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想要查的事情, 没有什么是查不出来的,事情只是一个意外,还是有人故意使坏都瞒不过粘杆处的眼睛, 只是当结果呈上来的时候, 四爷说不出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滋味。
其实一开始的时候四爷就已经猜到了如果真的是有人故意使坏的话, 那么这个人不太可能是蒙古人, 因为玉璐玳来蒙古的次数不多, 更没有与人结怨,再加上又是他与乌拉那拉氏唯一的嫡女,所以蒙古人不可能会有人故意毁坏她的名声。
但是四爷没想到最后查出来的结果,却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耶布淳格。
或者说不能说四爷完全没想到, 只能说他想到过, 但是却不愿意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先给耶布淳格定罪而已,比起确定是耶布淳格, 四爷更希望是自己冤枉了她。
可惜四爷的这个希望终究是落空了, 他将折子往御案上一扔, 然后起身就往外走。
苏培盛在粘杆处的人将折子送上来的时候就把自己当做一个隐形人似的立在一旁了, 比起四爷, 作为旁观者的苏培盛其实能够更冷静和更理智地去对待这件事。
四爷还会因为慈父之心而希望自己想错了,但是苏培盛可不会,毕竟他对耶布淳格可没有带什么慈父滤镜,在粘杆处的结果出来之前, 他就已经猜到了有九成的可能性是大公主干的。
事实证明他猜对了,可惜没有奖,不仅没有,他还得夹起尾巴做人。
所以说做奴才的就是惨,做了错事惹到主子怕没命, 没做错事是别人做错事但是惹到主子了也同样怕被迁怒。
苏培盛一边时刻注意着四爷的情绪,一边分神想到,眼见着他一声不吭地起身离开,苏培盛也顾不上别的,连忙跟了上去。
知道四爷现在肯定是心烦意乱了,所以苏培盛也不敢开口说什么,只能够安安静静地跟在他的身后,因为他知道四爷现在可不需要什么能逗趣他的人,他需要的是一朵安静的解语花。
善解人意的苏培盛牌解语花上线。
苏培盛原本以为四爷只是心里头苦闷,所以想出来四处走走散散心的,可是当他们走着走着,却碰上耶布淳格的时候,苏培盛就知道自己猜错了。
万岁爷可不是没目的地四处转,他就是奔着大公主去的。
苏培盛正想着,就听到四爷突然开口道:“派个人找玉璐玳过来。”
苏培盛有点不解,却也没有多嘴问什么,只是连忙应了一声,便往后倒退了几步,冲着身后跟来的小太监低语了几句。
因为离得远的原因,耶布淳格只看到了四爷他们,并没有听到四爷对苏培盛说了什么,所以即便因为私底下做了一些事情心虚,但是以为四爷现在还不知情的耶布淳格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
她从容自若地走到四爷的面前给他行礼:“参见皇阿玛,给皇阿玛请安。”
“起来吧。”四爷看向耶布淳格,虽然不管出嫁之前还是出嫁之后她都是他的女儿,但是很多事情还是不太一样的,尤其是耶布淳格嫁出去之后,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想见四爷就见四爷了。
再加上在她出嫁之前那一年里还发生了那么多不愉快的事情,所以耶布淳格出嫁之后,四爷见她的次数不多,但是每次见面,却也能够看得出来她婚后的生活似乎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好。
“如果你没有什么事的话,就陪朕走一走吧。”四爷对耶布淳格道,别看他在别人面前是冷面王的形象,但是对自己的几个孩子和亲近的晚辈却挺温和的。
耶布淳格自然一口答应下来了,这样的事情在她出嫁之后,就没有再发生过了,因此此时的耶布淳格脸上难免露出几分雀跃的表情。
“皇阿玛今日怎么有空出来散步?”耶布淳格笑着问四爷,“女儿还以为您一头扎进了奏折里就出不来了。”
“不是你说的吗?政事是忙不完的。”四爷道,“朕仔细想想也对。”
“皇阿玛您会这么想就太好了。”耶布淳格道,“您底下有那么多的官员能够替您办事,您没必要事事亲力亲为,您是一国之君,您龙体安康不仅是我们当儿女的福气,还是全天下的百姓们的福气。”
要说贴心的话,四爷这么多个孩子当中向来都是耶布淳格最贴心的,听到她这么说,哪个当父母的不觉得心里熨帖?
“你嫁到富察家之后怎么样?”四爷问耶布淳格,“保祝待你如何?”
“额驸很好。”耶布淳格道,“阿玛和额娘也对我很不错,就算我和额驸现在还没有孩子,他们也没有催我们,反倒是反过来劝我们不要太心急,说好饭不怕晚。”
或许他们如此善解人意是碍于她公主的身份,但是即便如此也足以证明耶布淳格嫁到富察家之后确实是过得挺顺遂的。
即便上有婆婆,下有小姑子,但是却从来都没有婆媳问题或者姑嫂问题,因为她是四爷的长女,所以富察家上上下下的人对她都十分客气。
而且耶布淳格平时都是住在自己的公主府,所以远香近臭,就更加不会和富察家的人有多少的摩擦和矛盾了。
“你过得好就好。”四爷道,“朕这辈子的儿女缘不如你皇玛法,所以每个孩子对于朕来说都是尤为珍贵的,你们不管是谁被欺负了,朕都不会袖手旁观。”
耶布淳格知道四爷这话说的是真的,因此心里难免有几分感动。
“尤其是你和玉璐玳,现在这个世道对女子更加苛刻,朕虽然贵为一国之君,但是却不是万能的,朕能做的,就是在朕的能力范围内给你们最大的自由。”
四爷不是没有想过改变现状,从他出生到现在,他能够感受得到世道对女子是越来越苛刻了,一条条规矩将她们限制在后宅里,汉人的姑娘也好,满人的姑娘也罢,都成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
不是说大家闺秀不好,只是四爷觉得没必要用条条框框都将天底下的女子都规范为大家闺秀,所以对于玉璐玳喜欢骑马射箭,四爷从不干涉,甚至希望她能够起到带头作用,慢慢地影响其他人。
玉璐玳作为四爷和乌拉那拉氏的嫡女,她的一举一动都备受关注,所谓上行下效,四爷对玉璐玳的纵容就代表着一个信号,相信长此以往的话,肯定会有所成效的。
“朕知道现在都要求女子要三从四德,朕一时之间无法改变世道,但是世道也别想拿它的那一套来逼迫朕。”四爷道,“三从四德这一套在朕这里行不通。”
听到四爷这番话,耶布淳格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心里有鬼,因此总感觉他似乎是话里有话的样子,一时之间心里的雀跃也因为这个原因而淡了不少。
耶布淳格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正当这个时候,她就看到玉璐玳跟着一个小太监走了过来了。
四爷身边的奴才耶布淳格不可能每一个都认识,但是他没有忘记苏培盛刚刚似乎支使了一个小太监而已,刚刚耶布淳格没有放在心上,但是现在见他回来了,而且还带上了玉璐玳,心里头突然生出了几分不祥的预感。
玉璐玳连蹦带跳地来到四爷面前,给他行了一个礼之后就笑着问道:“皇阿玛您找我过来有什么事?难不成是要我和大姐姐陪您散步吗?”
“怎么?朕要你陪朕散步还委屈了你不成?”四爷嘴上是这么问的,但是脸上却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笑意。
“那倒不是,只是我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这要是拿来陪皇阿玛您散步的话,皇阿玛您是不是应该有点什么表示表示?”玉璐玳一边说着,一边对着四爷搓了搓手指。
四爷如果是从后世来的话,或许会以为玉璐玳这是在跟他来了一个动态笔芯,但是没有如果,因此四爷一看就笑骂了一声:“让你陪朕散散步,你反倒是找朕要好处来了?”
“人家都说亲兄弟,明算账,咱们亲父女,也一样嘛。”玉璐玳冲着四爷嬉皮笑脸的,看到她这个样子,再严肃的四爷也绷不住自己脸上的笑了,“朕最近恰好得了一匹好马,就赏你了。”
“多谢皇阿玛。”玉璐玳的眼睛骤然一亮,当下好话是一箩筐一箩筐地往外倒,“皇阿玛您真的是天底下最好的阿玛了,我以后一定好好孝顺您,您想要散步就找我,我保准没二话。”
“得了吧。”四爷道,“下次找你一块散步,也不知道你想从朕这儿抠走什么东西了。”
“别这样,皇阿玛,您贵为天下之主,宝贝多得是,给我几个没什么关系的。”玉璐玳冲着四爷使劲撒娇,听得四爷又好气又好笑,“敢情你是打上朕的私库的主意了?”
玉璐玳就是冲着四爷笑,虽然没有承认,但是也没有否认,这就等同于间接承认了,当下四爷伸手指了指她,一副拿她没办法的样子。
不过四爷让人找她过来并不是单纯喂了被她坑的,他道:“朕让人找你过来,是有件事想要问问你的。”
“什么事?”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玉璐玳还有心情贫嘴,“皇阿玛您问吧,女儿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少油嘴滑舌的。”四爷笑骂了一声,然后道,“朕最近听说你和薛牧仁走得很近?”
“对啊。”玉璐玳点点头,反问四爷,“怎么啦?皇阿玛,有什么问题吗?”
她也不是第一天跟薛牧仁走得近了。
“本来是没有问题的,但是最近朕听说你和薛牧仁情投意合,两情相悦?”四爷道。
“谁?”玉璐玳懵了一下,“皇阿玛您说我和薛牧仁情投意合?两情相悦?这是哪个王八蛋说的?”
耶布淳格:“……”
“是谁说的先不提,你先说说这事是不是真的?”四爷问道。
“当然不是了。”玉璐玳道,“我和薛牧仁的关系就差拜安达了。”
何为安达呢?
汉人的说法就是结拜兄弟的意思,所谓的拜安达就是拜把子,所以他们两个情投意合?两情相悦?
这不是扯淡吗?
“那你和薛牧仁那么玩得来,难道不想嫁给他?”四爷问她。
“皇阿玛您有没有搞错?跟我玩得来的人多了去了。”玉璐玳道,“皇阿玛您这么问,难不成是不想养我了,所以巴不得赶紧把我给嫁出去吗?”
“这是什么话?”四爷心想,要不是怕妨碍了玉璐玳的幸福,他都巴不得她一辈子不要嫁人,可惜他这个当阿玛的不可能一辈子养着她。
“朕这不是怕你不好意思吗?”四爷道,“还是说你嫌弃薛牧仁没有爵位,身份不高?”
“皇阿玛您也太小看我了。”玉璐玳没大没小地冲着四爷翻了一个白眼,然后道,“我要是这样的人,一开始我就不会和薛牧仁他们玩了。”
“再说了,整个大清比我身份高的也没有几个人了,我要是用这个准则来挑选额驸的话,我这辈子都不用嫁人了。”
“难为你想得那么通透。”四爷摸摸玉璐玳的脑袋,和她多说了几句之后就先把她给打发走了。
玉璐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说是来陪四爷散步,结果只散了几步路而已,但是见四爷没有要跟她解释的意思,玉璐玳只好满头雾水地先走一步了。
等玉璐玳一走,四爷脸上的笑意就消失了,他扭头看向自己的大女儿:“你有什么要对朕说的吗?耶布淳格。”
如果说一开始耶布淳格只是不安的话,那么她现在已经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不安了,她抬眸看向四爷,虽然她极力控制住自己的神色,但是在心虚之下却难免露出几分惶恐。
“皇阿玛,我……”
“女儿错了。”
耶布淳格在四爷的面前跪下,“女儿几次都见到妹妹与薛牧仁走得那么近,就以为……以为他们青梅竹马,互相喜欢,一时不察才会在外人面前说漏了嘴的。”
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耶布淳格,四爷的表情很是失望:“究竟是真的一时不察,还是故意为之,难不成你认为粘杆处的人查不出来吗?”
“耶布淳格,朕以为你嫁人之后会有多长进的,但是没想到你反倒是变本加厉。”四爷道,“朕从来不知道,你对玉璐玳居然有这么大的恶意。”
玉璐玳还没有嫁人,结果却和薛牧仁传出这样的传闻,即便她贵为一国公主,也仍然会受流言所累。
“皇阿玛,女儿没有,我……”耶布淳格想要狡辩,结果四爷却直接打断了她的话,“不,你有。”
“你是不是觉得等这些流言传得人尽皆知的时候,朕会迫于压力让玉璐玳下嫁给薛牧仁?”四爷看向耶布淳格,“如果玉璐玳真的嫁给你眼中没有爵位,又出身不高的薛牧仁的话,你是不是觉得你就可以看玉璐玳的笑话了?”
四爷每说一句话,耶布淳格就摇一次头,她很想要开口否认,但是四爷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而且他看向她的眼神,就像是早就已经洞察了她心里头所有阴暗的想法。
没错,她就是巴不得玉璐玳嫁给一个没有爵位,出身不高的人,所谓出嫁从夫,只要玉璐玳嫁得不好,那么日后即便她是嫡女又如何?还不是要矮她一头?
“朕告诉你,如果你继续有这样狭隘自私的想法,那么就不是你看玉璐玳的笑话,而是你自己成了一个笑话。”四爷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耶布淳格,即便她现在哭得楚楚可怜的,却仍然勾不起四爷一丝的慈父心肠。
“接下来的时间,你就报病吧。”四爷不再去看耶布淳格,狠下心来对她道,“等回京之后,如无意外的话,我们父女日后无需再见面了。”
“皇阿玛!”
耶布淳格想过事情败露之后四爷会对她如何失望,但是却没有想过他居然那么狠心对她。
他这么说不就意味着日后她不仅不能随意入宫,甚至就连平时的重大节日都不能进宫参加宴会吗?这要是传出去的话,谁不知道她失宠了?
耶布淳格很清楚自己现在有的体面,都是四爷给的,一旦他不顾念父女情分的话,她这个所谓的大公主不过是形同虚设。
“女儿错了,您就原谅女儿一次吧,我发誓……我发誓再也不会有下一次了。”
“这样的话朕也不是第一次听了。”四爷背过身去,然后道,“你要是真的有心悔改的话,这次的事情也不会发生。”
“朕原谅过你太多次了,既然你不珍惜,那就算了。”
说完,四爷直接抬脚离开,他很清楚自己不能再纵容耶布淳格下去了,否则的话日后还不知道她会干出什么样的事情。
苏培盛看了一眼跌坐在地上,一副天要塌下来的样子的耶布淳格,心想真是活该,什么叫身在福中不知福?这就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总是计较别人有自己却没有的东西,怎么也不好好地感念自己有而别人却没有的东西?
所以耶布淳格落得这样一个下场,苏培盛是半点都不心疼她,只觉得她完全是咎由自取而已。
苏培盛暗暗摇头,一边跟上了四爷的脚步一边暗想道,其实依着大公主的身份,只要她自己想开一点,那么这辈子她都能够过得舒舒服服的。
即便是庶出又如何?万岁爷就只有她和二公主两个女儿,甚至当初万岁爷也是想着破格将她封为固伦公主,让她风风光光地出嫁的。
只是大公主自己错过了这样的机会,也是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