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理赋予你力量,这说明真理的力量在你之上。它们是遭受你实验折磨而诞生出来的怨魂集合体,你凭什么认为,被你折磨死的它们,会愿意听从你的话?”
沈容道:“你有没有想过,你的记忆,还有你自己的思想,其实全都被它控制着?”
“有没想过,病虽然是假的。但病症不仅是精神控制就能带来的,而是它们额外给病人们的折磨?”
沈容嘲弄道:“一切都是它们在掌控。你却以为你自己是主宰,像个小丑一样在它们面前洋洋得意地表演,供它们观赏……呵,真有意思。”
“不是的!我才是主宰!我才是一切的控制者!它们是我创造出来的孩子,它们全都臣服于我,你有什么证据说它们在控制我?”
主教的音量抬高,炸得扬声器发出刺耳电流声。
异形的躯干像融化的橡胶一样,厚重地圈住沈容,逐渐收紧。
沈容负手而立,悠然自得,道:“在我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
“你为什么对圣女如此忍让?圣女是你的什么人?”
主教感到自己的权威受到了影响,咆哮道:“我什么时候对圣女忍让了?你别在这儿胡说八道!我是这个教会的掌权人,我对谁都不需要忍让!”
沈容轻笑:“你看看你,多可怜。连你自己做过什么都毫无察觉。圣女踢过你多少次,你有印象吗?圣女对你态度傲慢,你有印象吗?彭进去找你的那晚,圣女对你说了什么,你还有印象吗?”
“你还记得,圣女为什么会成为圣女吗?”
扬声器里传出沉重的呼吸声。
椅子刺啦响起,脚步声急促地远离。
沈容知道,主教要亲自过来了。
异形盘旋着包裹沈容。
沈容幻化出背须,勾住教堂的吊灯,一跃而起,跳出异形的包围圈。
异形缓慢地蠕动着,男女老幼的声音混杂在一起,成了独特的音调:
“你想做什么?”
“圣女与一切事都无关,她什么都不知道。”
“你想做主教吗?我可以让你做主教。”
“不要把圣女牵扯进来。”
沈容表面悠闲从容,内心却讶异:这异形为什么这么紧张圣女?
砰——
教堂大门被猛地撞开。
主教风风火火闯进来,往常平和的面孔此刻像是身上着了火一样急躁:“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别在这个吓唬人了!圣女?呵,你知道圣女和我是什么关系吗?”
沈容显出别有深意的表情,仿佛洞悉了一切。
内心:不知道啊,就等你说呢。
主教被她的表情挑衅到,跳脚道:“圣女是我和真理的女儿!她怎么可能做出你说的那种对我不敬的事,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
沈容笑道:“我说的可都是我亲眼所见,看来你是一点都不记得了。你都这样了,还觉得你自己能掌控你的意识吗。”
她心中暗暗惊诧:她其实只不过是有点好奇他们的关系,又想要故弄玄虚诈主教过来,这才说出那么一番话。
根本没想过会听到这么个惊天大猛料。
圣女竟然是异形和主教的孩子?!
难怪异形这么护着圣女,难怪圣女无论对主教态度多差劲,主教都毫无反应。
这都是因为异形控制着主教的思想,根本不允许他对圣女不利!
不过,沈容有点好奇:主教是怎么和一个怨魂集合体生出孩子的?
她的目光在主教和异形身上来回扫视,脑中再次浮现出一个奇异的想法:
这个结合体,难道已经不再是多魂集合,而是一个整体,是一种新物种?
见沈容怔怔地看着异形。
主教仿佛又感觉自己被轻视了,愤然道:“真理是我创造出来的,圣女也是我创造出来,我就是它们的主宰!”
沈容双手化作触须,一把甩开暂时毫无用处的主教,对异形道:“我能问问,你为什么要创造出教会和主教这样的作品吗?”
其实沈容心中隐隐约约有猜到。
但她需要当事人的承认,才能够确定。
“被抛弃了。”数道不同音色的声音混在一起回答,“我们被抛弃了,被卖给了这个医生。”
战争确实是存在的。
但是它们,在战争之前就已经被抛弃了。
被抛弃的不是这个教会里的人们,而是它们。
它们不是死于战争的人。
而是在活着的时候,因为老弱病残等各种原因,被家人卖给了主教做实验,换钱换粮食。
如今的一切,都是它们的集合体——真理,携带着它们所有人的怨念,而做出的报复。
真理将那些人圈养在此,让他们成为教徒。
将它们被抛弃时的痛苦,全部施加在教徒身上。
将它们遭受实验折磨时,那种仿若畜生般的无助与绝望,让教徒用身体去换取资助时亲身体会。
将它们被实验后留下的后遗症煎熬,变成病痛让教徒们深切感受。
沈容蹙眉,还是觉得不对劲。
当初卖了他们的人,年纪已经不小了吧。
可教会里还有十几岁的孩子呢。
她问道:“你要报复,关现在的那些孩子和年轻人什么事?你们被卖的时候,他们还没有做决定的能力呢吧?”
真理的躯干头部像蛞蝓一样摆动,它语气天真道:“那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只是要报复而已。”
这两句话,几乎算是验证了沈容的猜想:
真理,真的是一个整体,一种新物种。
它不懂什么冤有头债有主,只是继承了那些怨魂的怨念,在无差别地对别人施加报复罢了。
沈容突然明白了这个游戏的任务:
她要拯救的,是真理里的怨魂们。
被困在教会里无法出去的教徒们,或许就是被困在真理体内无法逃离的怨魂们的处境。
真理无意识地让怨魂们这种被困住的感受施加到了教徒们身上,这就是教徒们无法离开教会的原因。
想通这一点,沈容不得不放弃死在真理手里。
她要是被真理杀死,就得杀了真理。
那藏在真理里的怨魂们,不知道会不会一起死在她手里。
沈容淡定道:“你刚刚说的话是真的吗?让我做主教。”
真理缓慢向沈容移动,头部逼近她道:“是真的。我能感觉得出来,圣女非常喜欢你,你要是成为了主教,她一定会很开心。而且你比那个老头聪明,就算不是因为圣女,我也很中意你。”
它的头部,像是巨大的鱿鱼头。表面流动黑红发亮的液体,像镜子一样映出沈容的脸。
沈容又明白了。
为什么那些鬼的血是红亮的?
因为它们受真理控制,而真理身上就存在这种发亮的物质。
真理长着肢体的触须卷起满面惊恐的主教。
主教被它触须上的肢体包裹,那些断手断腿,一条条地贴在他身上,戳在他脸上,将他雪白的衣袍污成斑驳的血色。
他此刻仿佛正挤在尸堆里,拼命挣扎着想出来。
真理却用一只苍白的断手塞进他嘴里,堵住了他的呼喊。
那苍白的断手在他嘴里随着他嘴巴的动作晃动,抖落碎肉和鲜血。
他面泛青色,像是要吐出来了。
真理道:“你做主教,他就没用了。”
说着,它便要杀了主教。
沈容止住真理:“既然从现在开始,我是主教,那这个老头就交由我来处置好了。”
真理爽快地把主教丢到沈容的脚边。
沈容看着真理蠕动回十字架上,问道:“你不给我控制教徒们的能力吗?”
真理道:“你不是废物,不用依赖我的能力。把我的能力分一部分出去,供人肆意妄为,我也是很累的。”
沈容看了眼趴在地上,意识到自己已经失势,瑟瑟发抖的老头,对他讽刺笑道:“听见没有,你在真理眼里就是个让它感到疲惫的废物。”
但她还是对真理道:“可是控制这么多人和鬼不是容易的事,我需要你的帮助。等我完全适应了主教的身份,你可以把能力收回去。”
真理一言不发。
沈容突然感受到一股力量侵入了她的大脑,和她的思维并存。
她假装下意识反抗,用自己的意识反侵入真理。
真理发出一声短促的怒吼:“你在干什么!”
沈容佯装慌乱道:“抱歉,我没有被人侵入过大脑,下意识就想反抗了。算了,我还是靠我自己的能力去治理教会吧,我实在是无法适应脑海中有别人意识的感觉。”
真理不说话。
沈容感觉到它周身气息阴冷,似乎对她很不满。
不过没关系,在反侵它意识的时候,她已经知道该怎么拯救那些怨魂了。
它生气就生气咯,她才不管呢。
沈容披上属于主教的纯白外袍,将主教拖出教堂。
失去了真理的庇护,那些原本依附着老头的鬼魂们都不再崇敬他。
但都意识到沈容的强大,开始畏惧起她来。
主教失魂落魄地低声自言自语:“不是,我是掌控者,我是它们的创造者,是它们的主人啊……”
沈容无视教徒们异样的目光,威慑那些鬼魂道:“现在不许做任何伤害这个老头的事,他还有用。”
她直奔圣女和主教的住处而去。
把主教绑在他自己的房间后,去找了圣女。
圣女打开门,看见沈容,眼中闪过欣喜。
下一秒,沈容掐住了她,道:“抱歉,我需要你帮忙。”
因为她脖子上还裹着纱布,所以沈容避开了她的脖子,掐住了她的下颚。
圣女眉头紧蹙,眼中瞬间充满了暴戾阴狠。
沈容如今已知圣女不是人,自然对她充满了防备。
见她如此,沈容浑身戒备,以防要跟她打起来。
圣女迅速出手。
沈容掐她下颚的手立时掐住了她的脖子。
圣女却只是一把扔掉沈容披在身上的主教外袍,丝毫不在意沈容此刻正威胁着她的生命。
她一脸委屈,语气却又像在哄人,道:“不要碰那些臭男人的东西,好不好?脏死了!”
这脑回路……
沈容:“抱歉,我误会了。”
她松了手,手继续掐住圣女的下颚,道:“我需要你……”
圣女抬手,指尖像抚摸似的轻触沈容的手。
手背上酥酥麻麻的陌生感觉让沈容头皮发麻,话音戛然而止。
沈容想收回手。
可她还记得,圣女说过:威胁她,她就会帮忙办事。
圣女的手轻轻握在她的手背上,热切地道:“我也是……”
沈容:“什么?”
圣女道:“我是说,不管你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同意的。”
沈容:“我需要你和我一起去对你妈,可以吗?我知道这有点……”
圣女面不改色,眸光温柔若水地注视着沈容,毫不犹豫地道:“好啊。”
沈容:“你知你妈是谁吗?”
圣女笑盈盈地与她对视,像是要投身到她眼眸里去似的,轻声道:“我不知道她是谁,但是你说什么都好,你说要我对付谁都行。”
沈容:“……”
她没想到会这么顺利,还以为要跟圣女掰扯一会儿呢。
既然圣女这么好说话,沈容也就不客气了。
她握住圣女的手,道:你妈是真理,你体内有它的力量。我需要你带我进入它的世界,在那个世界,有很多被它困在那里的怨魂。”
“我需要把它们全部带出来……但等它们全部出来之后,真理很有可能就会消失。”
这些,都是沈容反侵真理意识的时候发现的。
真理的意识里,有对付它的方法。
那是它一直害怕透露的东西,因为时时刻刻惦记着,不知道隐藏,反而一下子就被沈容捕捉了。
沈容仓促间还看到真理的意识世界里,有一个空间。
那空间里满是昏暗的血光,有一道狭窄悠长的走廊,走廊两边许许多多紧闭的房间。
沈容直觉,那些房间里,就是被困住的怨魂们。
圣女垂眸看着自己与沈容握在一起的手,嘴角上扬:“那我要怎么带你进去呢?”
沈容:“我需要一点你的血。然后你去感你妈的空间,带我进去。”
圣女想了想,解下颈间的纱布,露出那一道道新鲜的血痕。
她恢复的太快了,为了留下这痕迹,她只能闲着没事的时候,就把伤口撕开。
所以伤,一直是新鲜的样子。
沈容看到那鲜血淋漓的一圈伤痕,呼吸顿了一下,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是谁伤的你?”
圣女道:“没有谁呀,就是我不小心弄的。这里的血,可以吗?”
虽然伤口新鲜,但血已经快要凝固了。
沈容用手指在圣女颈间蹭了一下,没蹭下血来。
圣女已经伤成这样了,待会儿还要陪她去弑母。现在还要再割个伤口出来给她吸血的话,沈容都觉得这样有点太过分了。
圣女发觉沈容没弄下血来,正抬手准备把伤口撕开。
却听沈容犹豫地道:“你血干了,我能不能舔一下?这样你就不用再伤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