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从副本回归的时间要比以前任何一次都要长。以至于路靖尧终于从黑暗中看清熟悉的卧室的时候, 还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她还坐在电脑前的椅子上，穿着睡衣，身体完好无损。电脑屏幕已经自动熄灭了。看来这次她进入副本的时间有点长。
她还没来得及关闭睡眠状态看看时间, 卧室的门就被敲响了。
“谁？”路靖尧立刻紧绷起来, 警惕地问道。
“我啊，还能有谁？”孟庭柯的声音传来, “我能进来吗？”
“进来吧。”
孟庭柯推门进来，看到她坐在电脑前, 诧异地说道：“路路你在家啊？我刚才敲外面的门没人答应，还以为你睡觉了呢。”
“你敲了多久的门？”路靖尧问。
“……也就，半分钟？我总不能真把你吵醒来给我开门吧。”
路靖尧转过身，晃了晃鼠标, 电脑屏幕显示出现在的时间, 晚上九点四十分。
她对着电脑出神的时间有点长, 孟庭柯忍不住问道：“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我刚才, 在这个房间里消失了四十分钟, 然后我参加了一场副本……”路靖尧用如梦似幻的语气说道。
孟庭柯：？！
“……算了, 可能是一场梦吧。”路靖尧放弃了想要跟孟庭柯仔细说说的想法。一是因为她不确定刚才发生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也许只是她太困了趴在电脑前睡了一觉, 二来也是因为之前那个副本涉及到了贺言章重生的事情，在未经他允许之前, 她也不想把这件事透露出去。
“啊？哦……哦。”孟庭柯还是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不过他历来头脑简单, 也没想着多问, 只是劝路靖尧早点休息别熬夜，就出门进行996社畜一天中唯一的快乐时光了。
路靖尧迷迷糊糊地关了电脑，躺在了床上, 打算晚上早点睡觉。睡前她习惯性打开脑海中的系统面板看了看，只是一眼，她的目光就定在了某个地方。
她之前存下来的两段视频，已经全部变了样子。
BOX能力的那一段视频就算了，只是普通的灰掉，看起来有点像电脑上无法点击的按钮。可贺言章死亡的那段视频，却是彻底消失掉了。路靖尧翻遍了系统面板的每个角落都没有找到它的踪迹，就好像它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难道说，自己存下来那个视频，找贺言章，乃至后面被抓进游戏里，都只是她的幻觉？
正在这么想的时候，放在一边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路靖尧看了眼来电，贺狗两个字蹦跶得她眼睛疼。
这个时候打电话来，怕不是……
路靖尧怀着不妙的预感接起电话，刚刚“喂”了一声那边就气喘吁吁地回道：“路路，你还好吗？我刚回来，视频不见了，你那边呢？”
……行了，知道不是幻觉了。
“我也是，你死的那段视频消失了。”
这么看来，她偶然刷到的那个视频简直像是个诱饵一样。一个BOXⅦ为了达成某种目的，特意给她做的诱饵。
BOXⅦ说过，她是他做的通用模型，应该是从他们在大楼副本再次相遇之后，他就盯上了她。他知道她认识贺言章，知道她上了小树苗视频网，因此，他特意做了那一小段视频，并想办法让她看到，从而把她骗进游戏里……
至于把他们骗进去干什么，现在路靖尧还不清楚。
“你说，那个BOXⅦ让我们通关这个‘测试副本’，到底想干什么？”贺言章也在那边问道。
她也不知道。
贺言章自顾自分析道：“如果他真的像他说的那样，只是想搞一个‘测试副本’，来看看某种性格的玩家在特定副本中会怎么表现，那就完全没必要拉几个BOX和我们进副本啊。而且听你说的，他好像在这个副本中害死了BOXⅡ，还被说是‘骗了所有人’。这说明，他既不是站在人类玩家这边，也不是站在亡灵那边的。他一定有着某个瞒着所有人的目的……你觉得，会是什么？”
既不站在玩家这边，也不站在亡灵那边……
路靖尧忽然想起了什么，她翻身下床，找到了一直放在床头的书包，从里面翻出了一个黑皮笔记本。
【背叛者的日记】上面只有一个名字，一个血淋淋的“Horror”。
当时她疑惑过为什么Horror的名字能写在上面，现在似乎有了答案——作为亡灵的BOXⅦ，背叛了他所在的种族，他是亡灵的背叛者。
路靖尧在小树苗视频网上面看到过不少域主对BOXⅦ的评价，说他特立独行，不务正业，说他给自己起了个人类的名字，还“越来越像是个人类”了。这么看来，他应该是从很早的时候就开始谋划着什么……
“我有一个猜测。”贺言章说道，“之前在测试副本里，你还记不记得自己曾经有过一次逆向破解？”
路靖尧努力回忆了一下，想起来了。那是她野心勃勃想要试探BOX身份的时候，做出一连串自以为精彩的推理，结果却啪啪啪被打脸得了个逆向破解。那时候她说……说了什么来着？
“……我想不起来了。”路靖尧摇头，“我记得当时说了挺多的话，不知道是哪一句触发了逆向破解。”
“可是，当时的BOXⅡ……或者说BOXⅥ可是承认你猜的是对的。”贺言章提醒道。
“呃，这个……可能是因为它也不清楚事实的真相？它知道的和我推测的差不多，可是实际上这并不是真相？”
贺言章点头：“有这个可能，可是结合我们之前说的BOXⅦ的问题，其实还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你的那些推理中，有某个关键词或者某个称呼用错了。”
这倒是她没想过的全新思路。
路靖尧更加仔细地回忆了一下自己当时用的各种代词和称呼。终于是发现了可能存在疑点的地方——当时她因为不太清楚亡灵界的等级划分，直接把从BOXⅠ到BOXⅦ统称为了“BOX”，并且在当时丝毫没觉得哪里不对。
可这些亡灵的名字，都是BOX+数字，如果真的是这一点推理错误的话，是不是代表着“BOX”其实另有所指，比如在这些BOX+数字的亡灵之上的一个更高级的存在？
亡灵游戏对玩家充满了恶意，每一个副本都是想要尽可能杀死玩家。可同时，副本的规则却限制了亡灵，并给予了玩家一线生机。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就连看起来最强的BOX也受着某种制约？这种制约究竟是什么？
“你别想太多，我只是提出一个可能。现在我们只能推测，并没有办法证实。”贺言章电话那边的声音打断了路靖尧的头脑风暴。
“可是我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快要想出来了，只要再多一点提示，我就……”
“你可能需要的不是多一点提示，而是多一点时间。你今天已经经历了很多了，早点休息，别把自己逼得太紧了。”贺言章轻声说。
不知道是因为精神实在太疲惫，还是因为贺言章声音意外地温柔，路靖尧居然真的打了个哈欠，浓浓的睡意一下子涌了上来。
“嗯，你说得对。你也早点休息吧，拜拜。”
“晚安。”
卧室里的灯黑了下来。
路靖尧很快陷入了睡眠，她睡得很熟，也没注意到另外一个卧室里，孟庭柯是什么时候关灯睡觉的。在整栋房子彻底黑下来之后，床下突然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那声音非常轻微，像是所有人都睡着了的大学宿舍，有人忍不住饿，偷偷摸摸拆塑料袋一样的声音。撕一下停几秒，确认舍友没醒之后再继续撕。
最初的时候，声音响在路靖尧身体的正下方，可是渐渐地，撕塑料袋的声音开始缓慢朝床的外侧移动。
路靖尧依然打着小呼噜，睡得非常踏实。
床下的储物箱被轻轻推开，一个模糊的黑影从两个箱子的缝隙里挤出来。黑影的形状像是个蜷缩着蹲下的人，在钻出来之后，它却没了别的动静，只是依然缩成一团，静静蹲在床边的位置。远远看过去，就像是路靖尧床头摆了两个床头柜，一个上面放着小台灯和充着电的手机，另外一个却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放。
床下钻出来的黑影就这么静静盯着路靖尧，渐渐地，它开始轻微膨胀收缩，频率和幅度和床上人呼吸的频率一模一样，它模糊的五官也开始发生变化，黑色的雾气扭动着，渐渐变得和床上的路靖尧一模一样。
只是连眼睛也是和睡着的路靖尧一样是闭着的。
然后它站了起来，盯着那张酣然的睡脸，缓慢推门离开了卧室。
孟庭柯只睡了两个小时就醒了过来，他摸出手机眯眼看了看时间，现在才晚上两点二十。他觉得有点渴，爬起来拿起水杯才发现杯里的水已经空了。
他在要不要去厨房倒水这件事上纠结了五分钟，最后还是慢吞吞爬了起来。
推开门的时候，他听见客厅里有声音。随意地朝电视机旁边看了一眼，就发现有个人影正直直地站在那里，微微低着头，直勾勾地盯着什么东西。
孟庭柯的睡意瞬间就去了一大半。
“谁？！”他色厉内荏地喊道。
“嗯？”那人回应了一声。
听声音，是路靖尧。
孟庭柯立马放松了下来。他有点没好气地说：“路路，你大半夜站在这里干嘛呢？吓我一大跳。”
“嗯？”那人依然这么回应道。
“你也睡迷糊了出来找水？厨房在……唉，算了，你把杯子给我，我给你也倒一杯吧。”
他走过去，拍了拍路靖尧的后背。
她穿着睡衣，透过轻薄的衣服，孟庭柯觉得手下一片冰凉，不知道路靖尧在这里站了多久。
孟庭柯吓了一跳：“路路，你怎么了？是生病了吗？”
“嗯？”女人仍然这么回答着。
孟庭柯突然感觉有些不太对劲。
他缓慢收回了手，一点点朝后退缩着。可女人已经慢慢转过了头。
他看到了路靖尧的脸，只是那张脸却是熟睡的模样，紧紧闭着眼睛，微微张着嘴。挺正常的一张脸，可怎么看……都不是该出现在一个站着的人身上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