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容和宁天保持安静。
屋内吴玲却道:“你们俩站那儿不开门干嘛呢。”
沈容回眸瞪了吴玲一眼。
吴玲不满地要开口。
杜凡菊立刻意识到不对劲,捂住吴玲的嘴巴,对她摇了摇头。
“有人啊……”
门外响起“吱——吱——”声,像指甲在木板上缓缓滑动。
“为什么不给我开门呢?开门,开门,开门……”
轰隆——
又一声惊雷,雨下得更大了。
门外不断重复“开门”“开门”的破碎轻念。
沈容观察片刻,见它靠自己确实是进不来,于是和宁天一起回屋里。
宁天道:“外面有个女鬼,穿喜服的。”
沈容眉头微紧,回想起傍晚的送亲队伍。
那队伍里的人,眉眼如碳,嘴唇红艳,皮肤死白,就像是……
纸人。
吴玲意识到自己贸然开口的错误,小声问道:“那现在该怎么办?它知道屋里有人了……”
沈容:“它进不来。”
话音刚落,院门嘎吱一声被推开。
屋内寂静如死。
六人的目光迅速转向院门。
就见两个人打着把伞,捧着两托盘饭菜过来。
他们经过新娘鬼的面前,像是没看到她。
新娘鬼站在漆黑的雨幕里,转动头颅,似是向屋里看了一眼,而后转身离开了。
“你们站在这儿做什么啊?房间选好了吗?”
牛婶笑吟吟地把托盘放下。
第一层托盘是六碗饭。
六碗饭都堆成小山状,压得十分紧实,饭尖各插了一双筷子。
六人互相对视一眼,眼神复杂。
这种装饭的方式,不是代表着这饭是给死人吃的吗?
牛婶把六碗饭围着桌子放好,拿出第二层的菜。
六人在饭桌边坐下。
沈容对牛婶笑道:“谢谢牛婶,下这么大雨还给我们送饭过来。”
牛婶和牛叔靠在门边,道:“没事,你们快吃,吃完了我把碗筷收走,带回家去洗。”
沈容端起饭碗,道:“牛婶,在我们那儿,筷子这样插,就代表这饭是给死人吃的。”
牛婶一拍巴掌,道:“哎哟,我们这儿没这样的习俗。我寻思这样插筷子,能插牢一点。路上不会掉。”
沈容:“没事,你能来给我们送饭,我们已经很感激了。哦对了,牛婶,最近这里有没有人结婚啊?”
牛婶眼珠子向外瞥了一下,道:“结婚?没有啊。”
明辉道:“是吗?我们来的路上,看到送亲队了。”
牛婶笑道:“那可能是别的村有人结婚吧?”
她和牛叔注视着沈容六人,催促道:“你们快吃啊。今天冷,再不吃饭菜就要凉了。”
沈容迟疑了一下,直觉这些饭菜不会是钱奶奶的那样,首先动筷吃了起来。
其他人也跟着吃饭。
沈容余光留意着牛叔牛婶。
注意到他们在她吃饭时,对视了一下。
吃完饭,牛叔牛婶收走碗筷。
沈容悄悄咬破手指,拉住牛婶,道:“雨下得这么大,要不你们等雨小点再走吧?”
牛婶迟疑了一下,道:“也行。”
沈容迅速低头,将血抹在舌头上,轻声对牛婶说:“牛婶,你要如实回答我的所有问题。”
话音落下,纹印消失。
沈容身体一怔,一股腥甜涌上喉头。
她嘴唇紧闭,双手握拳,忍住反噬的痛苦,把血咽回肚子里。
奇怪……
她为什么会遭到反噬?是因为牛婶比她强吗?
可她的直觉告诉她,牛婶只是个人类妇女。
难道是因为……
她的言灵,可能会触及到游戏的关键内容,所以是游戏的力量不允许她开这个挂?
若真是这样,她反而从反噬中得到了线索。
一,牛婶是游戏关键人物,所以她的回答影响游戏。
二,牛婶会对他们玩家撒谎!所以牛婶不能因为她的言灵变诚实。
牛婶疑惑道:“你要问什么?”
沈容闭了闭眼,道:“我就想问,这里有没有什么好玩的。”
牛婶热情道:“好玩的啊,也没什么。我儿子说你们是来采风的。明天早上我可以叫我小女儿来带你们到村里逛逛。”
沈容喉间一直鲜血上涌,她对牛婶微笑,转身道:“我还没选房间呢,不早了,先选房间去了。”
牛婶哎了一声。
沈容随意挑了个没人选的房间进入,把自己的背包放在整理过的床榻上。
她呕出一口血,捂住肚子倒在床上喘息。
外面雨很快变小,牛婶打了声招呼便和牛叔离去,临走前还叮嘱沈容他们把门锁好。
明辉去将院门锁了起来。
沈容躺在床上不想动,简单洗漱后,锁好了屋里的门,上床休息。
睡意朦胧间,她听见有人小声议论。
她虚睁开眼,一动也不能动,看见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红色。
床帐桌布,皆是喜庆的大红。
分不清楚是梦还是现实,她在一片虚幻中,看见五道人影。
有一个人影就坐在她的床边,穿一身喜服,盖着红盖头,背对着她。
另外四个从门外走进来,是男人的身影。
他们簇拥着中间穿喜服的男人,絮絮叨叨在说话。
沈容听见他们直道恭喜,穿喜服的人牵走了坐在她床边的人。
外面响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另外三个人留在房间里,向床边围拢。
三人弯下腰来打量着她,手在她身上指指点点。
“你看她怎么样?”
“我觉得可以。”
“我也觉得可以。”
有声音道:“就选她了!”
随后,沈容感到被子被掀开,阴凉的气息包裹住她全身。
刹时间,一群人一窝蜂地涌了进来。
它们面色死白,如同纸人,带着僵硬虚假的笑向一人影道喜。
其中一位脸上涂了两团红胭脂的媒婆,和沈容傍晚见到的那位一模一样。
它走过来扶起沈容,弄个火盆在沈容面前烧了什么。
沈容晕晕乎乎地看见自己的衣服变成了一身喜服。
她被这群人影簇拥着往外走。
外面是漆黑的夜。
雨丝连绵,冰凉地落在她身上。
一顶大红喜轿停在院里,喜轿旁,是一口漆黑的棺材。
沈容被送上喜轿,直觉在她大脑中叫嚣:
这不是梦!快醒醒!
她眉头皱起,狠狠咬破舌尖。
血腥味在口腔内蔓延开来,意识逐渐清晰。
沈容却已感觉到轿子在摇晃,正前往某个地方。
她撩开轿帘,看见轿子旁一口棺材上挂了大红的绸花,就像新郎官身上挂的那样。
沈容手指瞬间化为触须。
触须舞动,将抬轿人击倒,痛呼声乍响,周围所有人都停了下来。
沈容跨出轿子,撕破身上脆弱的喜服,环顾四周。
这正是进入山林的路,她傍晚时刚走过。
黑夜浓稠如墨,数十个黑影在黑暗中。
定睛细看,它们和今天傍晚,她看见的那个送亲队的人一模一样!
“新娘子要跑啦!”
“新娘子要跑啦!”
它们忽然手舞足蹈地围着沈容大叫起来。
轿旁的棺材开始颤动。
沈容警惕地转过身,就见棺材盖被弹开,棺材内一具男尸映入眼帘。
它穿着和她配套的喜服,脸部皮肉已经溃烂,面颊烂出了两个洞,露出口腔内黑红的血肉和泥土,还有黑黄的牙齿。
细小的蠕虫在他皮肉和口里的泥土里蠕动。
蚯蚓在他的鼻孔和眼眶间钻来钻去,将他的眼珠子从腐烂的眼皮里顶了出来,半挂在脸颊上。
它的皮肤和发丝上还沾着土,像是在土里埋了很久,刚从土里挖出来。
沈容用触须甩开挡在身前的“送亲人”,大步往村里走。
棺材里的尸体坐起,道:“你不能走,你是我看中的媳妇,你不能走!”
在他的呼喊声中,沈容意识又模糊起来。
她狠狠咬住舌尖,再睁眼,眼前是床顶。
刚刚的一切,都仿佛是她做的一场梦。
或许是因为反噬,她能感到自己现在的身体比之前虚弱得多。
沈容扶额,靠在床头喘息了一会儿,下床想要倒杯水。
她端起水壶,倒水。
水壶里流出的却是浓稠发黑的暗红色液体液体中有米粒大小的蠕虫在游动。被咕咚咕咚随着液体倒进杯子里,又在杯口蠕动,想要往外爬。
沈容怔住,看了眼水壶。
忽然听见水壶之中仿佛传出了声音,空灵而幽远的一声:“嘻嘻……”
沈容放下水壶,眉头紧锁。
闭上眼,棺材里的男尸,还有雨夜中门外的新娘都浮现在她眼前,仿佛它们此刻正在她面前晃动。
沈容稳了稳心神,深吸口气。
祭出卡牌,道:“迷宫,降临。”
迷宫出现,她走进迷宫。
让鬼杀了自己,再杀了鬼。
走出迷宫,虚弱的身体因为复活而开始复原。
沈容固定住自己的头,双手化为触须,隐在袖中,走出房间。
本锁着的客厅大门大敞开来。
阴凉的风呼呼吹进屋内。
一个一身嫁衣,一头乌黑长发披散至地面的身影,正站在门外正中央。
红盖头半遮住她的脸,露出尖尖的死白下巴和一双艳得仿佛要滴血的红唇。
沈容向她走近,道:“是你看上了我,让我连休息都休息不好吗?”
它勾起红唇,发出咯咯咯的笑声。
霎时间,一个又一个面色死白的“人”出现在它身后,密密麻麻地站满了院子。
它们脸上都带着僵硬虚假的笑,直勾勾地注视着沈容。
听到动静醒来的吴玲等人陆续打开门,迷迷糊糊地问:“什么动静这么吵啊?”
待看清外面的情况,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沈容注视着门外,冷声道:“我在问你话。”
“新娘”咧嘴笑:“我,看上他了。”
她嘴巴夸张地咧大,露出两排黑黄的尖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