨梅梅,她是怎么死的?”
方鸣摇头:“只听说是自杀,具体为什么,没有人知道。”
“哥,一定要找到这个杨汤,他一定和孩子抱错之事有关。”方鱼激动道,“还有让人调查一下,杨梅梅,杨梅梅为什么会自杀。”
“你别急,我让人去查,我们一定会找到杨汤的。”
“好!”方鱼勉强笑了笑,她没想到八年前的旧事居然会牵扯到她现在的人生。
杨梅梅,杨梅梅就是霍远当初出轨的那个女生。
霍远那天会出车祸,最主要原因就是一边开车一边打电话,他打电话的人就是杨梅梅。
开车分神,又没有控速。没能及时发现路边拐弯处有一辆运货的大卡车刹车失控,直接撞了上去,当场身亡。
霍先生和霍太太听到消息就病倒了,所以霍远的遗物是方鱼整理的。偏偏就是因为这样,她才会发现霍远一边准备和她订婚,一边和另一个女生暧昧。
那个手机上,他给杨梅梅发了大量示爱的信息。
方鱼深吸一口气,让自己从当年的旧事中摆脱出来。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叮咚一声响了。
方鱼接通电话,是霍谦:“我在院外,让人开一下门。”
从昨天开始,从前畅通无阻的方家老宅,就对霍谦关闭了自由通道。
*
冯妙提着两个大食盒下车时,才发现方鱼说得真不是虚话。
何姨真的是超级热情啊!
满满当当两个大食盒,入手沉甸甸的,腰都被拉弯了下去。等她到了办公室,来找她看诊的病人已经到了。
叫张景,是个抑郁症患者,已经在冯妙这里治疗了两年。
虽然身陷抑郁症,但张景的求生意识很强。
他家境不好,在A市一家工厂工作,三班倒。工资四千,工厂每月放四天假。但如果不休假,每月能比其他人多五百的加班工资,还能有五百的全勤奖。
算下来就多了一千,抵得上他四分之一的工资。其他工人除非是家里实在需要钱,不然都会选择休假。
但张景不同,他知道自己的病,抑郁症一旦病情严重了,光是说服自己不去自杀就已经精疲力竭,根本无法工作。
不工作就没有钱,可看诊吃药、租房生活都是很大一笔开销。所以病情好的时候,张景都会尽可能地上班,以存下更多的钱。
“张景,你吃过了吗?”冯妙把手里的食盒提到桌上。
张景摇头,哪里有空哦。工厂是流水线作业,中午只有一个小时的吃饭休息时间,他工作的工厂距离医院不远,但也不近,骑自行车来回也要三十分钟。
冯医生人好,牺牲自己的时间在中午给他看诊,不用排队等待,但时间也很紧。
“还好你没吃。”冯妙笑道,把其中一盒放在张景面前,“有人听说你今天来看诊,特意让我给你带的饭。”
张景眼里闪过一丝惊喜,还有些不敢置信:“这是给我带的?”
“那当然!”冯妙点头,“这可有两盒呢,我又不是大胃王,能吃的了两盒?”
冯妙打开食盒,见张景还没动,劝道:“快吃吧,吃完我们来聊聊最近的情况。”
张景点了点头,“好!”
他打开食盒,里头有四层。
映入眼帘的是五颜六色的切块水果,粉嫩的桃子、金黄的哈密瓜、鲜红的小番茄、绿色的狝猴桃,还有几颗小小的蓝莓。
像极了他小时候雨后看到过的彩虹。
第二层是小炒菜,芹菜虾仁、凉拌莴苣丝、木耳小炒肉,可能是考虑是病人吃的,菜色都很清淡。
第三层,是排骨玉米汤。
最底下是米饭,饭压得特别瓷实,菜量也很足。
冯妙只吃了不到三分之一就饱了,张景吃了一半,也打了个饱嗝。
他看着食盒中剩下的饭菜,十分可惜,于是拿起筷子又开始吃。
见张景都撑得打嗝了还要吃,冯妙连忙阻止:“张景,别再吃了。”
张景放下筷子,看着那些饭菜的目光十分可惜:“这菜倒了可惜了。”
冯妙也觉得倒了可惜,何姨给她准备的这些饭菜,可比她在食堂或者外面小店好吃多了。
“你工作的地方有没有冰箱?要是有你把这些带回去,晚上还可以再吃一顿。”
“可以吗?”张景犹豫道。
“可以。”冯妙道,“至于食盒,你洗干净了下次你来看诊再带过来就是。”
冯妙把自己那份收好,放到小冰箱里,道:“说说吧,最近怎么样?”
张景看了一眼手边的食盒,犹豫了一下还是坦诚了:“我今天其实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来。”
“我最近总在想,我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
张景眼里很茫然:“我以前看过一个放羊小孩的故事。记者问那个小孩,为什么要放羊。小孩说,为了赚钱。赚钱为什么?为了娶个老婆。娶个老婆做什么?生孩子。生孩子做什么?为了放羊。”
他看向冯妙:“我就像那个放羊的小孩。每天重复着一模一样的日子,工作攒钱。然后病情复发,把积蓄耗尽。再工作,攒钱,再病发……”
冯妙心里一沉,张景的病情严重了。
抑郁症根本不适合高强度的工厂工作,但张景的病让他没办法和人群很好的接触交流,工厂工作不需要和很多人打交道,而且工资对于教育水平不算高的张景还算可以。
但同时反复枯燥的工作又会加重他们的抑郁情绪。
“冯医生,你说我到底为什么要这样活着呢?如果当初车祸时,和我父母一起死去会不会更好?”
张景的父母在他青少年时就双双车祸身亡,当时张景也在那辆车上,亲眼见证了父母的离去。
冯妙没说什么为了理想,为了父母的话。
那样只会增加张景的压力。
她看向张景面前的食盒,张景或许没有注意,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手紧紧抓着面前的食盒。
冯妙笑了笑:“我也不知道人生的意义到底是什么?不过我肯定,找着找着,肯定就能找到了。”
“而你也绝对能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我给你开些药,你回去按时吃。食盒带回去,我们下次见。”
“好。”张景站起身,拎着食盒,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我方便问一下,这饭菜是谁准备的吗?”
“没什么不能说的。是方鱼医生家的何姨。”冯妙笑,“方鱼说何姨很热情,我可算也见识到了。”
“哦哦,多谢医生。”
张景提着食盒和冯妙开的药单子从办公室出来,外面的走廊里就有心理科各位医生的照片和简介,他一一看去,最后看到方鱼。
年轻的女医生,笑意盈盈的,就好像是在对着他微笑。
路过药房时,张景本来打算直接走的,食盒在手里当当响,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拿着药单子去了缴费口。
某天夜里,张景结束一天的工作,拒绝了和工友一起去食堂吃饭,拖着疲倦的身体回到独居的小出租屋。
控制不住抑郁的情绪时,他打开床边的柜子,从里头拿出一个白色的药盒,里面是他这些日子攒下的药片。
张景打开盖子,倒出一大把白色药片,准备吞时,目光落在了柜子上的食盒上。
食盒还没有还!
要先把食盒还了!张景想。
他哆嗦着手,把药装了回去,然后躺回了北北的床上。许久,等那股汹涌的情绪褪去,张景浑身都是冷汗,才惊觉自己又逃过一劫。
就听到门口有人砰砰砰的敲门,张景和工友的关系不算特别好,一般人知道他的病后,都觉得他是精神病。
只有一个人知道他患了抑郁症后没有歧视他,反而时不时照顾一下他。
张景从北北的床上爬起来去开门,果然是杨叔。
杨汤黑着脸走进屋子,把手里的白色塑料袋子往张景怀里一扔,粗着嗓子道:“小子,不吃饭怎么行?晚上不吃饭,胃里空空的,夜里还能睡得着?”
张景连忙抱住,打开一看,是一盒加满肉、蛋、胡萝卜,还有青椒的炒饭。
杨汤道:“你不是说过很想念家里的青椒蛋炒饭?老子也不会炒,就找了家家常菜小饭馆,让老板给你炒的。”
他说完就要走:“赶紧吃,吃完早点睡,明天还要上早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