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廷玉的妻子姚氏在康熙三十八年, 也就是张廷玉的父亲登上相位的那一年去世了，之后张廷玉并没有续娶，又因为妻子姚氏撒手人寰的时候并没有留下一男半女, 因此张廷玉府上的孩子皆是庶出。
但是话又说回来, 在没有嫡妻又没有嫡子的情况下, 被张廷玉取名为若溎和若霭的两位少爷即便只是庶子, 府上的下人也不敢轻视他们。
也正是因为如此, 所以张若溎和张若霭的胆子才会那么大，居然敢趁着张廷玉不在家的情况下偷偷地跑进了他的书房里玩耍。
本来张若溎想得很好的, 反正父亲不在家，他们只要赶在父亲回来之前离开就好了, 底下的下人们肯定不会胡乱说话的。
但是谁知道计划赶不上变化, 因为自己的一时不察，居然让弟弟把父亲最爱的山水画当废纸一样给撕了, 而自己也因为看《水浒》看得一时兴起, 忍不住在父亲书房里耍了起来, 耍得好不好先不说，反正是废了一个宋代的汝瓷了。
“你们……你们……”听完了大儿子详细地诉说了他们小哥俩的犯（闯）罪（祸）经过之后, 张廷玉差点犯心梗了。
“父亲，儿子知道错了。”张若溎一看到张廷玉这个样子，当即麻溜地就给他跪下了, “请父亲责罚。”
“叠叠, 错噜错噜。”去年才出生, 今年才两岁（虚岁）的张若霭有样学样，跟着哥哥一块跪在了张廷玉的面前，可惜和跪得笔直的张若溎相比，张若霭完全就是跪坐而已, 仰着小脑袋冲着张廷玉奶声奶气道，“fafa~fafa~”
见小儿子冲着自己笑得一脸天真无邪的样子，张廷玉哪里还fa（罚）得下去哦？
但是吧……
张廷玉看看张若霭，又看看张若溎，遥想当年大儿子像小儿子那么小的时候也是非常可爱，非常招人喜欢的，再加上张廷玉到了三十岁这样的年纪才得了这么一个儿子，如何不疼爱他呢？
但是随着他渐渐长大，变得猫狗都嫌的时候，爱不爱的先不说，反正他是隔三差五地被他气到心肝脾肺肾都疼。
可能是因为有了大儿子这个例子摆在那儿，所以即便小儿子现在再可爱，张廷玉都能够想象得到等他再长几岁之后绝对会像他哥哥那样淘气到不行的样子了。
一想到这里，张廷玉就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已经五岁（虚岁）了但是在上书房里却乖巧到不行的姐姐妹妹，当下又一次感叹，难怪别人都说生儿子是好听，生女儿才是好命了。
张廷玉一边感慨一边道：“罚是肯定要罚的了，既然你那么喜欢这《水浒》，那为父就罚你把这《水浒》都看完……”
张廷玉的话还没有说完，张若溎就连忙道：“真的？爹您真的让我把这《水浒》都看完？”
不怪张若溎这么激动，实在是因为这篇元末明初的长篇小说讲述的是反反反，所以从明朝开始，多位统治者就曾下令要禁毁《水浒》。
但是偏偏因为它贴近生活，而且又是通俗易懂的白话，所以格外受广大老百姓的喜爱，又因为人本身就有猎奇的心理，朝廷越是严令禁毁的书籍，就越是让人好奇。
于是《水浒》即便存在了两三百年，经历了明清两代多任统治者的下令销毁，却也依然存活于世，只是没法光明正大地出现在拥有者的书架上而已。
张若溎也是因为有一次来张廷玉书房借书，不小心翻到了这《水浒》，翻开看了几页之后，就完全入迷了。
张若溎不大，但是也是十二岁（虚岁）的大孩子了，自然知道这朝廷官员藏有禁书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自己父亲张廷玉的身份特殊。
虽然说大清的皇帝都说满汉是一家，但是谁也知道汉人的地位始终是比不上满人的，若是张廷玉不受重用的话那倒还好，但是偏偏他深受四爷的看重，已然是朝中重臣。
虽说张廷玉性情宽厚，不与人结仇，但是一入官场深似海，并不是不与人结仇就万事大吉的，因此从康熙三十九年考中进士，入朝为官开始，张廷玉一直都谨小慎微，如履薄冰。
这些事情张廷玉并没有跟张若溎说过，但是他不说，不代表张若溎一无所知的，因此即便自己父亲书房里有《水浒》，张若溎也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说过，即便自己想要看，也从来不偷偷把《水浒》带出父亲的书房。
结果现在张廷玉居然说罚他将《水浒》看完？？？
这叫罚吗？
这还能叫罚吗？
如果这都算是罚，那么就让这样的惩罚来得再猛烈一些吧！
看着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的大儿子，张廷玉脸上露出了一个笑，然后道：“当然是真的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爹，以后您在我心目中就是天下第一好爹了。”喜提《水浒》的张若溎嘴巴顿时甜得哦，就跟用蜜糖漱过口似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甜度爆表。
“好叠好叠~”张若霭也操着一口小奶音跟着起哄。
“话别说早了。”张廷玉道，“这《水浒》你可以看，但是看完了，你得给我写一份感想。”
不爱学习只爱动刀动枪的张若溎：“……”
难怪别人是爹他是儿子了，他刚刚那句话果然是说早了！
张若溎还在感叹他爹不愧是他爹呢，狡猾得一批，而一旁的张若霭听不明白张廷玉的话，但是不妨碍他凑热闹，张若溎还没有开口，他就兴奋地道：“好哒好哒！”
“你知道什么是感想吗？你就好哒好哒。”张若溎伸手箍住张若霭的脖子，没怎么用力地给他锁了一个喉之后道，“你这是坑哥你知道吧？”
被锁喉（bushi）的张若霭弯着眼睛冲着他哥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道：“嘎嘎~”
“你才嘎嘎呢。”张若溎觉得自己要是跟弟弟计较的话，能被他气死，“说了多少次了，是哥！哥！哥！”
什么嘎嘎嘎的，他是鸭子吗？
“嘎！”
“哥！”
“嘎！”
“哥！”
“嘎嘎嘎嘎嘎嘎……”
以为张若溎在跟自己玩的张若霭嘎着嘎着，就忍不住嘎嘎嘎地笑了起来了。
张若溎：“……”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干什么？
给弟弟的嘎嘎笑给弄得理智回笼的张若溎觉得刚刚非得跟话都说不清楚的张若霭争辩到底是哥还是噶的自己怕不是傻子吧？
他都能把爹喊成叠了，那么把哥喊成嘎有什么奇怪的？
看着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喊了弟弟好几声哥的张若溎，张廷玉：“……”
他一直以来以为大儿子读书不行是因为不认真学，但是现在看来，他有理由怀疑根本不关认不认真的事情，因为他不是读书不行，看样子应该是脑子不行才对。
张若溎：“……？？？”
*** ***
在家里被两个儿子气得不轻，于是越发想念姐姐妹妹的乖巧的张廷玉很快地就跟四爷提出了想让姐姐妹妹进上书房当试（吉）金（祥）石（物）的建议。
“……臣发现有姐姐妹妹两位小格格在上书房里，三阿哥等各位阿哥在课上要认真了不少，对待课业也负责了许多。”
张廷玉当然知道弘时他们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是最要面子的了，再加上又想在姐姐妹妹面前树立起好哥哥的伟岸（bushi）形象，因此要是不想在姐姐妹妹面前丢脸的话，那么他们肯定不会像之前那样懒懒散散地对待课业。
张廷玉说得有理有据的，让四爷想拒绝都难，不过……
“两位小格格始终是襄亲王之女，此事朕也不好自作主张，越俎代庖。”
于是四爷就派人去宣九阿哥进宫，恰好九阿哥也有事要进宫和四爷商讨，所以九阿哥来得很快，见张廷玉也在，他有些好奇，给四爷请安后问道：“四哥，你找臣弟过来，该不会是弘景和弘曈在上书房又惹事了吧？”
一个“又”字，足以证明九阿哥这个当阿玛的不是第一次被喊家长了。
“和弘景弘曈没关系。”四爷道，“是衡臣今日与朕说了一个提议，说有办法让弘景他们在上书房里乖乖念书，不再任意捣乱，所以朕就喊你过来听听，看看是否可行。”
“张大人要是有办法的话，那么臣弟当然赞成了。”九阿哥自己调皮捣蛋的时候觉得没什么，甚至觉得他额娘拿火烧棍打他简直就是不可理喻。
他那叫调皮捣蛋吗？
他那叫释放天性。
但是当自己的儿子也调（释）皮（放）捣（天）蛋（性）的时候，九阿哥终于明白了——
当年他额娘没有打死他，已经是对他最大的温柔了。
九阿哥表示，爱他的心是真的，想打他的心也是真的。
对于九阿哥的这个回答，四爷并不意外，因为对于弘景这个侄儿到底有多淘气，四爷也是心知肚明的，但是偏偏因为弘景对他不像其他侄子甚至儿子那样对他敬畏有余，亲近不足，所以四爷对他就难免宽容宠爱了几分。
再说了，四爷连亲生儿子调皮捣蛋都能够接受了，更何况是弘景？
“既然如此，那么九弟你就听听衡臣说的提议吧。”四爷示意张廷玉开口，能够有办法治住弘景，九阿哥当然是举双手赞成了，但是如果能够治住弘景的代价是姐姐妹妹的话，九阿哥就不是这个反应了。
果不其然，听完张廷玉说的提议之后，九阿哥当下就反对了：“让姐姐妹妹也去上书房念书？不行不行。”
本来姐姐妹妹不在上书房念书就已经经常往宫里跑了，要是她们和弘景弘曈他们一样入上书房念书的话，那么姐姐妹妹就不是经常往宫里跑了，而是得直接住在宫里吧？
“四哥。”九阿哥看向四爷，幽幽地道，“夺女之仇，不共戴天啊。”
他好不容易才得了两个女儿，他容易吗他？之前让姐姐妹妹随玉璐玳她们喊四爷和乌拉那拉氏做皇阿玛和皇额娘就算了，现在还想让她们进宫住？
合着他和柔嘉生的女儿是替他们夫妻两人生的？
“谁说朕要与你抢姐姐妹妹了？”四爷虽然有点心虚，但是并不承认这个罪名，他道，“衡臣所说的法子，最终的目的不都还是为了孩子嘛。”
其实是有自己私心的张廷玉：“……”
啊这……
心虚.jpg
九阿哥用一种“你给我少来这套”的眼神看着四爷，然后道：“反正我是不会同意的，再说了，上书房的规矩那么多，姐姐妹妹哪里受得了？”
九阿哥又不是没有在上书房念过书，规矩多就不说了，每天还得寅时就得到上书房开始早读，这个时间点他们家的姐姐妹妹还在被窝里睡得香甜好吗？
自己吃过的苦头，九阿哥哪里舍得让姐姐妹妹去吃一遍？
“九弟多虑了，姐姐妹妹的情况与弘景他们不同，自然不用按照上书房的规矩来了。”四爷道，“衡臣对吧？”
“回皇上的话，两位小格格与诸位阿哥情况不同，若是入读的话，臣与上书房的各位师傅定然会视情况对待的。”张廷玉道。
“九弟你看。”四爷道，“而且朕听说姐姐妹妹之前也偷偷跑进上书房里旁听，也学得像模像样的，既然孩子喜欢，朕看就没有必要阻止是吧？”
如果四爷说别的理由，九阿哥自然能够斩钉截铁地拒绝，但是他现在说的理由是姐姐妹妹都喜欢，那这个九阿哥就不好拒绝了。
九阿哥知道姐姐妹妹到上书房念书也不一定是因为真的喜欢念书，完全是因为上书房里能够陪她玩的人多，而他们府上的孩子确实是少了一些。
平时弘景和弘曈基本上都在宫里住，十天才回家一趟，家里就只有姐姐妹妹两个孩子，所以也不怪她们总爱往宫里跑。
大概对于姐姐妹妹来说，皇宫就是一个游乐场吧。
于是最后九阿哥还是答应下来了，不过让姐姐妹妹住在宫里是不可能的，而且两个小格格太小了，让她们天天上课也不可能，让她们隔三差五去上书房读（玩）书（玩）还差不多。
不过九阿哥也说了：“四哥，这是你们特许姐姐妹妹去上书房念书的，这要是有什么问题的话，我们可一概不负责。”
对此，四爷当然是没意见了，说完了私事之后，就开始说正事了，四爷问：“九弟你今日进宫有什么事？”
本来要告诉四爷他已经答应了接手海上贸易一事的九阿哥：“……”
他现在什么都不想说了。
*** ***
九阿哥万万没想到，女儿太可爱了居然是一种负担，回去之后越想越不对劲的九阿哥就对柔嘉道：“爷现在严重怀疑不仅四哥有私心，张廷玉也肯定是不怀好意的。”
不然的话他为什么早不提，晚不提，偏偏在见到了姐姐妹妹之后才提出了这么一个治住那些不爱学习只爱捣蛋的龙子凤孙们的办法？
“算了，姐姐妹妹只是待在家里的话也确实是无聊。”柔嘉倒是很看得开，因为在后世，像姐姐妹妹这个年纪的孩子都送幼儿园了。
现在让她们隔三差五地去上书房念书，就当做是让她们去上幼儿园算了，她道，“而且能进上书房念书的，除了玉璐玳之外，也就只有我们的姐姐妹妹了，从某种方面上来说，也是四哥给姐姐妹妹的殊荣。”
玉璐玳现在倒不在上书房里念书了，男女有别是一个原因，而另外的原因则是因为乌拉那拉氏觉得玉璐玳实在是太野了，比她的哥哥还要野。
乌拉那拉氏倒不是一定要自己的女儿当个娴静的姑娘，但是性子太野也不行，而且玉璐玳终归是要嫁人的，琴棋书画和女红这些可以不会，但是关于一些治家之道和后宅阴私，御下之道等等却不能一无所知。
乌拉那拉氏当然不会教玉璐玳如何去害人了，但是她也得教会她如何不随便被人害，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玉璐玳什么都好，就是性情太过直率单纯，乌拉那拉氏免不了会担心。
九阿哥也知道，要不是因为四爷喜欢姐姐妹妹的话，她们想要去上书房念书都没得去呢，但是他还是觉得不爽，因为想要跟他抢女儿的人怎么就那！么！多！？
都怪他那么能干，一下子让柔嘉生了一对小格格，还把小格格生得这么好看可爱，也难怪别人都想来跟他抢女儿了。
嘚瑟.jpg
柔嘉：“……”
她好像知道四爷他们爱跟他抢女儿的真正原因了。
不过姐姐妹妹去上书房念书虽然成了铁板钉钉上的事实，但是她们还没有进宫去上书房之前，九阿哥组织的一次冬日围猎的活动反倒是把宫里的孩子都给吸引出来了。
其他在宫外住的倒还好，像弘暄他们知道弘景他们要去围猎，自然是想去就去了，但是弘时和二十他们不一样，因为住在宫里，本来就没有弘景他们那么自由。
所以知道了这件事之后，弘时他们便去养心殿央四爷去了，四爷也不阻止，倒是玉璐玳来央他的时候他还稍微犹豫了一下。
主要是现在外面天寒地冻的，四爷怕冷着玉璐玳了。
弘时等人：“……？？？”
敢情在皇阿玛/皇兄眼里，老天爷是重男轻女，只会冷着女孩子不会冷着男孩子的是吧？
但是架不住玉璐玳的央求，四爷只好同意了，但是却絮絮叨叨地叮嘱了一大堆要玉璐玳记住的事情，哪怕这个小女儿的武力值比她那些哥哥弟弟们都高，但是在四爷眼里，依然是最需要保护的一朵娇花。
在骑射课上被玉璐玳吊打的一众哥哥弟弟们：“……？？？”
娇花？？？
是姓娇名花，别称霸王花吗？
不过不管怎么样，到了冬日围猎那天，一个两个的就像是放出笼的鸟儿似的，兴奋得再冷的天也阻挡不了他们的热情。
因为姐姐妹妹太小的原因，所以柔嘉和九阿哥他们本来是不打算让她一块去围猎的，但是想想就好了，玉璐玳他们一大帮人都跑出去玩了，姐姐妹妹又怎么可能坐得住？
那柔嘉和九阿哥能怎么办？
只能够让她们也跟着去了。
原本想着姐姐妹妹也就是去凑个热闹的，柔嘉和九阿哥也没想着她们能够有什么收获，结果谁知道出乎意料的，她们居然猎回了一只幼崽来。
柔嘉看着面前白白胖胖的，就像是年画上的娃娃似的小团子，确定了，嗯，是幼崽没错，但是却是人类的幼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