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程宋家离开,已是下午三点。
乔天看起来很高兴，说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出门去别人家做客。
“姐,程宋哥烧的菜还挺好吃的。”这次，乔笙叫他过来,也没像以前那样约束他。不仅如此,还破例让他尝了不少油性过大的菜肴。
比如他一直眼馋的红烧肉,可怜见的,他终于知道老爷子口中一直念念叨叨的美食是什么了。
可惜，就让他吃了一小块。
乔天呷呷嘴，仿佛在回味。
“以后你可以慢慢恢复正常的饮食。”乔笙走在乔天的身边，骤然开口。
乔天表情一顿，好奇地看着乔笙,想知道她说的是真话,还是炸他的。
“别看了,只要你不乱来,不把身体当回事，我是不会管那么严的。”乔笙回头,似笑非笑地对他说。
乔天心虚地避开她的视线，小声嘀咕道：“我没乱来。”
“你的身体，最近有没有什么不适？”乔笙倏然问。
“没。”乔天反射性摇头。
“真没？”乔笙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良久松开,神情微微恍惚。
“我就说没吧,我感觉我身体越来越好了。”乔天仰着脖子，骄傲道。
“你换药了？”那脉象，分明有回春的趋势，甚至比老爷子在时还好。
难道她的猜测是错的？
“没啊。”乔天挠头，其实他也不解。
他自己的身体,他知道。
在年前乔笙还没回去的时候，他曾有好几次，都到了鬼门关，可偏偏，每次都活了下去，还等到了乔笙回家。
也是从乔笙归家的那一天起，乔天发现，自己的身体仿佛褪去了沉疴，开始好转。
最初，他以为是自己感觉错了。后来，跟着乔笙来到帝都，他才发现，他的感觉没出错。
他的身体，的确有了回春的迹象。
虽然这种迹象并不能代表他有痊愈的希望，却可以让他轻松的度过一段时间。
“补气丹你随身带着吗？”乔笙问。
得到乔天肯定的回答，乔笙没有放松，严肃道：“以后补气丹要随身携带，一旦发现身体有什么不妥，不要心疼，立马服用。”
见乔笙一脸郑重，乔天禁不住也正经了几分。
“你觉得李晋国怎么样？”乔笙再次问道。
“那个老头子？”乔天回忆了一下，“还行。”
“那让他带你，你觉得呢？”
乔天闻言怔住，下意识拒绝：“爷爷说了，我不能辱没了药王谷的尊严。”
“你觉得你的医术比他高明？”乔笙笑道。
乔天沉默，分明是觉得没错。
“你懂西医吗？”
乔天皱眉，不高兴道：“爷爷说，他是西医的祖宗。”
“老爷子说的是他自己，我问的是你。”乔笙看着乔天稚气未脱的脸，眼里的温度稍缓，耐心道，“你不能否认西医的优势。”
“就像李晋国，至少在制药方面，他比你强。”
乔天不服气的想反驳。
“我让你带回家的礼物中，有一颗药，不知你有没有发现。”
乔天闭上了嘴。
“便是像他这样的人，都能接受西医，你为什么不接受呢？”乔笙不想打击他，“小天，你从老爷子那里，学到的只不过是皮毛罢了。”
“而且一直以来，你都在清河村给村里人治病，实践的机会很少。”
“以前因为你的身体，我只想让你好好活着。现在你既然出来了，身体也暂时无忧，我想让你有目标的活着。”
“而你的目标，就是治愈你自己的身体。都说医者不自医，但你例外。我想你并不希望，自己一直拖着这副残躯过活。”
“你的人生还很长，路也很长。你想要在医者道路上更进一步，必须有人领导。”
“那你呢？”乔天迫不及待的打断了乔笙，说：“爷爷说你的天赋比我好，要不是你，爷爷不会收我，而我这个谷主的身份，本该是你的。”
“乔天！”乔笙喝住了乔天未说完的话，见他两眼执拗，眼眶微红，别开他的眼，淡淡道，“我志不在此。”
“你说谎。”乔天揉了揉眼睛，“当年若不是我、你不会……”
“过去的事就别提了。人的精力有限，我只是对针法感兴趣而已，比不上你。”
“你骗人。”乔天眼睛越来越红，“我知道你是故意的，对不起，都是我拖后腿了，要不是我…爷爷不会再三恼了你。”
“他没有恼我。”乔笙驳斥了乔天的话，“他是嫉妒我。”
乔天：……
他被乔笙这句话给惊懵了。
乔天实在没想到，乔笙会说出这番话。一时愕然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见他这副呆呆傻傻的模样，乔笙忽然扑哧一声笑了。
伸手拍拍他的脑袋，心情愉悦道，“他确实嫉妒我，他的针法最烂，你知道，药王谷有一套完整的传承针法。”
“他只学会了上半部分，下半部分一直没能学会，还说这套针下半部分不是救人的，是杀人之针。”
“但有一次，我却用下半部分的针法，救了一个人。”
乔天吃惊地看着乔笙。
“从那以后，他除了针法穴位，不再教我其他。”
“用他的话来说，就这一套针，足够我参透一辈子。”
见他似乎不信，乔笙又说，“你不知道，老爷子曾私下和我说，药王谷的传承，其实就是这套针法，谁能学会此针，谁就是药王谷的传人。”
乔天：……
“嗯，就是你想的那样。”乔笙眼睛微弯，看见乔天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笑的很开心。
经乔笙这番话的洗脑，乔天沉默了半刻，问，“一定要去吗？”
“这要看你自己想不想想不想成为一名医术高超的大夫。”
“他，很厉害吗？”乔天表情忐忑，“而且，我今天早上说的那些话…”
“他很厉害。他是当今花国古医的代表主席，同时也是将中西医相辅相成，研制出不少特效药的医坛圣手。”
“他是名副其实的医者，老爷子在，或许能和他较量一番。”
“这么厉害？”乔天心动了，“可是我今天没给他面子。”
乔天失落地垂下头。
“你不用担心，别忘了，你可是药王谷谷主，他眼馋你都来不及，不会和你生气。”乔笙眨眨眼。
“你如果觉得对不住，可以多搓一些养生丸给他。”至于对方是气他暴殄天物，还是啥的，她就管不了了。
乔笙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
“啊？他居然喜欢养生丸？我那刚好还有一份药材，等我配成养生丸，姐姐帮我送给他，就当赔罪礼，你觉得行吗？”
“行。”
乔笙忍着笑。
果然，一回去，乔天便钻进屋里开始炮制药材，制作药丸。
第二天早上。
乔天羞涩地把制作好的养生丸递给乔笙，不好意思道：“麻烦姐姐了。”
乔笙笑眯眯地挥手，不在意。
长生未来医学科研所。
坐着张助理的车赶来，乔笙惊讶地发现，研究所的休息室已经有不少人到了。
除了相熟的几人，还有三个陌生人。
看到她，赵忠良眼睛一亮，连忙拉着乔笙去和人介绍。
“乔笙，我和老何的学生。”
“不错不错，这模样看着就俊，有对象吗？”
乔笙：“……”
好不容易重新认完人，李晋国率着他昨天的那几个挂名学生，走了进来。
见到乔笙，他目标明确地径直来到乔笙身边，抱怨道：“昨天你也不提醒我，说好的你带我去见你弟弟，结果都忘了。”
“这是？”李晋国疑惑地看着乔笙拿出一个熟悉的瓷瓶，递给他，一个可能浮现在他脑中。
手比脑子快，他赶紧接过，扒开瓶塞闻了闻。
“我弟弟说，他昨天的话不中听，希望你别放在心上，听说你喜欢养生丸，特意赶时间给你新做的。”
李晋国：……
他想骂娘，又骂不出，而且也不合适。
但是…心好痛！
其实他想跟乔笙说，比起养生丸，他更喜欢药草。
可是，周围有一群狼。
尤其赵忠良，那眼神……
明明昨天乔笙都把那瓶给他了。
李晋国连忙把瓷瓶收好，扯出笑脸对乔笙说：“你不说我都忘了，一会儿结束了，我们一起去看你弟弟如何？”
“这还没开始呢，你就盼着结束？”话落人至，乔笙望向来人。
却是一个神采奕奕的妇人，通过脸上岁月的痕迹，依稀可见年轻时的风华。
她一到，休息室内，所有人齐齐坐好。
妇人精明的视线在四周扫视了一圈，看到乔笙，她笑了。上前挤开李晋国，站在乔笙身侧，和赵忠良一左一右，夹裹着乔笙，呵呵道，“你们没欺负我学生吧？”
乔笙瞬间从这句话中明白了，这个妇人是她的另一个老师，也是赵忠良天天挂在嘴边的老何。
“何老师好。”乔笙赶紧叫人。
“唉，不错。”何玲满意地看着乔笙，越看越满意。
心道赵忠良这回可算办了回正事。
“人都到齐了吗？”何玲问赵忠良。
“就等你一个，你说呢？”赵忠良翻了个白眼。
“那走吧。”
说话间，一行十几人前往早已准备好的实验室。
彼时，实验室里只有司律一人忙着调试设备。
看到人进来，他停下了手头上的工作，回头面向众人，目光尤为在乔笙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这些人，除了昨天乔笙给他介绍的几人，他一概不认识。
不过从他们身上，他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
司律隐藏在镜片后面的眸光一闪，往旁边挪了挪，空出身后的实验设备。
和昨天别无一二的金属头盔，里面却布满着各种接触线与感应器。
作为神经科学的专家，沈丛奕主动上前，和司律交谈商议。
其实他们本来是要把这些设备换个地方，毕竟这里的基础设施，只能算合格。
但考虑到司律才是此项目的研究者、发起人，他不同意，他们也不好勉强。
再则，他们今天只是试试可行性，看有没有研发下去的必要。
毕竟乔笙那个提议，在不知情的人看来，多少有点浮。
若非乔笙交出了二狗，她的某些能力有目共睹，并不算单纯的天马行空，便是有赵忠良和何玲给她保驾护航，也说不动李晋国等人甘愿做辅。
像今天来的除何玲之外的三名陌生面孔，其中有一个是上面的某位秘书，其目的不言而喻。
估计只要这个项目被在场几位大佬证明可行，不出意外，长生未来科研所，立马会被严密监管起来。
事情成败，在此一举。
身为研究此项目的司律，一向冷静的他，也禁不住有些紧张。
何玲当着众人的面，激活了终端。
她的终端和其他人的不一样。其他人的终端，像一个腕表，小巧轻便。
而她的终端，是普通终端的两倍大。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随着激活，蓝色的光屏浮现在空气中。
尽管昨天下午被沈丛奕科普了一下终端，并给司律申请了一个，但拿到手时，他还是恍惚了一下。
他没想到，这个科幻世界才有的终端，会以这种方式呈现在他面前。
据说还是乔笙在其中出了大力，没有乔笙，就没有终端。
这让司律惊讶的同时，对乔笙的好奇心与倾慕，越发的厚重。
此时，司律盯着何玲的一举一动。不，应该是在场所有人，都盯着何玲。
激活终端后，没让他们等多久。很快，何玲的终端光屏中，出现了一个又多面魔方组成的圆形光脑。
这是把二狗送走后，乔笙第二次看到以这种形态出现的“二狗”。
许是提前和它商议好，智脑以投影的形式悬浮于光屏之中。
现在，一切准备就绪。就等下一步。
“联网！”
这个联网，指的是智脑单方面连接精神网络世界。
而这一步，有一个关键必不可少。
那就是实验体。
这一点，沈丛奕早有准备，他来时，就和元青瓷抬着一个半人高的笼子。
揭开盖在笼子上面的黑幕，一只毛色浅黄的猴子出现在众人眼中。
司律见状，有些遗憾。却还是过去，和沈丛奕他们一起，将猴子抓出来固定到椅子上，接着给它戴上神经共振仪器。
“头盔”有点大，好在这些并不影响。
司律在一旁观察脑电波显示屏，等频率发生了变化时，他冲何玲点了点头。
旋即，何玲开放了智脑的权限。
瞬间，实验室内，所有能发出信号的电子设备均被智脑所控制。
智脑权限高于一切，放开了它，所有电子设备都将臣服于它。
当然，这个范围是有限制的。
至少在这个五十平左右的实验室里，全方位覆盖轻而易举。
当实验猴头上的指示灯亮起时，所有人忍不住勾着头去看。
然而，十分钟过去，无事发生。
不仅头盔附近显示脑域活动的波动没有反应，便是何玲的终端投影，也一无所获。
难道失败了？
这世上并没有所谓的精神世界？
正在所有人，脑中都浮现了这个怀疑时。何玲的终端显示屏，骤然一黑。
不等他们疑惑，一个画面，骤然浮现在所有人眼前。
那是这个实验室的情景，宛如监控画面，将他们每个人，拍摄的清清楚楚。
“这是？”赵忠良疑惑，他不懂，所以他看向了李晋国。
李晋国皱眉，看着显示光屏中的监控画面，沉默不语。
沈丛奕等人亦是如此。
只有乔笙，看着看着，神色微微一动。
原来如此！
她有些惊讶。
而她的表情变化，正好让司律看见了，下意识开口道：“笙笙是看出什么了吗？”
这句话，瞬间让乔笙成为所有人的焦点。乔笙也不生气，提醒道：“角度！”
角度？
一时间，所有人连忙回头。这一次，立马看出了问题，司律更是直接来到了实验猴跟前，挡住了它的视线。
这一挡，“监控画面”也彻底被司律本人覆盖。
果然！
所有人都激动了。
这不是什么监控画面，而是实验猴的视线。
但这……好像和他们的研究主题，没有多大关系。
顶多通过这个仪器，让实验猴的眼，代替了“监控”，虽有价值，可在监控镜头遍地的当下来说，并不重要。
何况要使用它，还得佩戴“头盔”。
“你在做什么？”沈丛奕一嗓子，让众人回神。
司律表情不变，不慌不忙地调配药水，说：“我打算让它睡着了，看看。”
一开始，他就想让实验猴睡着的，但沈丛奕觉得，或许可以将醒来后的状态和昏迷后的状态分别记录下来。
现在，醒时的情况，他们看过了，就剩昏迷后了。
打完安眠药，他看向何玲的终端显示屏。
其他人也一样。
这次等了二十分钟。
显示光屏再次恢复黑暗后，没再亮起来。
渐渐的，已经有人不耐烦了。
就连赵忠良，都觉得不靠谱，没希望了。
他看向乔笙，正欲和她说两句话，突然发现乔笙的眼神发生了变化。
赵忠良反射性望向光屏。
下一秒目瞪口呆。
“这、这是……”赵忠良目不转睛地盯着光屏，嘴里喃喃，两眼震惊，“精神世界吗？”
光屏中，实验猴躺在全是食物推积而成的小山中，左右两只手里全是食物，吃的不亦乐乎。
凭空而出的画面，神奇怪诞的场景，都让人震撼中感到困惑。
“白日梦。”乔笙脑中突然冒出这个词。
“白日梦？”离他近的赵忠良听见，禁不住重复了一遍。
越想，越觉得这个形容好，很附和光屏中的情景。
可不正是白日梦，这实验猴，生平怕是个贪吃的，所以睡觉还不忘梦出一个食物山出来。
只是没多久，画面变了。
原来的食物山，变成了一间素白的小房间。而实验猴正躺在房间睡觉，就在这时，一个身穿白大褂，手里举着针，面目狰狞的打针员，抓住实验猴就要打针。
结果不小心被实验猴挣脱，然后就开始了一场，你跑，我追的画面。
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面面相觑。
唯有司律，这一刻眼睛明亮璀璨的如天生的星辰。
不等他高兴地宣布这就是精神世界，“滋啦”一声，“头盔”线路直接熄火断开，流串的电流直接击中实验猴，原本昏睡的实验猴，只来得及惨叫一声，没了生命特征。
这一幕，彻底将实验室内所有人惊醒。
沈丛奕更是没控制住，惊呼出声，“怎么回事？”
接着快速奔向已经报废的“头盔”和被司律断定，脑死亡的实验猴。
“线路被烧了。”司律检查了一番，得出了结论。
“有备用的吗？”沈丛奕目光灼灼地看着司律。显然，他没看够，其他人也一样。
“没有。”司律摇头，这两年，他把这东西弄出来，就没用过，怎么可能有第二个。
可惜了。
沈丛奕遗憾地摇摇头。
“智脑给回复了。”何玲骤然出声，重新汇集了所有人的目光。
“通过那个东西，我的确到了另一个世界。”不知何时变回多面体魔方的智脑，将自己的意思，合成一段音频，说：“很神奇。”
“一开始，那个世界什么都没有，一片黑暗，就像我给你们展现的那般。后来，开始断断续续出现一些画面。我给你们投放的，只是一小部分。”
“你们那个东西，太脆弱了，根本无法支撑我长时间入侵那个世界，需要改进改进。”
从智脑这句话中，乔笙竟听出了一丝遗憾。
“不然很危险，像刚才那种情况，只会是常态。”
“那你有好的建议吗？”何玲语气温和地问。
“我？我没有，我只是一个智脑。”
“如果解决了这个问题，你能否一次性，连接多个神经网络世界？”乔笙突然开口。
听到乔笙的声音，智脑无意识的一颤。
“可以。”
“那你能建一个，能存放多个精神体的精神世界吗？”
智脑：……
我只是一个智脑啊，你们为什么要这么为难我？
但乔笙这个提议，却让其他人仿佛看到了一个新世界的诞生，纷纷看向智脑。
“我不能。”
智脑回答的很干脆，阻止了其他人下一步的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