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Your World 姻缘结。

黎艺静静地望着两人, 在盛蔷出声后才略略有所动作,算作是回应。

事实上,这会儿都是凌晨了。

黎艺本就浅眠, 朦胧中被吵醒,只觉得窗外依稀有窸窣着,且断断续续的动静传来。

她以为自己幻听,可待了会儿, 声响依旧不停。

大抵内心冥冥, 黎艺披上衣衫出门后还没迈开几步, 就看见后院右侧的走廊上,浅浅地铺了一层沿着门缝泄下来的光。

附带有“嗡嗡”的声响。

半夜三更不睡本就匪夷所思, 谁能想到, 她这么推门而入,复又发现自家女儿的房间里, 还“藏”了个惊吓。

敛下面上所有情绪,黎艺凝神,好一会儿才确认了目光所及之处的另一人是谁,“……沈言礼?”

沈言礼动作比盛蔷快, 利落果断地从她的床褥之上站起来,当即便略略颔了首, “伯母好。”

黎艺怔然间, 仍然是一头雾水, “你们这是……?”

“伯母,我衣服湿了。”沈言礼倒也冷静, 他指了指被吹过后,还放在暖气片上被烘着煨着的那件外套,“阿蔷说帮我吹一下。”

而随着这句话落, 空气里的沉寂弥漫开。

暖黄的灯光晕在两位年轻人的头顶。

盛蔷用手指抓揪着被褥,细颈垂着,眼睫颤抖得厉害。

即便她低着头,面容上绯色也十分难掩。

黎艺眼尖地觑见自家女儿粉腮处涔出的淡红,在这般的凝视下,渐渐地晕染开。

年轻情侣间的交颈亲-密,是两厢都在享受的欢-愉。

可这样的独处被猝不及防地撞破,甚至是在没有打过任何招呼的前提下骤然而来。

也不怪盛蔷羞赧。

“这……”

黎艺很多疑问当即喀在了半中央。

譬如,她睡前都关好了前铺的门,沈言礼是怎么进来的。

又譬如,衣服是怎么湿的,为何两人杵在这儿。

只略沉思,便能觑见其中的端倪。

黎艺恰到好处地停了下来,没再继续追问。

此时此刻,千言万语也难胜表情的传递。

盛蔷示意沈言礼不要再开口说话,过了半晌,她蹂-躏完手里的被子,缓缓出声。

“妈,那个,是我让他进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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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言礼被黎艺叫出去了,说是要谈谈。

盛蔷半坐着,连忙直起身,用手背探了探外套的温度,让沈言礼穿上再出去。

木制的门推开复又被阖上。

而透过纱窗往外看,成片地漆黑捱下来,看不太清此刻的雪势。

盛蔷这会儿完全没了睡意,干脆半下了地,脚轻轻地点在地板上,倚靠在床边,就这么静静地等他。

不知过了多久,沈言礼才满载着寒意而归。

这回,黎艺没再跟来。

“我妈跟你说什么了?”盛蔷想要站起来,复又被来人给摁了回去。

“你不用想着了,没说什么。”像是真的没怎么着,他随意地应下,紧跟着坐在她身边。

顿了顿,沈言礼目光凝沉,下颌稍敛。

他蓦地勾了下唇,“不过吧,伯母最后嘱托了我一句话。”

在盛蔷不解的视线里,他侧身凑过来,鼻息相近,“要不要猜猜?”

“嘱托的话肯定不会是什么坏话。”盛蔷视线从他的脸上撇开,“我不要猜。”

“行,不猜。”沈言礼捞过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侧,睇她一眼,“可我总得复述一下吧,伯母说时间不早了,外面又下着雪,让我今天别走了,就在这儿睡一晚。”

在女孩静静凝视着他的目光里,沈言礼笑了下,“所以我这个人,你今晚留不留?”

他语调拖着,尾音略扬。

像是以往那般。

空气里因着他刻意压低的嗓调,凭白地染上了层厚厚的缱-绻。

铺天盖地而来。

而整个房间随着话落再次陷入默然,他的面容在这满屋的暖光映衬下,嚣张又刻骨。

诚实而论,沈言礼还没来过她的房间,也未曾驻足停留太久。

可有关于这方面,他这样问,又能问出什么来?

之前在他公寓里,两人隔着最后的屏障去探索的那些时候,沈言礼根本不会问,一向都是直接而来,强势得要命。

再者,这么晚了干脆倒头就睡就好了。

不过……既然黎艺都应了下来……那么今晚……

盛蔷刚要开口,复又听到沈言礼出了声,“好了,你早点睡,我去你哥房间。”

他语气不紧不慢,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

盛蔷无言了会儿,继而没忍住,缓缓勾着嘴角,笑了起来。

沈言礼这个人啊。

应该是指望不了他去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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纷飞的雪过了一夜,将京淮航大染上纯白蓑衣。

书记手里拄着热茶的时候,得到了盛蔷肯定的回应。

之后一系列的程序手续,都需要上报。

历经重重的审核,严格的考察,加之额外的测试后——才是最终确定的名单。

确认结果下来的当晚。

沈言礼很是理所当然地拉着盛蔷去了他的公寓,美名其曰为陪他。

而因着毕业后便要各奔往来的缘由,黎艺这会儿也没和天天往外面跑的盛蔷说些什么。

沈言礼的公寓内,两人窝在主卧里。

落地窗前便是飘絮的雪,轻轻地敲打着玻璃。

窗外是大雪纷飞天,窗内是鸳鸯交颈缠。

两人在这方面,和之前一样,算是对彼此很熟悉了。

虽说还没有进行到底,也还没有贯彻而来,可比起他日益长进的探索技巧,某些事堪比是轮番而来,次次都像是翻了倍。

也不知道是哪儿看来的。

沈言礼埋在她的肩窝,呼吸沉而重。

大概是因为既往的相处已然过了这么久,又或者是因为即将到来的分离将两人割裂在海洋彼岸。

他这会儿带着些许的迷恋,年轻男生的朝蓬,带着随之而泛的另一种勃然。

有时候她会想,就这么给了他。可偏偏沈言礼却是努力克制着的那一方。

时钟走走停停,他额前碎发略遮住眼,半阖上眼,

身上冽然清劲的味道铺天盖地砸过来。

盛蔷乌发顺延着落在肩侧,继而平摊在浅灰色的床褥之上,水水的眼儿就这么盯着他。

沈言礼黑眸沉得近乎见不到底,凝聚着暴风雨的前夕。

他清劲的肩胛划出利落漂亮的弧度,就这么抱着她,原本勾住女孩腿的手腾了出来,堪堪覆在她的眼眸上。

像是之前好几次那般,就这么遮住。

这样就好了。

这样就看不见了。

不然,他怕他真的会收不住。

其实也不急于一时,重要的是,如若真放开了,他在她面前,压根儿不是喊着便能停的趋势。

“盛蔷,别这样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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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蔷背靠在他的怀里,心间捱着热过一阵的灼烧,复又趟过一阵的清流。

反反复复,全然是沈言礼刚刚的举措。

如此珍重着,如此克制着。

虽然知晓隐藏之下的,永远会更多,可眼见的那部分被赋予着接受,都会让她觉得,有些承受不了。

因为仅仅是如此这般,她眼眶就不免有些热。

两人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不过我这样去了,也不知道一年半载能不能见个面了,你……应该可以的吧?”

法国国立航天航空大学的课程十分紧俏。

由于语言方面的限制,盛蔷需要花费比其他学生更多的时间,注定会十分忙碌。

而她也不是非要在临行前问出这般的问题。

实则是因为,之前的沈言礼就半分离不得她的模样,之后会怎样,盛蔷其实在脑海里,也没有个具体设想的轮廓。

“这有什么,当然可以。”沈言礼将她翻转了个面,长指轻探上去,重重地捏她的面颊,“要说有不可以的地儿,那也还真有。”

盛蔷被捏得有些痛,连忙用手捂住,“嗯,你说说看,我听着。”

“你确定真要我说?”

“………”

这个嗓调儿--盛蔷突然有些不确定了。

沈言礼就在这个时候出声,“只是突然觉得有些亏了。”

“亏?”盛蔷眉尖轻蹙着,挑眉望向他。

“是啊。”沈言礼凑近她耳畔,“三年呢。”

“这不是接下来没有你的时候,得自己来了吗。”

“………”

她就知道。

能有什么好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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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业典礼那天,京淮航大前所未有的热闹。

盛蔷跟随着学院站在操场的末端,自脚底草甸的边沿处,缓缓挥发着炎热的温度。

不知不觉中,初夏迎着明媚,随着鼓吹而来的风,拂在每个人的面上。

盛蔷穿着学士服,因为嫌热没有戴上学士帽,抬起挡光。

应桃拉着她各种拍照,很快因为要联络其他人,跑得不见踪影。

拍完毕业照的时候,沈言礼的消息就在这时候进入。

盛蔷凝神看了会儿,脚步迈开,穿梭在熙攘的人群里。

确实离得很近,她走了几步,目光定然,直接聚焦在沈言礼的身上。

这会儿,肖叙和程也望竟然也不在沈言礼附近。

他身边围着不少女生,大抵是想着在毕业之时留下一张合影,互相推诿间,却是没有人敢上前。

年轻的男生略低着头,背靠在稍长立着的栏杆上,身姿颀长。

优越眉弓隐在碎发里,慵散又恣意。

盛蔷定住角度,紧接着偷拍了一张。

像是心虚,很快便收了手。

而下一秒,他像是有所察觉,略掀起眼皮。

朝着她这个方位直接看了过来。

待到目光锁定住她后,沈言礼朝着她懒洋洋地挥了挥手,“过来。”

盛蔷凑近后,听他开口,“你怎么没戴帽子?”

“热啊。”女孩视线落在他筋骨利落的手上,“你不也没戴。”

“我不戴是因为要留给你。”沈言礼将自己的学士帽递给她,“戴好我们合个影。”

“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要求……”盛蔷说着,倒也没拒绝。

只是她在略略摩-挲的时候,发现了略有不同的地方。

大家都是统一的彩纹,偏偏沈言礼还多了条蓝色的细绳。

如若不仔细瞅,撂眼便当是没看见了。

“你的怎么和别人的不一样?”

“听说有好兆头。”沈言礼俯身贴近,“全校仅此一件。”

这是毕业生特有的待遇。

选取全届最优秀的那名,由校长亲自颁发。

而每每戴上特等帽的历任学子,都用实绩证明了何为京淮航大那一届的最优秀。

不过得讲究礼数——

“头回戴的机会就给你了盛同学。”沈言礼略直起身来,倏然笑了下,“万事在外,注意安全。”

“还有。”他说着顿了顿,不复以往慵懒的模样,声音皆化在了夏季鼓鼓的热风里,“一定要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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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国国立航天航空大学位于图卢兹,在法国西南部。

城市新旧交替,古老与现代碰-撞,只有小部分的建筑依稀保留了古老的传统。

盛蔷宿舍是学校提供居住的单人间。

从宿舍阳台向外放眼而去,皆是玫瑰红的砖瓦。

之前应桃大致看了眼,还说她这边的窗户不挡光,影响睡眠。

可盛蔷却觉得刚刚好,每逢周末的时候,学习之余能被懒洋洋的光晒着,浑身都带着西柚味儿的满足。

在这边的日子相比京淮航大。

好像要过得更快。

盛蔷的交际不算广,除了班上认识的同学,其余时间更爱自己一个人走走逛逛停停。

这天周末,她被手机的嗡嗡声吵醒。

是肖叙拨过来的视频通话。

甫一接通便是熟悉的嗓门,“蔷妹子,你那边几点,我们在这儿等晚上的花灯呢!”

“我这边是下午了。”

盛蔷说着复又看了几眼,肖叙给的镜头里,好像是一个半开放的露台。

应该是山顶上的私人餐厨。

“哦哦,提前说声元宵节快乐啊,你们那边比我们这边慢!”

元宵节的夜空,满城灯火,星点燃焰,天际接连成橙炽的一片。

他们应该是去鄞城过花灯节了。

盛蔷笑起来,“也祝你元宵节快乐啊肖叙。”

这样说着,还没等她问起沈言礼。

肖叙提前转了镜头过去,嘻嘻哈哈,“我就是想给你看眼你男人,难得一见啊,我们沈少还有喝倒的时候。”

盛蔷还没来得及细瞥,肖叙的手机被夺走。

继而画面里显示的是宁远雪清癯的面容。

随后是肖叙的嚎声——“欸你一个大老爷们,守着我老大是怎么回事儿?”

宁远雪嗓音淡然,“你不守只能我来守。”

他们一行人,这会儿难得清闲,好像格外热闹。

盛蔷摇摇手,连忙唤了几句。

“欸……你们怎么不让他喝少点?”

“我又不是你,劝不住。”肖叙这会儿复又夺回手机,“他现在很少喝了,今天抽风了吧,刚刚一声又一声地喊媳妇儿,我要呕了真的,迫不得已给你打个视频,让你乐呵一下。”

乐呵没有,盛蔷手里的动作皆停住。

将指尖放在屏幕上,略略放大。

画面中的人面容轮廓被勾画得愈发利落。

年轻的男人半阖着眸,明晰指骨间紧紧攥着一样东西。

别人看了也不知道那具体是什么。

唯有盛蔷知晓,那是她之前给两人做的姻缘结。

姻缘结在这样火红喜庆的背景里,熠熠而来。

中央处的暗扣上缀着一对鸳鸯,反面的「礼」字洇着红,和结上的面料融于一处。

这样的承接,跨过海洋,飞跃地平线。

和成排的海鸥结队,和远方的天际相合。

姻缘结像是有隐形的线索,将两头紧紧地接连在一起。

盛蔷听着手机那端的热闹欢呼。

心头攒动。

她抬眸朝着外面望过去。

成片结着,堆着而来的春日新绿抵到窗前,暖霭的光线直直摄入,衬得空气里的粒子起起伏伏。

可她的心却是平稳的。

时间瞬移,秋消冬延,又是一年而往。

新的道路,也即将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