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礼说这句话的时候, 声音不算轻。
盛蔷当然也听见了。
她迎着晚间微凉的风,侧首望了他一眼。
沈言礼应得倒是随意,之前刚刚在帐篷旁边撞破那对野鸳鸯的时候, 他贴过来说的那些话倒是……肆无忌惮又直白。
就差没逼问着让她亲口说出那对男女在做什么了。
两人还得赶回帐篷营地,和老爷爷说了再见后,盛蔷和沈言礼沿着国道往沧山侧边的入口那儿走。
盛蔷下面托着报纸底,捧住兜在下方的红薯, 按照老爷爷说的那样, 撕开以后侧过脸来去咬最上面。
她吃得秀气斯文, 小口小口地咬,面容都隐在袅袅而起的热气之中。
大概是好一阵都没吃了, 女孩专心致志地对付红薯, 腮帮子偶尔鼓起。
这般模样,倒是和往常的她不大相同。
之前在方园的时候, 盛蔷吃得少又慢。
察觉到了身边人的凝视,盛蔷抬眼,随即顿了顿。
认真说来,这个还是沈言礼付的钱。
她迎向沈言礼漆黑的眸, 缓缓询问,“你要不要吃一点, 刚才那个爷爷给了好多个。”
“你自己留着。”沈言礼没要, 长腿稍迈, 复又问她,“你很喜欢吃红薯?”
说出来的虽是询问句, 语气却笃定不已。
有碎发拂过脸侧,挠得人痒。
盛蔷用手挡开,顺带摸了摸自己的脸, 应下,“……嗯,还行。”
这样的动作以后,沈言礼还是这样盯着她望。
视线一转不转。
像是不肯放过那般。
“怎么了?”她当即停下,拿着烤红薯,抬眸去看他。
沈言礼却没迎上她的视线,径自盯着她张合的唇瓣,“你吃脸上了。”
盛蔷听了单指凑上去,象征地在自己下巴尖儿那儿点了两点。
但好像没找对地方。
女孩来回两下后,沈言礼像是看不过去。
他的眉眼在往来的夜里熠熠生辉,提醒她,压着调儿,“是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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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路就顺畅多了,侧边的入口有专门直达半山腰的槛道。
大致走了会儿,抬眼便是营地的招牌。
历经这么一遭,大家都已经睡下了。
帐篷间偶有几个夜猫子还留着灯,其他的皆已安然地瘫在地面,纹丝不动。
周遭格外安静,沈言礼跟在盛蔷后面走,看她到了自己的帐篷后,才抬腿迈开。
盛蔷回来的时候,刚掀起帐帘,发现那个跟自己分到一个帐篷的女生还没有睡。
她有些惊讶,“你还没睡啊?”
女生揉着脸,睡眼惺忪地打呵欠,“没呢,刚睡过去了,看你一直没回来,我就又醒了会儿。”
盛蔷出去后,再没回来过,期间的时候,这个女生出去环绕了一周,都没找到人。
晚间,又是山上,女生干脆就点着灯,好让盛蔷回来的时候方便些。
只不过,就在她等了很久,几欲要去打扰已然睡下的社长说盛蔷不见的时候——
她掐着点回来了。
盛蔷听了以后心下了然,更多的是不好意思,“我那个……我出去散了会儿步。”
说到这儿,她捧了捧手里用纸裹着的红薯,朝着女孩递过去,“顺路买了点红薯,要不要尝尝?”
红薯还留有余温,两个女孩凑在一起啃完。
洗漱后,盛蔷在黑暗中躺下,却怎么也睡不着。
想了想,她拿起手机,找到那个纯黑色的头像,发了条消息过去。
SQ:「刚刚那个老爷爷的红薯总共多少钱?」
S:「?」
沈言礼几乎是秒回。
盛蔷想着自回来以后,她又忙活了近一小时才躺下来,没想到沈言礼这个点也还没睡。
SQ:「你还没睡啊?」
S:「在收三脚架。」
S;「图片.jpg」
盛蔷点开沈言礼发过来的那个图片,发现是之前在登高台眺望的石碑那边,他原本在弄的工具。
就在她径自遐思的节点。
沈言礼复又发了条过来,是刚刚对于她询问红薯价格的回应。
S:「又要跟我明码算账了盛同学。」
S:「不用转给我,举手之劳。」
盛蔷盯着他发来的那两条,不知道接下去该怎么回。
想了下,她缓缓地打字,想着还是坚持一下。
SQ:「嗯我知道,不过之前的每一回你好像都没要。」
这一次,沈言礼回复得格外慢。
就在盛蔷准备退出聊天框的时候,手机倏然“嗡嗡”响了两声。
她打开,沈言礼的信息跃然于上。
S:「攒着。」
S:「一顿饭的事就可以解决,不用那么麻烦。」
盛蔷看到此,敛眸想了想。
好像也是,要是每次你来我往都要计较一下的话,确实比较麻烦。
她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SQ:「那之后你别再帮我付了就是。」
退出微信后。
盛蔷关了手机,枕在帐篷底部的被褥之上,了无睡意。
不论其他,她的情绪活络开来。
之前发生的一幕幕还在脑海中转悠,像是放映的电影幕布,一帧又一帧地蹿过。
不管怎么说,这个夜晚实在是新奇得很特别。
她没想到自己还能有这样的时候,碰见了别人大学时代的激情,复又在沧山里狂奔,而后出了山林,在车影往来的国道上步行。
最后还捧了一手袋的红薯。
或许是山间的晚风太凌乱,鼓吹着帐篷的边沿飒飒发响;也或许是刚才的奔跑和绕山使人眼皮耷拉困倦不已;又或许是睡前吃了太多红薯略让人倍感哽住的不舒服——
种种缘由汇聚在这段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途行里。
而后,盛蔷成功地辗转反侧了。
第二天她是被同帐篷的女生摇醒的。
“别睡啦,起来收拾收拾东西,我们要集合了!”
盛蔷应了声,慢吞吞地坐起来。
昨晚她思绪半晌,很晚才觉得有困意,直到了后半夜才堪堪熬不住睡过去,早上自然而然就贪了会儿眠。
她穿戴好衣服,抬眸向帐篷营地之外望过去,人影来来往往。
秋高气爽的天气,偶尔有几声鸟鸣划过。
沧山之行在今天就结束了。
大家都忙着早起洗漱外加收拾帐篷和垃圾,等着下山乘坐提前预定好的,返回京淮航大的巴士。
回去的路上社长嫌麻烦,大致叮嘱了下,让他们还是按照来之前的座位坐。
“登山社回去以后记得去公用教室登记,超过时间的,第二课堂分就不算了啊!”
车厢里的人稀稀拉拉地应着,不像是在听的样子。
盛蔷到了这个时候却是无暇顾及其他,连接两天没睡好,她潜在的生物钟拉响警种,导致她上了车就倒头而歪,枕着自己的肩侧沉沉睡去。
只不过车厢里还像是来之前那般热闹。
她睡眠浅,意识连带着模糊起来,辨别不出任何。
中途的时候,旁边的沈言礼动作细微,好像是在拿着手机,发出不怎么响的动静。
盛蔷没在意,只觉得面前的世界沉沦在橘色的无边光面里,像是有一股里催发,促使着她缓缓地往旁边倒。
在安然着陆后,女孩继续昏睡。
这会上下眼皮耷拉着,眼睫也察觉到了主人的困倦那般牢牢地掩着,怎么也不愿睁开眸来。
还有几个街区快到的时候,司机师傅拿着喇叭在前面提醒了下,让学生等会儿别忘了拿行李,避免丢了物件。
好心是好心,只不过时机不太对。
毕竟玩了有一整天,活动量都大得很,后半程整个车厢都陷入沉寂,大家纷纷闭上眼睛进行补眠。
这样的提醒堪称是平地一声惊雷,那叫一个猝不及防,骤然且快速地在车厢里炸开来。喇叭还带着磁力流一样的回神,滋啦啦地响,随后则机械地重复了三遍,最后开始播放儿歌版本的欢乐颂。
车厢内的人都被吓得不轻,直接引起一系列此起彼伏的抱怨声。
盛蔷也被惹得猛然睁开眼来。
只不过视野里全然不是正常的场景,世界骤然颠倒了半圈。
她睁开眸,眨了眨,努力地撑起眼皮。
——她好像,是歪着头睡的。
很快,盛蔷找到了自己沉睡时候的支架。
自右耳侧那边紧贴着的地方,传来稍显实感的温热。
她没有靠在自己的肩侧,脑袋却是实实在在地搁在了旁边那人的身上。
盛蔷缓缓抬起头来,脑袋晕晕沉沉,边揉着自己酸软的侧颈边往旁边觑了眼。
直到迎上右侧那人敛眸睇她的视线。
“………”
她都快忘了,她的身边坐的是沈言礼。
“睡够了?”他说。
盛蔷不知道自己在他肩上靠了有多久,不免有些赧然,抬眸看着他,“……我刚刚睡多久了?”
“没多久。”沈言礼开口,语气不紧不慢的。
盛蔷刚想舒一口气,紧接着又听到他补充,“也就全程吧。”
“………”
女孩颊边泛晕,鬓角处的乌发被磋磨得乱糟糟的。
偶尔有几根炸出来,中间的弧度迸起,弯落在她雪白的颈子里。
她皮肤娇嫩,这会儿半边脸已然压出几道红红的痕迹。
顿了好久才接受了这个事实的盛蔷开了口,“那我全程这样,你一直没睡吗?”
沈言礼语气缓慢,“你觉得我睡没睡。”
顿了顿,像是要验证这番说辞那般,沈言礼胳膊抬起,明晰指骨朝着自己的肩侧点了两点。
盛蔷自然也看到了,顺着沈言礼的动作抬眼朝着他那边望。
果不其然,他肩侧的衣衫边泛着褶皱,横亘着平行弄起一道又一道的印子。
看上去就是压了很久的模样。
只是……再怎么着,她的脑袋也不是什么铅球地雷之类的东西吧。
偏偏沈言礼一副他肩膀很酸的样子。
盛蔷还没反应,复又听到沈言礼懒洋洋地开了口。
“盛蔷,这儿都是你留下来的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