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楞了一下,她如今要照看六个孩子,晚上累的很早就休息了,也没有去窃听宫里的秘密,还真不知道江南来信的事儿。再说以往太子给宫里书信,也会给毓庆宫一封,这次居然没有?
她疑惑的看向胡嬷嬷。
胡嬷嬷摇头,她也没收到消息。“要不,奴婢去找冯总管问问?”
“算了,没有就没有吧,说不定太子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呢。”太子身边的护卫都是好手,且还带着火铳,一般人想要对太子不利还真不太可能。就像她说的,既然没书信说不准就是要回来了。
石榴压根没往太子是太忙了,忙的连书信都来不及写上面想。
而太子也确实快要回来了。
昨日康熙看完书信大为震怒,他不认为太子会说谎,他只为自己识人不清而羞愧。甚至他只要一想到若不是太子谨慎、老大运气好,两个人说不定就交代在江南了,只要想到这种可能他就睡不着觉。
康熙一晚上没睡,等到第二日天不亮就把索额图和明珠召入宫中。
“太子传来书信,李煦、曹寅等人与江南舞弊一案有关系,朕已经让人给太子飞鸽传书,命他押送李家、曹家人入京。你二人带足兵马立刻出京去迎接太子回宫。”
李煦和曹寅的事情对康熙的打击很大,他想要亲自问问,问问这俩人为什么要这么做?难不成是他给的赏赐、优待还不够?
老祖宗说,两人是内务府包衣,既然当初拨给了他,伺候他是应该的。是他认为在那种情况下两人还不顾自身安危、细心照顾自己,内心充满感动,当年更是执意给文氏、孙氏封一品诰命。
就连两人的后背他都当做一家人看待,给足了信任和栽培。曹家先不说,李煦女儿的婚事还是他给选的,正黄旗佐领家的公子。
身为内务府包衣,女子是不能识字的,又是他给了两家优待,准备他们家的女儿可以不参加内务府小选,像其他八旗子女一样读书识字。
甚至他还交代了太子,让太子登基之后给两家抬旗,从包衣划入满洲旗。
一桩桩一件件他都给两家想好了。
没想到两家是这样对待他的。
此时的康熙还不知道李家跟乱党有关系。太子查出曹家与江南科举有关就意识到严重性给康熙递了折子。若是他知道李煦跟乱党有关,明知道范氏是反清复明的人,还加以宠信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等等,你二人接了太子之后把其他几位王爷也都接回来吧。还有那些来京赶考的学子,若是有需要也可以捎带一程。”从京城到江南昼夜赶路也要走一个月时间,到那时候乡试也应该结束了。江南混乱,还是让他们早日回京安全。
在一个能考过乡试的,也是未来的栋梁之才,保护他们也是保护大清的基业。在不危及儿子安全的时候,他是很愿意搭把手的。
索额图与明珠已经不年轻了,皇上很少启用他们,不是信不过,是不想折腾他们。大阿哥不跟太子争了,他看两人也顺眼不少,有时候闲得发慌也会把两人叫到宫里看两人斗嘴。
李煦和曹寅‘叛变’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他忽然不知道应该相信谁了。想了想还是把这两个老小子叫过来,交代一番。
两人虽然有点私心,但索额图对太子和明珠对老大的心都是一样的,他们是最不愿意见两人出事的。
两人对视一眼,索额图小心翼翼的问道:“皇上,可是江南那边出了事儿?”太子和几位王爷不在京城,朝臣们都在猜测去了什么地方,如今他们才知道感情是去了江南。
康熙沉吟片刻,叹息一声:“朕也不瞒你们,是李煦和曹寅,朕没想到舞弊案居然跟他们有关系,曹寅的妻子李氏居然还在放印子钱。据太子讲,他们从曹家搜出来的银子就有三百万两之巨。”
“不过,这些银子太子已经按照名册十倍奉还给百姓了。”对太子的这个做法,康熙是赞成的。印子钱太阴损,这个李氏简直是可恶至极。
“具体的审讯还要等他们入京再说。你们说朕对他们不好吗?啊?朕每年得了什么好东西都要给他们送一份,就连太子妃献上来的名贵花卉、毓庆宫结的石榴,朕都让人快马加鞭送过去。他们就是这样对待朕的?”
太子和太子妃孝顺,有了什么好东西都不忘记他,毓庆宫的石榴树那都是太子妃亲自打理的。不说味道如何,就冲着太子妃‘亲自打理’几个字,意义就不同。
他是真的把曹家人当自家人看待的,说句不好听的,孙氏在他心里比太后都重要。
“联合主考官卖试题、明码标价榜上名额、杀害有才学的学子,一桩桩一件件,你们说说,他对得起朕吗?”
太子并没有夸大,曹寅说他不知道这事,一切都是李氏的主意,他在给康熙的折子里也是这么说的。康熙信吗?他明显是不信的。
尤其太子还在折子里写了,他们在曹老夫人也就是孙氏的房间里搜出来百万两的银票,这个虽然太子没说,康熙也明白是怎么回事。
印子钱、买卖考卷显然她也是有份的。
曹寅明显是帮着亲娘隐瞒,把责任推给了李氏。
“这,这,”饶是经历了大风大浪的明珠与索额图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以为他俩是什么好人?俩人也干过不少坏事,但他们再坏也不敢放印子钱,尤其还是这种匪夷所思的收债规则。他们不知道印子钱来钱快吗?不,他们是知道的,但他们更知道这东西阴损。
曹寅啊,看着挺聪明一人怎么会呢?
“看,你们也不相信吧?”康熙看两人的表情就知道两人跟他一样不相信曹寅是这种人。不是他一个人受骗,心里忽然好了一些。
李煦、曹寅都是这种人,其他府的织造呢?康熙不得不多想。只是此时他也不知道要派谁去查这件事。
康熙的心情不好,把该交代的都交代清楚,就让二人下去了。索额图与明珠走出宫门,凝视着对方,他们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东西。
为什么?还不是皇上给惯的。
若不是皇上对孙氏如此客气,对曹玺等人毫无猜忌,曹家又怎么敢如此大胆?想想他们俩,皇上要是拿出当年对他们俩一半的心思来,曹寅敢?
一时间两人心有戚戚。
毓庆宫
“启禀太子妃,太皇太后有请。”
太皇太后?石榴有些疑惑的与众位妯娌对视一眼。她们早上刚从慈宁宫回来,太皇太后还说让她们好好聚聚么,这才多久就开始喊人了?
“是只叫我一个,还是我们一起?”
慈宁宫的嬷嬷有些犹豫,随后她小声的说道:“其实是苏嘛姑姑让奴婢过来的,皇上也不知与太皇太后说了什么,似乎太皇太后心情不好,苏嘛姑姑就让奴婢过来请太子妃。”
苏嘛的表情很着急,刚才那话也是苏嘛教给她的,大概是怕太子妃不够重视才会这样说。
大福晋推了她一下,“太子妃快去吧,你若是放心,我左右无事可以先帮你看着点四胞胎。”
石榴轻笑:“瞧大嫂这话说的,咱们什么关系,我不放心你们还能放心谁?你们先聊着,我去去就来。”
大福晋说这话不是没道理的,皇上刚走,苏嘛就让人来找太子妃。她知道太皇太后带太子妃不同,可怎么会这么巧?此时能让皇上和太皇太后忧心的事儿不多,她是担心江南那边出了事儿,想要留下听第一手消息。
同时她也是真心喜欢四胞胎的。长子与太子家的长子同年,幼子又与太子家的四胞胎同年,看看如今长子与弘皙的关系,她觉得让幼子跟四胞胎打好关系很有必要。
其他皇子福晋除了还住在宫里的九福晋,纷纷提出了告辞。主人不在,她们留下也没什么意思。倒是四福晋和五福晋显得心事重重,很明显她们跟大福晋一样,也想到还在江南的自家爷。
能让苏嘛开口来喊她,出的事情肯定不小,石榴不敢耽搁,衣裳都没换就跟着嬷嬷去了慈宁宫。
她到的时候,慈宁宫的大门正关着,通过较好的耳力能听见里面有说话的声音。
嬷嬷对着太子妃歉意的笑笑,随后走了进去。“太皇太后,太子妃求见。”
太皇太后明显一愣,随后看了苏嘛一眼,她冷哼,“别以为我不知道,肯定是你打着哀家的主意把人叫来的。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请?”
被拆穿了,苏嘛也不恼,只是好脾气的笑着。
偷听到这些,石榴心中就有数了。太皇太后心情是不好,但也没有坏到特别恶劣的地步。
请礼问安,太皇太后也没为难石榴。让她坐到跟前拉着她的手说道:“太子来消息了,相信过不多久人就能回来了。”
“那是好事啊,臣妾怎么觉得老祖宗不高兴?可是太子没说给您带礼物?您放心,若殿下不给您捎带特产,回头臣妾帮您锤他。”石榴说着还挥舞了下小拳头。
太皇太后没忍住笑了,“你这丫头,都是六个孩子的娘了,还这么搞怪。也不怕太子嫌弃你不稳重。”
苏嘛跟着起哄,“瞧瞧,刚才太皇太后还怪奴婢多事呢,如今就拉着人心肝肉的喊上了。可怜奴婢成了这个恶人。”她说着还拿帕子捂着脸,佯装伤心。
太皇太后看着她,“行了,知道你们是为了哀家好。”她叹息一声,“哎,哀家就是替皇上不值。你说皇上对孙氏和李家多好,她们怎么就不知道珍惜呢。”文氏也就罢了,她死得早,太皇太后就是想要怪罪也没法去怪罪一个死人。
孙氏不同,孙氏还活着呢。而且这次闹出的事儿她肯定是主谋。
孙氏?难不成是因为江南的事儿?这样想着,石榴也就问了出来。
“可不就是江南,太子已经查出来了,江宁科举的事儿就是曹家干的。曹家那人还不只是干了这一件事儿,他们的胆子大得很。”也幸亏太子机灵一开始就没想着去曹家,不然她能吓死。“胤禔也是个傻的,皇上说什么就是什么,也不调查调查就去了李家。你是不知道哀家听到这里,心都要跳出来了。”
石榴听着心里也是一抖,要不人怎么说傻人有傻福呢,按照太皇太后说的,李煦可不是什么好人,大阿哥能平安出来,还真是应了这句话。
“老祖宗就是因为这个才不高兴?别怪臣妾多嘴,他们做了违法的事儿自有汗阿玛去处置,咱们为了这群人犯不着。您若心里实在出不了这口气,到时候让汗阿玛重重的打上两板子出出气。”
她这话说的有些孩子气,可正因为如此太皇太后才愿意找她来说话。石榴很有眼色,从来不会踏出雷池一步。
“倒也不只是因为这个,哀家当年就觉得那两人不是好的。你看看苏嘛,她跟在哀家身边多少年,当年也是陪着哀家从苦里走出来的。哀家还是太后的时候就想要给苏嘛指一门好亲事,让她能安享晚年。可是苏嘛没要。”
她当上了太后日子也只是从困苦走到了微苦的地步,因为皇家还有一个多尔衮在。他和先帝最不对付,她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苏嘛就说她不忍心看着自己一个人,硬是留在她身边。
再后来多尔衮没了,她跟先帝又闹起了矛盾,直至先帝过世,幼帝登基。都是苏嘛陪在身边的。
苏嘛付出的不比孙氏多?她说什么了吗?
如今苏嘛也只是慈宁宫的掌事宫女,她地位特殊,品级也不过三品。
孙氏呢?孙氏就因为皇上出痘的时候照顾几日,就被封为正一品夫人。
太皇太后想到这个心里就堵得慌。她不是为苏嘛不值,而是觉得皇上这个封赏太过草率。
可惜皇上有时候又像足了先帝,别人越是反对的事情他越是要执行,就像但年给孙氏封赏一样。
现在呢?
瞧瞧孙氏都干了什么?
她越想越生气,刚才就没忍住吧说了皇上几句。只是这话说完,她心里就有些后悔。孙氏干出这事儿,想也知道最难过的是皇上,她说这话不是给皇上添堵?
于是太皇太后又开始怨起自己来,当然她最恨的还是孙氏。
“哀家了解皇上,也多少明白点孙氏的想法。皇子还打算让孙氏等人进宫面圣,哼,别到时候孙氏随便哭诉几句他就心软了。”
石榴轻柔的给太皇太后揉肩,她小声说道:“瞧老祖宗这话说的,汗阿玛是盛世明君,怎么会在这事儿上糊涂?别说只是个嬷嬷,就算是太子犯了错,皇上该怎么处罚还是会怎么处罚。”
“臣妾到不担心这个。老祖宗看人一项最准,既然您说她不好,那她肯定就不好。您了解皇上,她也应该对汗阿玛有所了解。您说她有没有可能为了让汗阿玛对曹家网开一面,在路上自尽?”
“也不一定要自尽,就是表现的凄惨一点,让汗阿玛同情她?”
“臣妾嫁给太子没几年,却也知道汗阿玛是个特别重情义的人。若是发现这人凄惨,再被她说些有的没的勾起回忆。”
“您不是说曹寅把事情都推给了李氏吗?这个孙氏若也如此说呢?到时候有李氏拦下所有罪名……”
说实话,石榴夸过康熙无数次,就这次她说的最违心。
太皇太后沉思,“你说的不无道理,苏嘛你让人偷偷地去找索额图,给他传话,一定要把孙氏给哀家伺候好了。把刚才太子妃说的话也带给索额图,最好让她白白胖胖的去见皇上。”
太子妃说的没错,她刚才只顾着生气忘了这茬。孙氏那个女人为了保命,或者说为了保住曹家是很有可能会自尽的。
而皇上说不准真的会因为愧疚对曹家网开一面。比如诛全族的罪责,最后只惩罚主使。对曹家的人,她现在厌恶的很,一点也不想看到他们被轻判,尤其还是这样利用皇上的感情。
“老祖宗,臣妾手里还有不少好药材,不如一道送过去。就是,”她不好意思的笑笑,“这件事若是被汗阿玛知道了,您可得帮着给兜底。”
她出这个主意可不仅仅是因为太后不高兴,更多的还是为了太子。平心而论太子肯定不想看到辛苦搜集了曹家的证据,结果被个老女人几句话,就让他的努力化成泡影。
也许是她太过小人,但却也不得不防。
只是这主意她出的和太皇太后出的是两码事。若皇上知道是她出的主意,万一把对孙氏的愧疚转到她身上来?
她可不想被皇上记恨上。
太皇太后指着她,“这事你不说,哀家也会给你兜底的。放心,就算日后皇上知道了,也怪不到你头上。”这件事硬要说跟政治也沾了点边的,若是让皇上误以为太子妃参政,对太子和太子妃来说都是不利的。
她很满意皇室如今的氛围,决不允许有人故意破坏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