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秋实(9) 求子

她心还凉着, 他怀里却是暖的。不知不觉间,眼皮耷拉下来,只小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 日光依旧明晃晃的, 她仍靠在他怀里,眼前李太医正收拾了脉枕,似将将与皇帝说过什么。

她方开口问起, “我怎么了?”

皇帝声音温软在她耳边, 只轻道,“无事。朕让李太医来, 与你请了个平安脉。”

李太医亦回头来, 与她一揖,“娘娘如今身子健朗, 已无大碍。若想求皇嗣…”李太医说着,只望了一眼皇帝,“便得看陛下了。”

“……”她只觉面上一阵滚热,方直往皇帝怀里钻了钻。便听他吩咐了声李太医, “罢了,你下去吧。”

星檀在养心殿一住下便是数日,皇帝少有让她能回芳宜轩的时候, 又借着静太妃的名义,请祖母入宫做伴儿。他一人政事繁忙, 星檀白日清闲得起来,只陪着祖母与静太妃一道儿,打打马吊儿。

只这日还曦回了宫来寻她,道是有事与她相商。

金秋暖阳,风和日丽。星檀带着人行出来了玉和宫, 方听还曦直将事儿道明了。

“将军他,要护送那为赤鑫公主回北疆了。皇嫂可不可以帮我求求陛下,别再让他上沙场了?”

小姑娘一双眼睛下藏着些许青色,似是没睡好的缘故。那双眼里的怯意,星檀已许久未曾见到过了。

“还曦是打算将人留在京城?那日后呢?”她只牵着人,往澄湖边走着,清风和丽,这深秋的阳光也带着几分暖意。

“日后什么?”还曦看似不大明白。

“松哥儿是将军府独子,若要在朝堂上谋一份儿差事,还曦想让陛下许他什么位置?”

“……我,我也没想过那么多。”小姑娘说着,垂眸落在自己勾结在一处的手指上。“沙场动不动就生生死死的,我只是害怕以后,以后若再见不到他了呢?”

这话却说得星檀几分语结,她自想起那时的宣王出征北疆,亦可能是有去无回的。她那时未曾在京城,也不是他的什么人,方不曾阻拦。可若是今后呢?她也不知道。

踌躇之间,二人已行来澄湖旁,微风拂过湖面,带着几丝羞涩的水汽。

不知什么时候,那抹明黄的身影已行来二人身后。只替星檀将话接了过去。

“可若留他在京城,只作围场一员马倌,依着他叔父与父亲的战功,皇家自也能保他一声平安富贵。你可问过,他可愿意?”

“……”还曦这才见到来人,方忙福了一福。兄长的话她却也明白,只缓缓道,“陛下怎知道,去年松哥儿走的时候,便是说不愿留在京城,只受叔父和父亲的战功庇佑…”

“他既不愿,你留他何用?”

皇帝话中意味已然明了,星檀却见小姑娘满眼委屈,几近要滴下泪来。方忙拉起她手来,拍了拍手背。

“驰风也是一样。虽由得你养大的,终归是上了战场,那身皮毛才愈发光鲜了。难得松哥儿懂得这个道理,若他只是屈居于将军府羽翼下的,你且还会如此待他么?”

还曦这才揉着眼睛,又嗦了嗦鼻子。“我知道了,皇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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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明泽公主与皇帝辞行,由程青松护送回赤鑫,与赤鑫国主复命。

大周受下赤鑫供奉战马百余,皇帝亦将江南丝绸,东海明珠,名珍药材等等作为还礼。以示两国往来同盟长盛不衰。

明泽骑在马上,手中是皇帝与父王的回折。其中书礼明文,词句华丽,书写的是两国邦交,共享繁盛。却并未留与她什么东西。

只将将行过东街,却见一行宣圣旨的仪仗,从旁插过,只奔北城街巷去了。

明泽将要从西边城门出京城的时候,街上便扬起了喜讯。

“温惠皇后过世三年,终于再有一位皇后了。”

“听闻表小姐与温惠皇后生得极其相似,方得陛下喜爱。”

“不对。听闻温惠皇后根本没死,陛下只是将人寻了回来。”

一旁随从也听得,骑马上前来,问了问主子,“公主莫伤心。是那狗皇帝不知好歹罢了。”

“有何好伤心的?”她方将手中皇帝的信件,交去到随从手上,“你收好了,这是大周与父王的谢帖,不可有什么差池。”

皇帝说,他从来只有一位皇后。答案早已明了。表小姐便是温惠皇后,温惠皇后便是表小姐。他为了那人摒除后宫,三年未曾再娶,如今终将人寻了回来,她又如何比得上呢?

只如此想着,她方骑马行去前头,直将那些人与事,抛去了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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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着婚期将近,皇帝再是不愿,星檀还是被祖母接回了国公府,祖母说,再要嫁人,女儿家还是要从自家出嫁,方才吉祥。

阿兄与阿爹与她重备着嫁妆。

嫂嫂身子已有些显怀了,却与她求了尊送子观音作礼送了过来,“陛下登基四年,后宫还只有一位小皇侄。祖母平日里不与你提,却总与我来说。便与你求了这个来。”

她自也知道,百官许嘴上不说,可都是望着皇嗣的。早一阵子还在皇宫的时候,皇帝便也紧着她,每每折腾得迟,还得饮些坐胎的药汤。

只如今养心殿里少了人,也不知他可否安睡了。也唯独只有那只平安扣能陪着他了。

星檀不在养心殿,凌烨这几日确睡得不大好。连着数日来,那个梦境总是反反复复。

梦中,他回到了将将从北疆浴血而归的日子。京城来信,不是别人,却是阿檀的字迹。东厂兵变,谋害太子,朝臣要拥戴四皇弟为帝。而幕后推手,正是一直潜伏在养心殿,意欲替盛家报仇的盛承羽。

阿檀曾往宫中探望过父皇几回,便认得出来了人,只因那人曾是陆月悠的夫婿。

他心中却有些许欣喜:这一回,阿檀却没有犹豫。她选了他。

城楼上北风萧瑟。阿檀被盛承羽架在阵前,逼迫他退兵往京城外三十里。

她只一身单薄的裙衫,在风中飘摇。那张小脸已然惨白,唇上也不见血色。她声响不大,却逆着风对他大喊。

“殿下莫管我了。”

他见到她脖颈上被刀锋逼着划破的血色。身上铁甲银盔,丝毫挡不住心中的冷风,他只觉自己快要完了。

他猛地倒抽一口气,方惊醒过来。寝殿内生着炭火,暖意几许,没有风,也没有阿檀。

还好,阿檀还在。

只门外传来江蒙恩的话声,“陛下,已是四更天了。今日是大婚吉日,礼部还在等着陛下,一同往相国寺祭拜先祖。”

“知道了。”只将将开口,他方觉喉间沙哑。梦境中那一幕,却仍叫他脊背发着寒。

出来养心殿的时候,见得天边一抹即将生起的日光,他方重新定了定心神。

不过是个梦罢了。盛承羽早就死了,阿檀如今也好好的,人正在国公府等他迎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