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隆冬(6) 鳜鱼

“……”星檀被他问得一时沉了声。

他的呼吸扑腾在面上, 滚烫着压抑着什么,那双鹰眸中炽火灼热,似要将她看破了拆碎了。

她并非没有答案, 可却不敢答得那么轻易了。

脖颈上滚烫的细吻传来, 似要将她吞掉一般,男人一声声低沉的喘息,似一只匍匐在到手的猎物面前, 不知餍足的野兽。深沉而急促的呼吸之间, 却在继续颤声逼问,确定着那猎物对自己的忠诚。

“为什么不说话?”

那些吻让她失了些许抵抗的意志, 她本能地想更贴近于他, 她只是觉得,忠诚比不上坦诚, 脱口而出的话,伴着些许娇息,却带着十足的危险。

“他曾经,是个很好的哥哥…”

“哥哥…”男人在她身上冷笑了声, 似是不太明白这那两个字的含义。亲吻戛然而止,那双鹰眸直落落盯来她眼里。在夜色中,却似透着熊熊火光。

“那如今呢?”

“如今、日后…也只是希望他能平安。”既然说出口了, 她便未曾打算保留。

“平安…”这两字似从他后齿间嘶磨而出,紧接着是质问的语气。“你可知道他做过什么?”

星檀微微摇头。

直至那日与承羽哥哥道别, 她方知道他身上有些故事与隐情。承羽哥哥连提都不让她提起盛家的事,又怎么会与她说更多呢?

皇帝的手掌却正探来她的脖颈。其中的力道,是她无法抗衡的。在脖颈边徘徊少许,那手掌方重新落回她肩头。

“火烧灵山寺,险些害死太子夫妇, 还曦落下心病,容貌被毁。”

“窜通东厂逆贼,谋害先太子和太子妃,让皇家兄弟相残,扶持翊王上位。”

“在宫中私通消息与翊王,窜动西南匪乱。如今,战事已直逼豫州。”

“皇后,你还希望他平安吗?”

皇帝的话语一字一顿地钻入她的心脏,一次次地刺痛得那里面目全非。那些事,她全都不知道,可她却听得再明白不过了。

她想起盛家被先皇抄家,一夜倾倒,她以为承羽哥哥,已从那场灾难中逃了出来,却没想到他剩余的生命,谋划着这一场对皇家的复仇。

凌烨见得她眸光中的颤动,终有几分满意了。可是还不够,她怎么能有那么一个哥哥?他不配,不配在她心里占据一分一毫的位置。

星檀只听得“撕拉”的一声,她的寝衣从肩头开始碎裂,瞬间被他碾碎拨光。

她看到了他眼里的恨意,可她无力反抗。皇帝没了往日的温柔,每一回捉住她的力道,都渗入了骨头里。

她呼着“疼”,疼得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可回应她的,唯有一声声野兽的低吼,念念如呓语,“哥哥…也不行。”

雪下大了。有只受伤的小兽,拖着空洞洞的躯体缓缓前行,苍白的雪地里,留下一行鲜明的血色。

若不是外头江蒙恩来传话,她不知还要被折腾多久。

“陛下,西厂张琪、张统领来了,是西南来的急报。”

被褥终是轻飘着被他覆来她身上,她知道自己该是得了救。

皇帝走得很急,许只是穿着寝衣,又披上了的狐裘,便行出了寝殿。她睁不开眼来,只依稀靠着听觉分辨。

神识渐渐地模糊起来,倦累和酸疼充斥着身体。如陷入泥泞的木头般,无可救药。寝殿内突如其来的安静,让她昏昏欲睡,临着最后,只听得窗外簌簌的雪声,是大雪来了…

这场鹅毛般的大雪,一连下了数日…

每每白日不见天光,入夜是万籁俱寂,和仅有的雪响。

星檀连日身子不爽,不愿出门,皇帝也不曾回来。只江蒙恩来过几回,道是豫州战事吃紧,皇帝陛下忙着与兵部商议对策,没有空暇。

星檀早没了讨好他的心思。

只是连着数日清心静思,却让她更明白了些,为何每次提起盛家,承羽哥哥都特地提点,不肯让她提及分毫。他原来早料到了今日,便不想将她牵连在内,可如今看来,恐怕要事与愿违了。

皇帝在记恨她。战事再忙,若他有心,回来亲口与她交代一声又有什么难的呢。他只是不想见她。

她又何尝想见他。那一夜的磨折,她身上的疼都好不全。得来些许清静也便罢了。

这日,连着数日阴霾不见的太阳,终露了半边脸来。桂嬷嬷见主子多日来心情闷闷,胃口亦是不佳,劝着主子出去走动走动。

脚下的雪,咯吱咯吱作响。江南大雪时总湿湿冷冷的,她总不愿出门。京都城的雪后初霁,寒冷似都被封存在了泥土中,浅浅的日头下,却有几分久违的意味。

雪景虽好,却也不能呆久。她畏寒得紧,不多时,便与桂嬷嬷回养心殿内去。

皇帝将将下了早朝,正与兵部一行人,行回来养心殿,该是要接着议事。星檀避让着皇帝,候着一旁。宁志安一行却先与她做了礼数。

“皇后娘娘吉祥。”宁志安领着众人说罢,自又与后头的同僚交换着目色。

星檀看不太懂其中意味,却也隐约猜得,后宫妃嫔久居养心殿,有违祖制等等道理。

皇帝与她没有多余的话,只先一步入了大殿。身后众人臣子,自也连忙跟上。

星檀行在后头,她本不想听的,然而行来殿外,却听得宁志安先与皇帝开了口。

“陛下,后宫妃嫔住在养心殿,唯恐有些不妥。再加上如今西南战事吃紧,皇后娘娘又与那盛承羽…”

“罢了!”

宁志安话未完,便被皇帝打断了去。“宁大人若有多余的精力,不如好好钻研对敌之法。后宫之事,兵部便就不必插手了。”

殿内众人这才忙着开口,将此事在君臣之间缓和了过去。

星檀未多留步,直带着桂嬷嬷回了寝殿,方与人吩咐着,“让邢姑姑来一趟,理一理东西,我们便就回去承乾宫吧。”

桂嬷嬷不做多劝,只依着吩咐去办了。

临着午时,邢姑姑带着婢子们来,收拾了些星檀的软物。江蒙恩却从外头来。

“娘娘,这是要去哪儿?”

星檀未开口,邢姑姑便替她回了话,“娘娘道是想回去承乾宫住着了,还请江公公与陛下道明一声。陛下公务繁忙,娘娘就不去殿上打搅了。”

“诶。”江蒙恩答得爽快,又接了话去道,“娘娘既如此想着,那奴才替陛下送送娘娘。”

江蒙恩自是领了皇命来的,皇后娘娘恐得先回承乾宫住一阵子,待这场战事过去了,再论儿女情长之事。

邢倩心思玲珑。这后宫奴才们不便得罪主子,有些话不能说得太明,可她在宫中时日久了,一听,便能明白皇帝的意思。

邢倩看向皇后,却见主子眸光中亦是清澈。主子这阵子与陛下贴着心,她一个外人都能听懂的,主子又怎会不知道。

却听主子再回了江蒙恩道。

“那便有劳江公公了。”

“这些软物,婢子嬷嬷们尚且拿得动,那边靠着墙角的两个箱子,还得请江公公派人来拾掇。”

“这不在话下。娘娘莫客气,这可折煞了奴才。”

江蒙恩一拜,方见得皇后娘娘起了身。由得桂嬷嬷扶着,邢姑姑引着路,往寝殿外去了。

他唤来两个内侍,吩咐了那箱子的事,自也跟了上去。依着陛下的吩咐,他得亲自将娘娘护送回去…

一向华贵的承乾宫,今日披上了一层素衣。星檀看来,到很是新奇。婢子内侍们熟悉的面孔,一一与她作礼,却也不知,他们知不知道,她此行回来得不甚光彩。

后院儿里那颗照水老梅开了花。粉花黄蕊,娇俏可人。不知怎的,这一回,她却真的有些厌烦于它了。

御膳房将午膳送了过来。一如既往的江南菜,却少了皇帝那几道牛羊肉。看着,让人乏味。

桂嬷嬷见主子又没了胃口,忙布了几筷子主子爱吃的菜来碗里,笑着道,“娘娘,老太太可说过的。再是天大的事儿,也不及吃饭大。那些吃食落了肚子,人有了精气神儿,日后什么事儿便都好办了。”

星檀笑了,“有道理。”

祖母的话,好似就在耳边,伴着老人家那爽朗的笑声,可不是什么都不重要了么?

她持起筷子,尝了几口素的。正夹了一筷鱼肉到嘴里,腥气袭来,胃里忽的一阵翻天覆地,直叫她将方吃落的东西都吐了出来。

桂嬷嬷忙来与她顺着后背,又喊着丘禾端趟茶水来。

星檀缓了缓口气下来,再见得桌上那道儿松子鳜鱼,分明是她爱吃的,如今似都变了味道。

桂嬷嬷却在旁小声提点着,“娘娘的月事,这回好似已迟了好些时候了?”

星檀怔了一怔,自冬至后在养心殿内住下,已快两月了…手不自觉地抚上小腹,可又觉着不大可能。

“太医院仍说我身子不好,不易有孕的。”

“该只是如以往般,肠胃不适罢了。”

“到底还是谨慎些的好。”

“让邢姑姑去请施太医来看看吧,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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