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持续性爆炸的欢呼随着礼堂内倏然而来的掌声, 连绵不断。
沈言礼这样说,可谓是将某些寓意,明明白白地放在了台面上。
笃定的, 没有任何犹豫的。
就这么清晰明了地说出口,亲自阐释了暗含着的,被置放在烈阳下几欲透明的秘密。
台下男生吹哨打闹的同时,又胆儿大地抛出问题来, “所以现在都是喊媳妇儿的关系了吗!”
靠前几排的女生听了当即隔空回应, “你们男生懂什么啊, 那是爱称!”
那群男生嘻嘻哈哈地逗乐,“爱称又怎么了, 这不是迟早的事吗。”
演讲到了最后, 礼堂内空气都被热烈给蒸得稀薄,空前繁闹。
学生结束退场的时候, 原本在演讲台收拾的老师,也难得凑了过来问沈言礼,“你们俩有没有这方面的打算啊?”
沈言礼望着还待在最后一排迟迟没有走到他身边来的盛蔷,收回视线后朝着老师略微颔首, “之前是一直抽不出时间,也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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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人都走得差不多了, 清场完毕, 盛蔷才缓缓地挪到沈言礼面前。
他一直没走, 身边的几位助理此刻也不见踪影。
“就这么点儿路,你太空漫步呢盛蔷。”
盛蔷迎向他探过来的手, 自然而然地攥住,听了这话后,干脆利落地甩掉。
沈言礼倒也没恼, 捞着人就往怀里摁,“这旁边都是人,你确定不要我牵?”
余下的都是三三两两负责善后的相关人员,像是有所察觉,纷纷将还偷偷往这边看的视线又收了回去。
盛蔷觉得好笑,“你自己看看,哪儿都是人了。”
话落,她到底还是认命地将手伸了过去。
沈言礼眉梢轻敛,拢住人的同时,一并朝着礼堂的门口往外迈。
入眼再往下的景,是近在咫尺的台阶。
经年过去随着风月季节的洗礼,泛着落有苔藓的潮湿。
天际透着冬季特有的苍白,京淮航大停留在这样的纯色里,红砖墙瓦的教学楼被映衬得分明。
对于两人来说,这样再熟悉不过的场景,实打实地历经了好几年来的春夏秋冬。
台阶外偶有学生途径礼堂,看到惹眼的两人,步伐未停的同时朝着这边张望。
“沈言礼,你说时间为什么会过得这么快?”盛蔷单腿迈下台阶,目光落在不远处,“我至今还有种错觉,觉得我还留在航大,还留在绣铺。”
仿若她还埋头于后院的樱桃树下,在枝桠遮挡的阴翳中,等沈言礼打完下午场的球,两人一起去上晚课。
那时候吹过的风裹着刺痒的微燥,却携着对日后的期待。
明确到,她至今也没能撇去那样深刻印着的记忆。
每每回想,都能让过去变得更为清晰。
沈言礼还站在台阶上,没有紧跟着走下来。
他敛眸睇她,眉眼漆然,“那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不是时间变得快了,而是你往前迈的步伐一直没有停歇?”
过去固然值得回忆,但接下来一起并肩的时刻,永远会堆积着垒在上方,不知觉中便覆盖成新。
“你现在又会说了啊。”盛蔷抬眼觑他,瓷白双颊上眸若点星,“我们沈总还有这么明事理的时候?”
“一直。”沈言礼倏然笑了下,尾腔拖着,“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女孩捏了捏自己的耳垂,声音轻得如蚊呐,像是在自言自语,“那误解可多了去了……”
但即便是这样的喃喃,也尽数被沈言礼听去。
“怎么就多了去了。”他当即揽着人转身,紧捱着便凑过来,“要么你给我都列出来?”
盛蔷下意识朝后仰着,想要躲避开。
但她哪儿能拗过他?
而就在沈言礼想着再逼问一番的档口,两人身侧的花圃旁,倏然传来试探的一声。
“……盛蔷?”
女孩听了转头,视线所及之处,是一位再也熟悉不过的人。
老书记面容矍铄,一如既往得板着脸。
几年没见,他头发花白,两鬓掺着黑灰。
大概是没想到能在这儿见到她,胡须都带着象征意义上的惊讶,一翘一翘的。
随后,老书记的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在和她打闹的另一道颀长身影上。
沈言礼朝着老书记点点头,顺势将还在挣扎的盛蔷松开。
打完招呼后,老书记望着面前的这么一对儿,心中感慨万千。
但再多语言的汇聚,也只化成了他轻轻拍在两人肩头的那两下。
情愫稍稍敛去后,老书记和暖的柔色不再,复又板着脸看向沈言礼,“沈言礼,你倒好啊,这次返校三请五请的才把你请来,跟尊佛似的。”
沈言礼没承认也没否认,在熟人面前,眉眼聚敛着放松,“书记,我这不还是来了吗。”
“听你的才怪了。”书记缓缓地捋着胡须,“我不和盛蔷提,你能来?”
话落老书记率先摆摆手,“算了,不和你掰扯,我和盛蔷聊。”
这样的间隙,盛蔷余光瞥了好几眼一旁姿态疏散的沈言礼,嘴角愉悦的弧度难掩。
轮到她,老书记语气倒是缓和不少。
盛蔷很久没和书记见面了,两人以往的交流通常都是在微信上,但也不常聊。
像此刻这样面对面的交流,往前追溯得是几年前的事了。
话闸子一朝倾泄,怎么也收不住。
书记大致问了问她在法国那边的学习,加之回国以来和沈言礼一并驻扎在南槐的那些事儿,愈发兴起。
“你们俩接下来没事的吧?”
盛蔷想了想,当即应下,“嗯,是没什么事。”
“那正好啊,我刚准备回行政楼呢,要不你跟我去办公室,让沈言礼去忙,我啊,就和你好好聊聊。”
书记的提议刚说完,还没几秒,沈言礼就代替盛蔷率先回应,“书记,阿蔷大概不能和你去。”
在老书记的疑惑中,他无比自然地补充,“这个点,我们俩还没吃晚饭。”
“………”
老书记难得噎住。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那饭是有多重要?
算了算了,人是铁饭是钢。
懒得拆穿的书记摆了摆手,“行行行,那你们俩去,吃饭还是很要紧的。”
可说是这么说,许久没有的兴致盎然被半路截断,老书记也有些在意。
“我又不会把她吃了。”他看看沈言礼,复又看看身侧的盛蔷,摇了摇头,“现在的年轻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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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去方园的时候,盛蔷还在回想老书记临走之前的语气。
接连朝着沈言礼抛去无数眼色后,他也终于有了反应。
他侧目望过来,“怎么了你说。”
盛蔷轻轻地捏了捏他的手,“你当时就不能说得委婉点儿?”
“你是说刚刚?”沈言礼牵着她推开方园的门,“我们确实是来吃饭啊,你要我怎么委婉。”
方园一如既往得嘈杂,来往而去的地板刚被拖过,涔着明晃晃的亮堂。
就在他话落的档口,盛蔷紧随着迈进去的瞬间,脚底便就不受控制地打滑。
沈言礼眼疾手快,当即利落地捞住她,将人扶稳的同时,没忍住笑了下。
“盛蔷,这会儿要是对你委婉,你直接就摔地上了。”
女孩站直以后,摆手去推他,“你这是偷换概念好不好。”
沈言礼任由她推搡,反倒是将她的手攥得更牢。
利落地包在掌中,带领着她往方园走廊的尽头走。
这个时候是饭点,夜色濒临着捱在两侧的透明玻璃上。
嘈杂热闹中,沈言礼和盛蔷途径座位上的那些学生都往他们这边看,讨论声不断。
两人俨然成了聚焦的中心点。
沈言礼却是熟视无睹,一直问她今天想吃些什么。
望着这样的他,盛蔷好半晌没说话。
应了之后,她指尖勾起,轻轻地挠了挠他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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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从方园里出来,外面天色沉沉。
冬季渗入骨髓那般,将劲风严丝合缝地灌入衣领中。
频频的寒凉被衣衫挡着拢在半露的颈前,惹得盛蔷迈出来的瞬间就颤了下。
“很冷?”沈言礼说着将她揽紧。
“嗯。”她应了声,“可更冷的应该是你吧,你是不是穿得比我还少?”
“还好。”沈言礼拥着她往外迈,“穿再少也能先把你给暖热了。”
盛蔷双眸弯弯,还没走太久,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当即停了下来。
随后怎么也迈不动了。
自觉已经被取暖的她,到底还是拽了拽沈言礼的袖子。
秀巧的指尖朝着一旁指了指。
沈言礼顺着她指的方向望过去,触目看到的瞬间便了然。
“我给你买。”他眉弓轻抬,“不过提前说好了啊,不准喝冰的。”
沈言礼很快便返回。
盛蔷乍一拿到手的时候,还有些愣。
手中的桃子汁明显被熨烫过,余热沿着盒身源源不断地贴往她的手心。
“你怎么给我拿了热的?”她念念不舍地看了眼贩卖机,“冰的才好喝啊。”
桃子汁原本就很甜腻,也算是盛蔷在口味上难得的相悖和叛逆。
冰凉的别有风味,可要是加了热,就会有股说不上来的奇怪味道。
“你真要让我喝热的?”盛蔷提醒他,“家里冰箱的那些不就是……”
“你开玩笑呢,家里什么温度,这会儿什么温度?”
沈言礼觑了眼她,察觉到了盛蔷大概可能要自己买的意图,强势地将人拐走。
盛蔷这下没再反驳,一番挣扎打闹后,沈言礼和她继续并肩朝前迈,身影融在了风里。
两人没说具体的目的地,但却是默契地朝着梧桐大道迈。
途中,满地枯叶踩起来咯吱作响,铺满着往来踩踏的印迹。
两侧路灯垂颈弯下,昏黄的灯线劈开沉寂的夜色。
“媳妇儿。”沈言礼望了专心对付桃子汁儿的盛蔷一眼,“你口味这么多年好像都没变过。”
她长睫掀起,“有吗?”
一片叶子落在了她发间,很快又被他摘去。
盛蔷顺着沈言礼的动作,摸了摸自己,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或许是近来喜讯频繁,也或许是重返航大涌起的兴然,又或许是这样走在最为熟悉的过往间令人心绪难捱。
种种的种种,都让这样的夜晚,变得不那么平淡。
她缓缓地看向他,面容被鼓吹的寒风刮过,冷意迸起。
“其实……我也不是没变过。”盛蔷顿了顿,意有所指,语气认真,“在有关于你的事情上。”
盛蔷在感情的方面没有事先的准备,更没有提前的预料。
也曾设想过,将来遇到顺眼又温和的伴侣,平淡地过完这一生。
而如若她没变,就不会在大学的时候和他在一起。
也就不会,承接住这样恍若灼烧,烈遒般的他,牵引着她鲜少的,不顾一切的,如同飞蛾扑火般的追随。
沈言礼听了一直没说话。
他就这么沉沉睇她,视线漆然骤亮,暗自燃着如生如死的火。
而后他长臂微伸,强硬地将她拥在怀中,死命地扦住她纤薄的脊背。
相依相偎间,谁都没再开口。
但即便是这样,她也知道他懂她。
很快,盛蔷眼睫像是被什么东西点了下。
轻轻盈盈地略过。
紧接着而来的,是连带着的凉意。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脸颊上的冰碴,似是不相信,复又用指尖捻了捻。
“沈言礼!”感受到那样粗糙细小的温凉,盛蔷抬眸望向他,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兴奋,“……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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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季的京淮天气本就骤然而变。
这场雪来得突然,也落得十分大。
绒毛般纯净的雪色很快铺满在大地。
盛蔷和沈言礼再抵达绣铺的老位置时,店面已经换了新,重刷了漆色。
侧面的木窗一如既往地敞开着。
两人就站在篮球场边的柏油路边,上方的窗檐略挡了点雪。
盛蔷难得探头探脑,近乎是巡视了一番。
这才略微惋惜地收回视线。
航大应该是重新招了新的铺主。
装潢什么的也确实跟之前完全不一样了,找不出半点相近的地方。
沈言礼看她这样儿,明晰指骨抬起,在她的睫毛上拨了拨,“看你这样儿,我也觉得有点可惜了。”
盛蔷长睫颤抖得厉害,一心想要制止住他,随意地问了句,“什么可惜?”
沈言礼应得很快,“当初没能在后院里。”
“………”
盛蔷的动作当即停留在了半空中。
这会儿就是再感慨,也统统被他这句话给彻彻底底地挡了回去。
在反应过来的瞬间,她顺势捞了把窗柩上落得那层薄雪,直接去砸他。
沈言礼被袭击以后只堪堪挡了几下,很快反客为主,依样画葫芦地砸了回去。
到后来两人玩得有些累了,她半窝在他的怀里,略喘着平复呼吸。
“……沈言礼,你是不是就觉得欺负我很好玩?”
“好玩倒没有。”他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慵散地补充,“乐此不疲。”
“………”
这还叫没有?
盛蔷利落地从他怀里起身,绕过球网,朝着篮球场走去。
因为下了雪的缘故,没有人待在这边。
空旷沉寂的雪色在眼眶边界延伸,不远处教学楼还亮着的窗格将灯光映射过来。
周遭都泛着橘红的光。
盛蔷踩着这样的雪,干脆又半蹲着,伸手放在雪上面,轻轻地印了印。
沈言礼紧跟在她身后,半弯着腰,看她迅速地比划出一行字。
他敛眸望去,稍稍顿了顿。
还以为是什么指控他的话语。
结果却是彻底的相反。
盛蔷在雪上面写了--S&S。
沈言礼将此收入眼底,紧跟着在她那行的旁边,浅略地划了三笔。
这会儿轮到盛蔷好奇了。
她探过头去看,发现沈言礼写的是她。
--SQ。
“什么啊,你就只写了我?”
他像是听不懂她的意思那般,“为什么不能只写你?”
盛蔷没忍住笑了笑。
她思索了几秒,将人往旁边推了推,“你让开点儿。”
女孩凑到沈言礼先前的方位,手落下再抬起的时候,那行字复又多了一笔。
像是献宝那般,盛蔷朝着沈言礼摆摆手。
他再敛眸望过去的时候,才知道她加在了哪儿。
是在两个字母之间多加了一道撇。
从「SQ」变成了「S’Q」。
也从她,变成了他的她。
这些由字母拼凑而来的排列,予两人来说应该并不算陌生。
最早是出现在盛蔷前去法国,和沈言礼异地的时候。
那样的三年,他们也曾在彼此的坚定中看到迷茫,而有关未来的虚无感像是悬浮着的高山绳索,栓着荡在双边尽头的两个人。
往前迈近的每一步看似容易,却也渐渐地消磨着并不在身边依偎着的恋人。
可就在那个时候,也是最初那一年的时候。
或许是在周末,或许是某一天,盛蔷的微信名称由「SQ」改为了「S’Q」。
她这样沉默的举措,是无声又笃定的应答。
而沈言礼从未询问过,却也以同样的模式,用「S&S」予以回应。
这样的你来我往从那以后,便成为了后面三年里无形的牵引。
也成为了两人之间,唯有的那份心照不宣。
而现在,盛蔷半蹲在雪地里,双眸融入在这无边的夜色之中。
用有声的阐释,将之前无声的答案转换。
她抬眸望向他,“你看,这样的话,就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了。”
不再是单独的我,而是共同的我们。
盛蔷停顿了很久,像是鼓足了勇气,“我说的这些……你明白吗?”
亦或者是说,这样的她,他明白吗。
轻薄的雪花还在落,沈言礼很久都没吭声。
可不过是一瞬,他便抵了过来,温热鼻息将她笼住,轻唤了她一声。
“阿蔷……
“我明白。”沈言礼应着,喉头微动,“我怎么会不明白。”
完结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