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昏暗的牢房,一身蟒袍的四阿哥面色冷峻的看着角落里蜷缩的人影，他人冷说出来的话语都凉嗖嗖的。
那人费力的睁开眼看了一下，嘲讽的一笑,“果然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不愧是乌雅氏那贱人的儿子。咳、咳、咳”说话的人浑身血腥，显然之前遭受过酷刑,不过说了一句话就咳嗽不止,浑身颤栗。
“隆科多”四阿哥咬牙一字一句的喊出这人的名字。
没错，如今狼狈至极的这个人就是大名鼎鼎的隆科多，他四阿哥胤禛的‘舅舅’。
其实四阿哥对小时候的事情并是全无印象,他依稀记得很小的时候,确实有个长得很好看的女人偷偷的跟踪他。那时候他不懂事，只以为自己是佟佳氏的儿子,佟佳氏在宫里得宠，他身边的人经常告诫他要小心宫里其他女人,那些人会害他。
他刚开始发现那女人跟踪他，并没有声张,反正身边有佟佳氏的人在，那人也不敢明目张胆的过来害他。后来次数多了，他很烦躁还跟佟佳氏告过状。以前他不懂为什么佟佳氏会是那种表情。脸色难看却又隐隐带着意思快意,甚至因为他的告状从来不抱他的佟佳氏抱了他。
现在想想他真想回去抽死过去的自己,跟踪他的那个才是他亲生的额娘啊，额娘是不放心他,是想他。而佟佳氏，他现在也明白了。
亲生的儿子不认识你，还跑过来告状，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能打击额娘的吧？
也难怪从那以后额娘再也没有跟踪过他,后来哪怕是无意中遇见也会躲着他。
他想，额娘应该是被他的态度伤到了吧？哪怕他那时候只是个小孩子，额娘还是很难过的吧？
想着额娘单独留给他的几箱子小孩子玩意儿，胤禛的鼻子发酸。乌嬷嬷说，这些都是当初额娘没事的时候偷偷做的，那布料他看过是贵人份位能用得上的最好的料子了。那针脚从粗糙到细腻看得出来主人在一点点的进步，而不论针脚粗细，线头都藏得很好，不会让穿上他的人觉得不舒服。
额娘死了，确实是佟家人干的，这一点隆科多供认不讳。他同样也说了，是额娘害死佟贵妃在先，他不过是给姐姐报仇。
四阿哥沉默，佟贵妃的死他知道，汗阿玛那话分明是想要他把儿子过继到佟贵妃身下，让她晚年有个依靠。说实话，他心里并不愿意，哪怕这个儿子只是庶出，哪怕他有三个嫡子，可过继了，他就是跟佟家划不轻界限了。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佟家的嚣张和庞大，后期汗阿玛虽然打压了佟家，可因为佟家出了两任皇后的事情，汗阿玛也只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那点惩罚对佟家来说不痛不痒。
十四弟想要彻底掌握朝政，佟家就必须动，他因为养母的原因经常被佟家骂也就算了，他不想儿子也过这种日子。只是还没等他想好什么办法，额娘动手了。
额娘的想法很简单，只要佟贵妃没了，他就不用为难，也不用因为佟家跟十四弟生分。隆科多口口声声额娘心里只有十四，他却知道，额娘偏心十四不假，心里并不是一点也没有他。她杀佟贵妃就是为了他啊。
甚至，甚至他曾经怀疑过，额娘的死也是因为他。
佟家人的疯狂他是知道的，佟贵妃死了，肯定会怀疑到额娘头上。而佟家在宫里经营这么多年肯定会有人手的，这些人手并不在他手上，他猜应该是一部分在佟贵妃手里，剩下的应该是在隆科多的身上。
佟贵妃死了，佟家在宫里的依仗全没了，而十四弟又不会娶佟家的女人，隆科多杀了额娘报仇是在正常不过的。
为什么他会觉得额娘的死是因为他呢？
像他额娘那样懂的隐忍的人，不可能不知道自己杀了佟贵妃的后果，如果知道了她不可能不防备，可是结果呢？就在佟贵妃死亡百日额娘死在了宫里。
他懂，额娘怕是想用她的死，让他跟佟家彻底脱离关系，不让他被佟家带累。
杀母之仇不共戴天，若佟家真的杀了他额娘，日后他不管佟家死活别人也不会说什么。
可这个理由他是真的不敢想，每次想到额娘是因为他，他就睡不着觉。同样的，你越不想去想什么，这件事反而很清晰的在你心头。
十四弟是聪明人，或许是看出他的憔悴，十四弟跟他说了一句话：“四哥，咱们是嫡嫡亲的兄弟，在额娘心里她从未怪过你什么。我小时候跟额娘一起睡，听到额娘做梦喊胤禛，刚开始我以为是在喊我，后来我才发现她是在叫你。”
“四哥，额娘心里一直都是有你的。不管她做了什么，她都是希望咱们俩兄弟好的。额娘的孩子也只有咱俩了。”
四阿哥深吸一口气，他心想汗阿玛说的是对的，他的心性还是需要磨炼。隆科多说这些不过是想要让他愧疚惶惶不可终日而已，他若是真被影响那才是如了对方的意。
隆科多看着四阿哥很快就恢复过来，嘴里骂道：“不愧是乌雅氏的儿子，果然心性跟她一样凉薄。她也不想想若不是佟家，她能有今日？而你胤祯若不是因为我阿姐，能活到现在？如今你翅膀硬了，想要甩开我佟家。”
嘴里吐出一口带鲜血的吐沫，隆科多面带不屑。没想到乌雅氏那个女人能心狠到这个程度，不惜用自己的性命做套。他佟家输的不冤。
只是哪怕输了他也要拉一个垫背，四阿哥这个人的心思他多少也能猜到一些，他要让对方一直活在愧疚里。
隆科多了解四阿哥，四阿哥也了解隆科多，在隆科多开口之前他说道：“你放心的去吧，你死后你的爵位皇上会一级不差的给你的嫡长子岳兴阿，哦还有你的宠妾也不用担心，他会替你好好照顾的。”
“你，你，你”隆科多还没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他脸色大变。他的四儿，隆科多终于低下了头，他爬到胤禛的脚边，“求你，求你放过四儿。”
胤禛往后退了一步躲开隆科多的手，“你对她倒是真心。”说完这话他转身走了。
他忽然觉得自己果然是个卑劣的人，也只有看着佟家人痛苦，他的心才会好受一些。
“回来啦。”四福晋看到他回来赶紧迎接过去，拖十四弟妹的福，如今这一辈的皇阿哥不管是真的还是装的都比较重视嫡妻。以往李氏还敢仗着弘昀放肆，如今也老实的龟缩在小院里，除了必要的请安不会往她跟前凑，自然也不会没颜色的凑到四阿哥跟前。
她跟四阿哥虽然不能与十四弟和十四弟妹相比，不过也跟其他平常夫妻没多大差别，她不贪心，对此很满意。
四阿哥点点头，发现只有四福晋一人，张嘴问道：“弘昼、弘瞻呢？都快要大婚的人了还不到处乱跑。”
弘昼、弘瞻就是四福晋生的那两个皇阿哥，他们比弘暄小一岁。在府里有弘晖这个亲大哥护着，去了上书房又有弘暄哥仨护着，就导致两人贪玩的性子，尤其是弘昼鬼主意一堆，经常气的四阿哥想要动家法。
以往他回府两个人若是在，肯定会出来迎接的，如今没看到人不用想就知道又跑出去玩去了。
“是不是又去老九府上了。”这个老九不知道是不是还在记恨他小时候剪他鞭子的事情，是逮着机会就忽悠弘昼。这两个蠢小子也是一忽悠一个准，待在老九府上的时候比他自己府上还多，不知道还以为这是老九的儿子呢。
四福晋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把弘晖拘束的太狠了，这两个儿子跟弘晖的性子截然相反。别说四阿哥有时候她都怀疑是不是把九弟妹的孩子抱回来了，这孩子跟老九比跟亲爹都亲。
“好像是老九得了个什么新奇玩意儿，这不大家都去看新鲜去了。”她知道四阿哥对孩子严格，怕弘昼回来又要挨骂多说了一句，“太子殿下也在，弘昼不会闯祸的。”
四阿哥冷哼一声，有太子在他更担心，弘昼最会仗势，指不定又惹出什么祸来。“你们就惯着他吧。”现在不上进，日后他们走了，弘昼怎么办？总不能让弘晖管一辈子，到那时候岂不是伤了兄弟感情。
四福晋知道这一关是过了，她也不反驳四阿哥。在她看来王府有弘晖撑起来就行了。弘昼和弘瞻跟太子关系好，将来封个闲散王爷，吃喝玩乐一辈子没什么不好。当然这话她没有说出来，不然又要被四阿哥说都是她娇惯的孩子了。
四阿哥为人严谨最不喜欢孩子这样悠闲度日。别说弘昼这个嫡子，就是自小身体柔弱的弘昀他都是如此。大概是怕将来弘晖不帮衬庶弟，对弘昀他更严格些。
跟四福晋说了一会儿话，发现弘昼还没来，他亲自去九阿哥府上抓人去了。
九阿哥府的人对四阿哥不陌生，看到他就把人领导一群小阿哥们在的院子。他还没走过去就听见弘昼嘚瑟的笑着：“哈哈哈，又是我赢了，愿赌服输给钱给钱。”
他走近一看弘昼手上拿着的拿东西好像叫做魔方，六个面每个面一种颜色，随手转几下打算，然后在想法子转回来。刚开始他还说老九不务正业，后来发现这东西很考验人的耐性和脑子。
不说弘昼等人对它感兴趣，就是自己也抵挡不住它的魅力。
以往他心情浮躁的时候就在书房写大字静气凝神，如今他书房里就摆着个魔方，魔方已经完全代替了写字。
他知道弘昼贪玩，有时候课业都不好好上，没想到他魔方拼的倒是快，但是要钱……
上去给了弘昼一脚。
他这一脚并不重，弘昼还是蹦了起来，“谁踢老子？”转头就看见四阿哥黑着脸，他嗷的一声，“阿、阿玛。”完了，他内心忍不住哀嚎。
“老子？我倒是想要问问你是谁的老子。”弘昼这是从哪里学来的乱七八糟的话，妥妥的纨绔子弟作风。他再看一眼其他人，老九家的、老十家的，甚至十三家的子侄都有，弘暟、弘昛也在，就是没有弘暄。很好，若是加上弘暄，这真是大清最大的纨绔群体了。
弘昼看到四阿哥那就是老鼠见了猫，他恨不得钻地缝里去。
胤禟姗姗来迟，他给了弘昼一个莫慌的表情，对着胤禛笑道：“哟，今儿刮的是哪阵风，居然把四哥吹来了？”以往胤禟也怕老四，如今大概是相处的多了，他对四哥的冷脸免疫，有时候还能玩笑几句。
其实仔细想想，两人除了小时候那次闹矛盾，其他也没什么，他也是事后才知道那只狗是孝懿皇后留给他的。小时候的四哥爹不疼娘不爱，也就只有孝懿皇后对他不错，那时候孝懿皇后刚没，德妃又不要他，他可不把那只狗当成了宝贝。
而自从那次四哥拿银子给他，他心里已经不怨了，尤其是最近听他额娘说了德妃跟佟家的恩怨，还有她对德妃死亡的猜测，胤禟的心里只剩下满满的同情。
真惨，活了几十年到最后才知道养母一家一直都是在利用他，只有生母才是最爱他，一直用自己的方式保护他的人。
“胤禟，你好歹也是个亲王，吊儿郎当成何体统。”四阿哥看到胤禟就是皱眉，这个九弟马上就要娶儿媳妇的人了，怎么还如此不知道上进呢。他就不怕自己这幅德行别人看不上他儿子？见过坑阿玛的（塔娜），他还是第一次见坑儿子的。
胤禟并不在意胤禛的训斥，他找个地方坐下，“四哥，你就是太较真了。”难怪十四弟喜欢把事情推给四哥去做，像四哥这样尽职的冤大头换成他是皇帝也乐意啊。
瞧瞧四哥明明只是个亲王，却比十四这个皇帝都忙。他可是见过很多次十四弟跟十四弟妹在皇宫里溜达，要不就是在书房画画的情景。也就只有四哥，每次去他府上都是在忙政事。
“你商部的事儿忙完了？”十四在六部新增了商部和教育部门，其中的商部给了老九。十四弟要规划商人，这可不是个小工程。他很怀疑老九到底有没有积极办差。
胤禟瞧着胤禛的样子不乐意了，“四哥你那是什么眼神儿？弟弟我是那种阳奉阴违的人？不就是给商人登记，我早就做得差不多了，如今只差检查他们的商铺发牌子营业了。”
商人的管理是佛尔果春参考了后世的做法，又结合大清的皇商制度整理出来的，每个商家都必须有皇家发放的牌子才能营业。没有牌子就表示你这商铺不合格，不允许经营。同样的这些商铺上报之后每年还必须缴纳一定的税收，不然也不允许经营。
朝廷收了他们的税，自然会保证他们商品的安全。
有些人愿意把自家的产业跟朝堂挂钩，可有些人并不想这样，比如说走私盐的买卖。
清朝盐管制严格，私盐买卖几乎是一本万利，而若要归了朝廷管辖，这收入可不就如自己痛快了。
因此胤禛才不相信胤禟把商部的事儿做完了。
看着胤禛不信任的眼神，胤禟败下阵来，“好吧，好吧，漕帮那事儿还没个思路。四哥你说咱们去把那群狗东西做了咋样？”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杀鸡儆猴。”
漕帮是私盐买卖最大的一个帮派，谁也不知道他们具体有多少人，只知道他们从前朝开始就做着走私盐的买卖。
汗阿玛还在世的时候不是没想去攻打漕帮，可是这漕帮就像是野草一样，隔了一茬又一茬，根本除不尽。拉拢更是不可能，他们啊，恨着大清。在他们嘴里大清皇室一直都是鞑子。
胤禟想要杀鸡儆猴，那也只能是杀几个漕帮的人，不可能把漕帮打散。而且这还很有可能被漕帮利用挑拨满汉关系。
“你没进宫找过皇上？”以前他总觉得十四弟异想天开，可是他发现十四弟提出的一些想法并不只是单纯的想想，有很多事情他都注意到并提前想到了解决的法子。比如说开办学堂的事儿，他相信这次十四弟应该也有想到漕帮。
若能让漕帮归顺，那对他这一政策的实施肯定更迅速，若不能恐怕别人也未必信服。
胤禟撇撇嘴，“十四弟只说让等。”要不是十四弟说不用管盐帮，让他等着，他也不会这么悠闲地带着侄子们玩啊。
胤禛点点头，他忽然想起自己下江南的时候遇到的一位姑娘，那时候汗阿玛已经推行了玉米和红薯，他记得那位姑娘虽然不满清廷，对汗阿玛的这一举措很是赞许。他记得那位姑娘曾说过，只要是愿意为百姓着想的都是好官，她不会去在乎他们的出身。
那位姑娘在漕帮的地位不低，十四弟的很多举措都是为了百姓，或许他可以试着联系那位姑娘，问问她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