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音保挑眉,没想到啊,那个看似毫无心机的童安柏居然还防着他。“主子,咱们去了江宁可要去找他们?童安柏给了我几本书,咱们若是找他们可以以此为借口。”
观音保从胤礽这边回去就遇上了童安柏,童安柏说自己也要科考没时间教导他,但是却给了他几本书。他随手翻开看了几眼,居然是《四书五经》。像这种科举最重要的书籍,伯府不知道有多少,观音保也是从小就开始学习的。他发现童安柏给他的几本书格外不一样,里面的每一句话都有批注。
字体磅礴大气,观字看人,那几本书一看就不像是童安柏的所有物。而童安柏看这几本书的模样也很奇怪,似眷恋似憎恨还有伤感。
他本想着把这事告知太子的,哪里想到一时看的入迷忘记了。
“不必,让人注意着他们的安全就行,记住要让他们顺利参加科考。”他总觉得如果这俩人参加了科考会很有意思。还有曹正德三人,孙有才居然敢臆想他的太子妃,当真是好狗胆,若不是他现在不宜多生事端,早就要他好看了。
这三人早就上了他的黑名单,胤礽打算等调查完江宁的事情,再去收拾他们。
“咦,金兄,真是巧,金兄可是前来看榜。”茶肆一别,曹正德就想要再见到胤礽,可惜胤礽比较低调,他几次拜访都没能见到人,这让他郁闷不已。
别看曹正德说的好听,其实他家与曹寅家早就出了五服,平素也不怎么往来。主要是曹寅如今正得宠,巴结他的人数不胜数,曹正德根本不算什么。
他原本的打算是借助金保成与曹寅搭上关系。曹寅喜好结交文人雅士,金保成谈吐学问都比他好,恰好附和曹寅结交名士的要求。若只是他自己,就算他顶着曹氏族人的名号去曹府也未必能见得到曹大人。
可这个金保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蓬莱客栈’确实有这么个人居住,只是他每次去的都不巧,金保成不是不在就是在忙,要么就是病了。这大半个月别说金保成,就是那个惹人讨厌的观音保他们都见不得人。
曹正德也是有傲气的,人家摆明了不想跟他结交,他也不会热脸去贴别人冷屁股。他哪里知道他这边都不准备跟对方交往了,居然会在放榜日又看到这二人。
想着自己之前的遭遇,他阴阳怪气的说道:“哎,我这次没发挥好只取得了个第十的名额,像金兄这样的人才应该是榜首了吧。”
他这话说完惹的身边的人频频侧目,有位不认识的才子直接说道:“这榜首分明姓李,你们是眼多瞎才能看成金字。”
胤礽也没往里面挤,他根本就不是江南的学子,榜单上自然不可能有他。只是像曹正德这样的人都能得到第十,他比较好奇陈修杰二人的名次。
江南有名的状元楼,胤礽这几天都是窝在那里。这届的考生考完试大都会去状元楼吃酒,兴头上也会说起自己所写的文章。曹正德没见过他,他却是见过曹正德的,也知道曹正德文章如何。
坦白讲曹正德文章很一般,他能考上胤礽不意外,谁让曹寅是江宁织造,主考官总会给曹家面子。可第十?
胤礽冷笑,这里面怕是有不少猫腻。
“曹兄,就像这位学子说的,你可是最近为了科考用眼过度了。”他一手抵唇清咳几声,“实不相瞒我考试前几天偶感不适错过了府试。”
那位学子又不合时宜的轻笑出声,曹正德的脸色很不好看。孙有才拉拉他的衣服,“那真是太可惜了,既然咱们有幸遇到,不知金兄可要一起喝一杯?”
胤礽正要回答,就见观音保从里面走了出来,他沉着脸对胤礽摇头。胤礽脸色微沉,他让观音保去看陈修杰和童安柏的名次,没想到两人居然落榜了。
童安柏给观音保的四书五经他也看过了,若两人看过这书,落榜绝无可能。
可偏偏两人落榜了。
“咳咳,抱歉了孙兄,我身体还没好,改日吧。不知你们何时启程,若是方便金某定当为二位践行。”
孙有才还想说什么,就被曹正德拉住了,他只能讪笑着跟胤礽提出告辞。
胤礽眼神晦涩的看着几人的背影,伸伸手指就有几个人凑到他身边,“去两个人跟着他们,看看他们都去了什么地方,说了什么。再去两个人把陈修杰和童安柏请到客栈。”明明手头上有这么好的范本,两人居然落了榜,胤礽怎么都想不明白。
既然不明白,他决定亲自去问两人。
两拨人一起出发,去请陈修杰的人先回来。
童安柏的眼睛微红,可见是刚刚哭过。陈修杰虽然没哭,看样子也知道心情不好,他强打起精神看向胤礽,“这位公子,不知你派人请我们过来所谓何事。不过,不管是为了什么都不重要,我二人身上并无你们所图的东西。”
“哦?”胤礽来了兴致,他伸手指着一边的椅子,示意两人坐下说话。“你怎么知道你们身上没有我图谋的东西。”不等二人回答,他把手里的书仍在桌子上,“我看了你们给舍弟的书,心中有个疑问不知二位可否给在下解惑?”
嘴里说着二位,实际上他却是看着陈修杰说的。
陈修杰坐的近一些,看到桌子上的书,手指一缩。他苦笑一声,“如今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你想问什么,只要是我们知道的,都可以告诉你。”
“姐夫。”童安柏惊讶的喊出声。他不明白之前还说要防备着他们的姐夫,如今态度怎么变了。就像刚才,那俩人只说了句‘金公子派我们来找两位’,姐夫就二话不说收拾东西跟着走了。
伸手拍拍童安柏,他看出童安柏眼里的意思。
为什么?
当然是他把曹家想得太简单了,仅凭自己和童安柏无法给陈童两家伸冤报仇。之前他还说童安柏做人要顶天立地,如今他或许要亲自打破这个规矩,陈修杰的心里并不好受。
伸手点了点桌上的书,“这书两位应该不陌生吧,我比较好奇,两位既然有此良著,为何此次府试会落榜。”
说起这次府试,陈修杰脸色难看,童安柏怒喝,“你当我们愿意啊,还不是曹贼老狗。”
“安柏。”陈修杰不轻不重的喊了一声。
这是真的有隐情?胤礽与观音保对视一眼,观音保双手抱胸,“我姐夫好心,你们若真有冤屈,说出来或许我们还能帮你们。当然你们要是愿意藏着掖着的,我们也无所谓。”
“姐夫。”童安柏看向陈修杰。
陈修杰深吸一口气,他没有立刻回答,反而问了胤礽一个问题,“二位可否告知在下,你们与江宁织造可有关系,若,若我说此时与江宁织造有关系,你们是否真能为我们主持公道?”
“这是自然,若你们真有冤屈,我自然会为你们做主。”
胤礽没回答他第一个问题,可陈修杰从他的回答里就已经知道答案。
“那么,你们到底是谁,别说什么参加科举的学子。这话也就糊弄一下安柏,在我这里没用。”
“你怎么知道我们不是学子,证据呢?”观音保没想到陈修杰居然能看出他们不是学子,明明他觉得自己演的挺像那么回事。
陈修杰扯扯嘴角,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我自己就是学子,自然知道科举的重要性。别说只是生病,就算是用爬的,对学子来说也会爬着去考场。”
显然胤礽对曹正德扯的谎言被他听到了。三年一次的机会,有的人不知道考了多少次才等到这个机会,他虽然不是大夫,也看的出胤礽身体根本不可能差到不能考试的地步。
“啪啪啪,”胤礽给陈修杰鼓掌,他眼里有着赞赏,“陈公子果然聪慧。不错,我确实不是赶考的学子,我乃当今圣上特派钦差,前来彻查江南舞弊一案。”
陈修杰楞了片刻,随后扯着童安柏跪下,“草民陈修杰见过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你怎么知道这位是太子殿下。”
陈修杰震惊的抬头,居然是太子殿下,他只是从姓氏上猜测这位是宫里出来的殿下,没想到居然是太子。
观音保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嘴巴子,看样子人家根本没猜出这位是太子。
胤礽伸手虚虚抬起,“起来吧,你们有何冤情现在可以说了吧。”
陈修杰刚站起来,听到这话又跪了下来,他对着胤礽咚咚咚的磕了好几个响头,磕的观音保都替他们头疼。
“草民陈修杰,这位是我妻弟童安柏,他大哥是三年前的府案首童安松。三年前童安松取得案首第一名,这本来是一件好事,江宁织造曹寅曹大人都派人前来相邀,别人都说有了曹大人的提携,日后童安松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可谁知,”陈修杰咬牙切齿,眼底的愤恨再也藏不住,“谁知道宴会结束后,曹大人非说童安松的第一名作假,说他调换了别人的试卷。”
他抬头直视胤礽,“太子殿下也看了那几本书,那书上的注解全部都是童安松亲笔手写,试问以他这样的人才为何要去作假。更何况他作假的那位之前名声并不响亮,县试都是在末尾。”
“说来您可能不信,只因那人是曹寅的侄子,所有人都说是童安松的错。”
“我那妻弟年轻气盛,蒙受如此不白之冤自然心有不甘。您怎么知道官官相护,他最后不但没能替自己讨回公道,还被人活活打死了。”
说到这里,陈修杰眼中落泪,他身后的童安柏更是痛苦的不能自已。
“人死了,公道没讨回来,那样的名声传回老家。我岳父母一家惊闻噩耗一病不起,后来当地县令为了讨好曹狗,对我陈童两家诸多打压。若不是我和安柏之前就过了县试,恐怕我们想要考取功名都难。”
“府试每年都有,前两次一直有人盯着我们,我们想要出来县城都难。今年学子较多,我们二人打扮成乞丐,趁人不备提前偷跑了出来,这才得以来到江宁。”也幸好每个考过县试的人都有记录,曹家没有丧心病狂到对陈童两家的人赶尽杀绝,让他们钻了空子。
只是,他们依旧太天真,府试落榜了。
如果是技不如人,陈修杰不会说什么,只是他们住的客栈也有不少学子居住其中,他们谈论最多的就是一个李姓书生的文章。陈修杰刚开始还抱着学习的态度想要看看自己与别人的差距,哪知他越听越觉得耳熟。
那文章分明就是自己所做。
“殿下若是不信,您大可出题,草民愿意与那位李姓府案首再考一次。”
胤礽支着下巴看向陈修杰,若有所思。按照陈修杰的意思,三年期曹寅假公济私把别人的文章按在自家人身上,如今三年过去他又故技重施把陈修杰的文章按在一个行李的书生身上。
但,“你可知道孤为何来到江宁。”他伸手拨弄着茶盖,似乎这样并不能让自己平静,索性又扔了下去。“曹寅密奏皇上,江南科场有人徇私舞弊,他甚至掩护了几名有冤屈的学子上京城告御状。”
“这不可能。”童安柏大声嚷嚷,随后他又想起眼前的人是当今太子,他这样好像不对,又低下头去,仿佛刚才说话的人不是他。
陈修杰虽然没说话,眼里表达的是一个意思。
胤礽不管他们信不信,继续说道:“去年,皇上派了钦差来江宁调查科举舞弊的事儿你可知道?”
这事儿陈修杰更不知道了,去年他们还在想着怎么能躲避曹贼的爪牙呢。
“钦差回禀说江南考场一片祥和,并没有舞弊的事情发生,是那几个考生自己时运不济没能考上,闹了起来。曹大人心系百姓爱民如子,又见那群人说的头头是道,这才愿意出手帮助他们。实际上曹大人对这件事并不知情,他只是爱惜有才学的人。”
胤礽重复着钦差说的话,嘴角过着淡淡的讽刺。
“殿下。”
胤礽抬手,他看向跪着的两人,“如今科考过去不过三四日,我猜你们肯定能默写的出当时的文章来。不如你们默了,孤让人去拿了原题过来作对比。如何?”
陈修杰不知道太子信不信他们,可此时除了这个他们也没有别的办法。好在二人记忆力还不错,就算不能保证全部一样,也能记个七七八八。
拿了他们的文章,胤礽看过之后就给了观音保,观音保对着胤礽点头,随后就带着人出去了。
胤礽看向陈修杰,安抚道:“你们也别担心,这件事既然皇上下旨要彻查,若童安松真的有冤屈,不管那个人是谁,肯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的。”
曹寅算什么,说句不好听的只是一个奴才。他了解汗阿玛,就算汗阿玛对孙氏、文氏有感情,可一旦触及他的底线,那也是说翻脸就能翻脸的。
科举舞弊不是小事,就像来之前汗阿玛说的,如果真让他们操控了科举,他们想让谁上就让谁,与皇帝何异?
陈修杰和童安柏松了口气,他们早就听说当今圣明,本来他们也有打算去告御状的,只是县令盯得紧,他们根本就出不去。
“殿下,草民和草民的姐夫是偷跑出来的,那县令如果发现我们偷跑肯定会对我们的家人不利。草民能不能求殿下派个人保护草民的姐姐,如今草民家也只有这个姐姐了。”他爹娘因为大哥的事情一病不起,那县令也是狠心的,怕他们与人谋划,连个大夫都不让请。爹娘没办法就这样生生熬死了。
如果让县令发现他和姐夫不见了,留在老家的姐姐等人还不知要被怎么样磋磨呢。
“小事一桩。”胤礽接着又吩咐几句,问了他们地址,让人去接了陈童氏等人过来。
这一晚谁都没有休息,全部都在等观音保的消息。
夜半时分观音保终于回来了,他脸色凝重,“殿下,奴才把这次府试的前十名全都拿回来了,您猜奴才发现了什么。”他有些同情的看着陈修杰和童安柏,原来不只是陈修杰,就连童安柏的答卷也与第十名也就是曹正德的答卷有八分相似。
胤礽把两人的答卷挑出来仍在他们面前,“看看吧。”
越看两人越是震惊。童安柏刚过十五,他成绩其实不错,三年前也是学院的老师觉得他太年轻想要压一压他的性子才没让他跟哥哥一起赶考。原本这次落榜,他还以为是自己这两年只顾着与县令‘斗智斗勇’落下了成绩,却原来他也被人顶替了。
扑通跪下,童安柏说道:“殿下,奴才发誓,这真的是奴才所作。”这上面的字迹虽然不是他的,但文章内容他太熟悉了,想忘都忘不了。
“放回去吧。”事情如何,胤礽心里已经有数,只等待最后的调查。
他想不出三日就会有人上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