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在云层里穿梭, 近处天际泛起金边般的光辉。
烈烈光线直直射入舱内，铺陈开略微明亮的世界。
盛蔷坐在靠窗的位置，用手略搭在脸侧, 目光就这么撂向窗外。
她刚在飞机上看完了一部电影，眼下困意席卷。
虽说倦怠上头，可大概由于这次航行的目的地宛若终点，就在原地等候降落, 她的一颗心也仿佛被泡着, 沉沉浮浮没个定点。
机舱内偶有交谈声, 但大部分时候都还算安静。
盛蔷迟迟未睡，她旁边坐了位中年女子, 法国人, 带了个小女孩。
小女孩大概头一回坐飞机，起飞前就有些坐立不安, 小小地乱动。
一路上过来只听到那位母亲在温柔细语地哄孩子，期间还低声地哼起了歌。
过了会儿，小女孩玩得有些累了，头一崴, 紧接着枕在母亲的肩头，很快便昏睡了过去。
就在这个时候, 盛蔷感觉到自己的衣袖被轻轻地扯了扯。
她偏头望过去, 迎向那位母亲探过来的目光。
对方开口便是稍显蹩脚的中文, 语调儿里略带着歉意，说自己女儿在睡, 询问她能不能将遮光板给拉下去。
盛蔷连忙应了声，缓缓地拉了下来。
周遭略陷入昏暗，盛蔷略微阖眼, 眯了会儿。
机翼划过的嗡鸣声，偶有人来回走动的窸窣，连带着机长空姐时不时的询问声掺和在一起。
飞机平稳地行驶一段距离后，蓦地上下抖动了下。
众人像是被惊醒，在成片地吸气声后，交谈声不绝如缕。
可这样的小惊险并不是瞬时的一下，在之后持续不断地晃动中，机舱内也随之嘈杂了起来，几乎是在瞬间，便划破了先前的平静。
不过片刻的功夫，周遭人按捺不住，纷纷探头交流起来。
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有人按铃召唤了空姐过来询问。
而比起这些大人，小孩子的感知来得晚却突然。
之前昏睡过去的小女孩在此刻骤然惊醒，开嗓就是嚎。
应该是受到了惊吓，在实打实地体验到了那股子强烈的颠簸后，眼泪近乎是飚了出来。
盛蔷旁边的这位母亲复又开始哄，惹来的却是扬声更高的哭腔，尖锐且突如其来。
周遭座位上的人听到了，都朝着这边看。
而小女孩察觉到了周围叔叔阿姨的凝视，开始不断踢腿，用法语重复出声，“妈妈我很害怕！我很害怕！”
说着还用小手去捞自己的安全带，试图脱离开来这样的桎梏。
盛蔷动作很快，转身而来，俯着身，用手去抚小女孩的后背。
她缓缓开口，语气轻柔，“没关系的宝贝，飞机遭遇到了气流，是经常会有的现象，不用害怕哦，你看，我们大家都好好地坐在座位上，这个时候乱跑会给机长叔叔增加负担。”
那位母亲本来就在哄人，听到她开口，下意识地愣住。
女孩说起法语的嗓调糯却清晰，娓娓而来，尾音带着缱-绻的意味，一番话说得流畅且利落。
而刚刚那个小女孩看着眼前附过来的人，泪眼模糊中略有收敛。
年轻漂亮的姐姐离得近，身上携有淡淡的香味儿。
而她和其他叔叔阿姨不同，看向她的目光清澈，嗓调带着莫名抚慰人心的安然。
轻轻抚着她的后背，耐心又温柔。
小女孩抽噎着哽了几下，哭声渐渐地小了下来。
不过仍然在抽泣，看起来是真的害怕了，眼睫上挂着还没来得及干涸的泪珠。
随后，在这样的档口中响起来的，则是中法双语播报的通知。
大抵的意思便是说前方遭遇了强气流，没什么大问题，但请乘客尽量克服，稍安勿躁。
机舱内的其他乘客听到这样的消息，很快又将注意力转移开。
而空姐注意到了动静，想要朝着这边走来，被那位母亲摆摆手拒绝了，示意没什么大事。
看女儿略有平复，这位母亲转过头来，颇为感激地看了盛蔷一眼，道了谢后复又说道，“原来你会说法语。”
盛蔷应着，略略摆手后笑了下，“嗯，还是会一点点儿的。”
“不不不，比我见过的外国人说得都要好。”这位母亲朝着她竖了个大拇指，“而且不止是一点点儿，你还是很厉害的！”
复又聊了几句，被询问之余，盛蔷也都礼貌地回应了。
这位母亲听到此颇有些醍醐灌顶的意味，她略略有所了解，眼前的女孩是在法国国立航天航空大学的博士生。
“不过，你这是暂时回去探亲？”
“探亲？”盛蔷听了瓷白的面容上浅浅地漾开弧度，“算是吧。”
而后，她轻轻地笑起来，“不过，不是暂时。”
往后便是一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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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行途中虽有小意外，一切还算安稳。
不久，航班准时抵达，飞机稳稳当当地降落在南槐市。
落地后，盛蔷换卡打开信号，消息几乎是铺天盖地般涌入。
黎艺和宁远雪问她有没有安全抵达，到了就给个准话。
应桃则是激动地问她什么时候出关，预备着要视频通话。
除此之外，也有肖叙，程也望以及林葶叶京寒的问候。
盛蔷一一回了过去，视线终究落在置顶上方的聊天框内。
内容还停留在之前，并没有新的讯息进入。
他近来忙碌，实在是走不开，据说这几天去了趟京淮，眼下并不在南槐这边。
盛蔷完全没扭捏，也没要他来接，下了摆渡车后寻到了机场柜台，预备做行李托运的后续安排。
她东西多，一时半会拿不下，等会儿还有事要忙，干脆付费买了同城快送服务，直接让机场负责此的专属人员送上门。
待到出了关，旋转门内卷入空气中的潮涌。
盛蔷才有了回到国内的实感。
机场大厅明亮，往来人群繁杂。
撂高的篷顶吊着灯，高饱和度的亮度直射而下，大剌剌地照在她身上。
盛蔷迎着这样的光景，抬起眸来，入目便是四周环绕的三维屏幕。
全方位承载，不断滚动的彩色画面映射在光洁的地面，照出形影匆匆的每个人。
而盛蔷在这样的流动里，停在原地。
大屏幕除了播放广告外，不乏一些社会新闻和财政新闻。
眼下，刚好是关于沈氏集团的报道。
沈氏是承袭百年的豪门世家，在各个行业皆有涉足。其旗下的「壹千娱乐」是国内演艺界经纪公司的龙把手，而「华安庭成」则是享誉全国的著名连锁酒店，分布在海外。
三年前，沈族下一代接管并掌权沈氏，于此同时宣布公司将建立其旗下的航空公司。
向民航总局递交了筹建申请，并历经重重审核和批准后，总部大楼的选址定在了落有航天署以及民航总局的地方--南槐市。
沈氏在期限内申请了空运企业经营许可证，复又向工商申请设立登记手续。
审批结束完成，基地机场按照规定在两年内竣工。
之后的一年则是开展航线运营，大力招揽招聘人才。
新闻寥寥几语，随后滚动播出的画面，显示的则是总部大楼的俯瞰图。
鳞次栉比的摩天高楼中，挂牌在黑夜中愈发闪亮。
上面显示的仅有四个字--
「唯盛航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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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蔷出了机场，打车前往总部大楼。
准时到了以后，按照提示去了相关房间，招待人很快便迎了出来。
来人是一位穿着时尚，长得非常有味道的女人。那种从骨子里渗透而来的气质，是历经岁月打磨后缓缓沉淀堆积的韵味，应该有一定的岁数了。
“盛蔷对吧？”女人说着低头比对手中资料相关所携带的照片，随后抬眼看过来。
女孩身段动人纤窈，面容纯媚。
眸光里落有神采，熠熠而闪，澄澈中带着股韧。
乌发末尾勾着卷，柔顺地垂着，莹润肌肤宛若上了釉的瓷，泡在了刚刚打发好的奶油里。
收束起伏皆被裹在了短裙中，膝窝凹出漂亮的弧度。
周遭因着她的到来，凭白地涔出了层亮堂。
戴安娜看得目不转睛，好半会儿才收回视线。
这可比当初面试时候的线上视频，来得还要真实。
她伸出手，“总算见到真人了，你好，我是戴安娜，你可以叫我Anna姐。”
“好的Anna姐。”盛蔷迎着，手逢迎上去握着，“我没有特定的称呼，你随便怎么喊我都行。”
戴安娜是当初招聘盛蔷的面试官，也是给予她面试最高分的人。
唯盛航空虽说是新兴的航空公司，可凭借着沈氏的影响力和近一年来愈发出色的运营，各大岗位供不应求。
盛蔷本科院校是京淮航大，硕士及博士就读于法国国立航大。
如此出色的履历表，也就让戴安娜特许了她一次，在海外面试的例外。
而盛蔷的结果也十分令人满意。
面试和笔试都位于第一，回国后便可在唯盛航空的主基地--南槐市这边的机场进行日后的飞行工作。
盛蔷跟着戴安娜去职工系统录入指纹，随后则在原地待着，要等其他也来录入的人一齐，准备参观总部大楼的构造。
闲暇之余，戴安娜不像看起来那般生人勿进，反倒是很随和。
和她聊了起来。
“你这么优秀的人当初还没毕业就选择了我们公司，是不是也考虑了很久？”
“不是。”盛蔷说着，复又补充，“我没有考虑，就直接来了。”
戴安娜略有惊讶，“这样的啊，虽说我们公司现在确实很受欢迎，但毕竟是在南槐市，我看过你的履历，你之前都没来过这边吧，你这么漂亮的小姑娘，这是——独自在外打拼？”
“确实是第一次来，不过南槐也挺好的啊……”盛蔷顿了顿，很快又出声，“我大概不算是独自在外，我和我男朋友一起的。”
“啊，怪不得呢。”戴安娜看着盛蔷，这时候才有所顿悟，“这算不算是爱情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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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余的话题戴安娜也没有再继续问下去，毕竟两人也是今天刚打的照面。
到了下午，其他来公司录入指纹的人都陆陆续续到齐了。
盛蔷挨个打了招呼，以后这些便是自己的同事，还是需要上点心。
因着专业的特殊性，未来的她们，将共处无数个日日夜夜。
“那我们从一楼开始？走吧，大家跟上来。”戴安娜拿起文件档案，转身朝着这群新人招呼了声，准备带领他们去参观唯盛航空的总部大楼。
参观完以后有新人部门录用的聚餐，总之被安排得满满当当。
戴安娜以前在国内另一家大型航空公司当了许多年的乘务长。
眼下就职于唯盛航空，隶属于人事部。
算是另一种方式的工作承接。
盛蔷紧跟着，迈步下到一楼的时候，看到了前台正前方中央的招牌。
稳稳当当地杵着携有「唯盛航空」四个字的铭牌立标，立在一进公司便能觑见的显著位置。
同行的女生见了觉得疑惑，“Anna姐，我们公司的名字我之前就觉得很好听了，有没有什么寓意啊由来啊之类的？”
“这个我也不清楚，盛的话——大概是唯愿盛世的意思？”戴安娜确实是不知道，大致说了点后，很快将一楼转了个遍。
再度绕回到大厅中央，戴安娜看一帮女生还在讨论，就又解释了下，“不过有一点我可以确定，这名字是沈总亲自取的。”
提及「沈总」两个字。
话题的内容终究是一去不复返。
某些隐秘的开关就此仿若开了闸门，一泄而倾。
无论如何，在论及有关沈氏，有关那位年轻掌权人的时候。
大家怀揣的都是差不多的心思和幻想。
这些招聘而来的空乘新人，之前皆是身边范围内颇为出众的佼佼者。
眼下凑在一起，话题内容聚敛着，笼统指向了其中一个人。
“欸你们说，来公司能见到沈总吗？”
“我有朋友是高层的，好像他自己都见不到。”
“啊，真想见上一面，听说真人绝了。”
戴安娜带过不少新人，此时此刻颇有点头痛。
不过看着这群朝气蓬勃的小姑娘们，她无论如何也板不起脸来，“好了，不说见不见得到了，沈总自己也不怎么来这边，别想着了，走，我们上二楼。”
盛蔷还没迈开脚步，不远处的旋转门外，嘈杂声而起。
顺延着高挑而立，覆盖有足足两层楼高的落地窗往外眺望，几辆车缓缓停靠在总部大楼的门口。
几个原本四散在各处的工作人员见了，连忙迎上去。
旋转门缓缓地翻动，须臾，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进入大厅，气势破人。
打头的那人穿着黑衬，单手插兜，略微低着头。
眉眼间聚敛的皆是疏散，风骨自来。
年轻的男人骨骼清落，身形被衬得料峭。
一路走来，目不斜视。
大厅敞亮。
堪堪能觑见的半边侧脸，线条被吊灯直照的光线映出流畅的起伏。
这般迎着而来的侧面相撞，成功地让她们停留在楼梯口，统一默契地噤声。
再无他话。
沈言礼身后跟着恭敬的一众人，没有任何交谈。
只依稀响起前前后后积攒在一起的脚步声。
直至他们停在了一楼的专属电梯前。
戴安娜见怪不怪，心心念念的还是接下来的参观任务，以及晚上的新人聚餐。
这些都是她安排，难免会想着要去赶进度。
眼下间一群人视线跟凝住了似的，不免觉得好笑，终究是发了话，“好了，这下看到了，把你们的眼珠子都收回来！”
待大家不情不愿地转过身后，戴安娜望着一张张看不够的苦瓜脸，“也不用沮丧，你们以后看见沈总的概率，大概得是百分之一，这次也算是走运了，我们上楼去。”
盛蔷听到戴安娜最后的那句话时，视线刚从那道颀长的背影里收回。
一旁有几个姑娘还沉浸于刚刚的惊艳之中，好半晌都没能够回神。
“天呐真的好苏啊！”
“我以后都不想飞航班了，我能就地应聘大厅的扫地岗位吗！”
“Anna姐，你老强调，真有那么难见？”
“对啊，我们这不是就见到了！”
戴安娜刚走到楼梯的半中央，听见这句话后，她头都没抬，“当然了，你以为我说假话？不信你就真当一次扫地的，掰着手指头数数，看看一个月内能不能见到第二次。”
盛蔷的手机就在这个时候应声而响。
“嗡嗡”的一下，猝不及防。
她心中冥冥，指尖触碰上去，略略划开屏幕。
果不其然——
那位别人口中特别难见的沈总，主动发来了邀请。
S&S：「今晚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