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起床的时候, 路靖尧才彻底体会到了在棺材里躺了一晚上的后遗症。
之前就看到的胳膊腿上的青紫大面积扩大不说，浑身的肌肉关节也开始后知后觉地剧烈酸痛起来。被一瓶体质强化液改造过的身体似乎对这种疼痛毫无缓解能力, 路靖尧在床上扑腾着四肢挣扎了十分钟，最后还是选择了放弃，拿出手机向公司行政请了一天的假。
然后不知道为什么，在明确得知不用上班之后，浑身的疼痛仿佛一下子就缓解了很多……
上班和睡棺材到底谁更可怕一点，这是个问题。
孟庭柯已经在早上满脸痛苦地去上班了，路靖尧在床上躺了半个小时, 在把手机刷掉了15%的电量之后，腹中饥饿的轰鸣还是让她决定还是先去找点吃的再来继续瘫。
从厨房叼着火腿肠回卧室的路上, 路靖尧看到了放在桌上的一张白纸。纸张像是被人用力抓过一样皱皱巴巴的，她顺手抓过来揉成一团，打算扔进垃圾桶的时候才想起来这东西是什么——从某种意义上来说, 这算是玩家王虎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最后一点东西。
……对了，昨天好像确实说过, 有空的话就去看看王虎的失踪到底是怎么回事的。
可是她今天难得请假, 要忙着玩手机、睡觉、瘫着……怎么都不算有空吧？
路靖尧瘫在床上双目无神望着天花板，五分钟后终究是抵不过自己的良心, 一骨碌爬起来, 收拾东西出了门。
朝阳路距离她的住处不算远, 这是一条颇为繁华的商业街, 两侧多是四五层的小楼，装修风格偏欧式, 琳琅满目地开满了各种餐饮、精品店、网吧、桌游馆……这条街上只有一家健身房，位于一个三叉路口，人流量相当大。路靖尧到的时候, 正好看到一名穿着健身房制服的小帅哥站在下面分发传单，她拿过一张看了看，上面印着教练的照片和各种课程，确实没有王虎这个人。
路靖尧没上去询问，她直接上了三楼。健身房的规模很大，单独占了两层楼，她刚走到前台打算询问一下有没有推荐的教练或者项目，就听到旁边一个女生诧异地问：“怎么可能？怎么会没有这个人呢？我前不久才刚刚报了王虎教练的私教课，现在你告诉我没有这个人，这不是坑钱吗？！”
路靖尧迅速地看向旁边。这是个年轻的女孩子，二十三四岁的样子，戴着一顶棒球帽，红色T恤牛仔裤，带着刚走出校门的青春无敌。她不可思议地看着前台的接待小哥，为了以示证明，还拿出了自己办的VIP卡。
“不好意思，我们这里真的没有王虎这个人。”前台小哥在电脑上查了下，朝着她礼貌地微笑，“您这里显示的信息是丁教练的学员，他今天就在，请问需要给您排课吗？”
“不……先不用了。”女生看起来有些失魂落魄的，她收起东西准备离开。前台小哥微笑着转向下一位顾客：“这位女士，你……”
“我没事，我是来找她的。”路靖尧迅速挽起旁边女孩手，在对方惊愕的眼神中隐蔽地眨了眨眼睛，无声地做了个口型。
“我认识王虎”。
女孩迅速恢复了正常，她亲昵地挽起路靖尧的手，点了点头：“对，这是我朋友，我们就先走了。”
两人手挽着手沉默地走到没人的地方，女孩才放开了手，看她的目光充满了警惕和怀疑：“你说你认识王虎？你是谁？难道你也是……”
“对，我是玩家。”路靖尧干脆地回答，“我之前和他经历过同一个副本。”
女孩看她的目光稍微缓和了一些。她朝她伸出手：“你好，我是李媛媛，通关过两次副本。”
“路靖尧，四次。”
她的目光里登时带上了敬佩。
“你知道王虎为什么消失吗？”路靖尧问。
“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你出现后我大概知道了。”李媛媛看起来有些沮丧，“我不知道他居然也是玩家，这样子失踪，应该是亡灵值破百了吧。”
“你和他认识很久了吗？”
“不久，”李媛媛摇头，“一个半月以前，我被拉进了这个游戏，侥幸过了第一个副本，便报了个私教课打算锻炼一□□能。我和他也就是几次上课的交情，但是看到同是玩家，他就这么……总觉得不太舒服。”
路靖尧表示理解。
“你对他的情况了解吗？”路靖尧面露悲伤之色，脸不红心不跳开始说谎，“之前在副本里我们也算有些交情，他有些话想让我带给他的家人。就算他们不记得他了，我也想去看一看。”
和贺言章呆得久了，她张口胡来的功夫也进步了很多。
李媛媛果然没起怀疑。她想了想说道：“我和他也不算熟，就是聊天的时候听他提起过。他家是芳苑小区的，结婚了有老婆。他做私教挺赚钱的……对了我想起来了，有一次听他接快递的电话，让把快递送到13栋1202，那应该就是他家的住处。”
“非常感谢。”路靖尧记下地址，打算离开。
“等一下。”李媛媛叫住了她，她有些不好意思，“那个……我能不能加一下您的好友？放心，我不是让你带我过副本！我就是……我是一个人通副本的，遇到了关于游戏的问题，我能不能问一下你？”
只是问几个问题而已，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
“可以。”路靖尧点头，和她交换了ID。李媛媛千恩万谢地离开后，她重新走回了商业街，进了几家商店买了些东西，然后才带着自己准备好的道具朝着芳苑小区走去。
芳苑小区距离商业街不远，周边学校医院地铁一应俱全，年份也不久，算是本市房价最高昂的地段之一。看来李媛媛说王虎经济条件不错应该没问题。小区的安保并不算严格，她在门口报了自己要找的住户门牌号，保安便一挥手放她进去了。
13栋1202门前，路靖尧整理了一下衣服，鼓足勇气敲开了门。
女人的声音在里面响起来：“是谁？”
“您好，我是亨通物流。”她说，“我这里有您的快递。”
“快递？可我们没有买东西。”女人疑惑的声音靠近门边，猫眼黑了，是里面的人正在观望外面。路靖尧不躲不闪坦荡荡地站着让她打量——她穿着一百块在商业街定制的印着“亨通物流”Logo的T恤，手里抱着个塑料包裹的大纸箱子，箱子上还印着两块钱在打印店打印的可以以假乱真的快递单。整个人看着虽然极其不专业，可充当个临时快递员在大白天敲开门还是不是问题的。
果然，里面的女人看了她的打扮，虽然心有疑惑，可因为现在是大中午，楼道里还有邻居，便也放心地开了门。
“您看一下，是不是您的东西。”路靖尧强装镇定地把箱子递过去，一边悄悄地从打开的半扇门往里看。
屋子里的装修简洁而温馨，房间打扫得很干净，摆设整齐，没有地上乱丢的玩具或者小孩子用品，沙发上扔着一件男人的外套，这该是个小夫妻居住的小家。
“王虎？我不认识这人啊。”女人疑惑道。
“啊？可是这上面的地址写的是你们家啊。”路靖尧指着她特意让人打印上的地址，“您要不要再问问，看是不是家里人用的网名订购的东西？”
女人转身朝屋里喊：“老公，你来看看，是不是你买的东西？”
……这家里还有个男人在！
路靖尧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她努力维持着外表的不动声色，看里面慢慢走出来的男人——他很高，很壮，单从体格来说，和之前副本里的王二虎也差不了多少了。路靖尧提着一口气再往上看，等看清脸时才微微松了一口气——还好，这人的脸和王二虎长相并不相同。
“王虎？不认识。”男人扫了眼快递单上的名字，又别有深意地看了看路靖尧一身山寨快递员打扮。
“啊……那大概是这上面真的写错了吧。”路靖尧被他看得有些心虚，“唉，真是麻烦，我再去问问吧。”
她一手抢过箱子，也没再去看身后人的反应，转身就走入电梯间，几乎是落荒而逃。
健身教练王虎确实是消失了，有个陌生人替代了他的身份，他的老婆、房子、甚至可能还有工作……这是个好消息，起码这说明了玩家在现实中的消失不会带来一系列历史改变的问题，这也带来了新的问题，比如，代替王虎的人到底是从哪来的？如果是随便找的人代替了他，那随便找的这个人的身份又要从哪填补？
路靖尧抱着箱子一路胡思乱想，她走出了小区，拐进了一个小巷子，打算先找地方把这一身行头毁尸灭迹。然而，就在她走到巷子中央时，忽然就感到一阵劲风从身后猛地袭来。
体质强化液改造的不仅是她的身体素质，五感和运动神经都有了一定的增强。路靖尧在听到风声的刹那就一个弯腰，脚部蹬地，一个前滚翻躲过身后的攻击，转过身来警惕地看向后面——
刚才在芳苑小区1202见到的男人正站在她身后，目光冰冷地注视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