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延年更加恭敬,而凌嬷嬷是有口难言。
石榴拿帕子擦擦嘴,给胤礽倒了一杯茶,“殿下别急,许是账册太多了,凌嬷嬷一时拿不了也是有的。过年的时候我也帮额娘整理过伯爵府的账册,那账册每年都会整理,到过年的时候也有厚厚的一摞高。”石榴说着,一双手还跟着比划。
胤礽一向不耐烦管理这个,加上他对凌嬷嬷信任有加,一直不曾过问过。石榴这么说,他也就以为是账册太多,想着之前自己脾气不好错怪了凌嬷嬷,有些不好意思。
石榴看胤礽的神色就什么都明白了,胤礽跟她阿玛一看就知道没管理过这些,不然他肯定不会是现在这个表情。凌嬷嬷这样有异心的人肯定是不能留在毓庆宫的,不只是她,她男人凌谱在外面仗着太子的名头干了不少事儿。
收受贿赂那是常态,如今居然还开始倒卖起官爵来了。
这可是大罪,一旦让人发现肯定会算在太子的身上。她必须趁着事情还没有传开,在刚开始的时候斩断它。
不过,她一个刚过门的媳妇, 第二天就针对奶嬷嬷传出去也不好看,这事儿就必须要太子动手。虽然利用了太子有些不好意思,石榴也没办法。
谁让太子忽然就说起账册,她原本的打算也是拿账册说是,不过是打算过几天。如今太子提前把账册给她要来,她也只能把计划提前。
石榴站在太子身后给他揉揉肩膀,轻声说着:“不如这样,让费嬷嬷、胡嬷嬷带着人去帮忙,人多处理起来也快。正好殿下还有一天假期,也趁机教教我,免得我日后出丑。”皇子大婚三天假,如今已经过去了一半,后头胤礽就要恢复之前的样子,早起上朝、跟着先生们学习为君之道。
胤礽想说他根本不懂这些,不过难得石榴开口,他有不想让石榴知道他对此毫无所知。当下答道:“这有什么,等会儿我就跟你一起看。”
不就是一个账本,他可是皇太子,就不信搞不定它。
这话彻底堵死了凌嬷嬷心底那一丝侥幸,她无奈只能带着人去拿账本。她知道自己完了,太子好糊弄,这个太子妃一看就是个精明的,今天的话,一句句全部是把她往火坑里推。她不知道是太子妃本就聪明还是身后这两位嬷嬷教导的,如果是前者她一丝翻盘的机会都没有,若是后者,她说不定还能谋算一点。
如果说胤礽先前对凌嬷嬷有一丝的歉意,在看到她们带来的账本后,只剩下难看。这些账本跟外库的账本差的不是一点半点,还没有外库一半多。就这些凌嬷嬷居然磨蹭半天,再看看把正本整理的整齐的冯延年,他心里对凌嬷嬷彻底不满起来。
胤礽是个要面子的,尤其是在自己喜欢的女人面前。凌嬷嬷一再打他的脸,胤礽怎么会忍?
“嬷嬷这段时间也劳累了,孤放你几天假回家休息休息。”
凌嬷嬷脸色惨白,太子当着众人的面说出这话,她日后还能回来?“殿下,能伺候殿下是奴婢的福气,先皇后把殿下托付给奴婢,奴婢万死不辞。”以往她也是如此,每次做点什么都会抬出先皇后赫舍里氏来。太子对先皇后的态度不同,每次她都能如愿。
太子的那几个奶嬷嬷不都是被她用这种方式一点一点的给挤兑走的?
“嬷嬷这话说的,殿下不是要赶你走的意思,而是看着你这段时间太辛苦。本宫时长听殿下提起嬷嬷,知道嬷嬷在殿下心里不一般,殿下是把你当成亲人看待的,是不忍心,是心疼你。你这话说的好似殿下是那忘恩负义的人似的。”
石榴并不觉得一竿子能把凌嬷嬷打死,她也不准备这样做,只有让胤礽彻底失望将来凌嬷嬷才不能翻身。如今这样远远不够。
她亲自去把凌嬷嬷扶起来,“嬷嬷,你就先回去放心歇着,你的位子、月钱都不会少,等你休息好了再回来。殿下和本宫这里可离不开嬷嬷。”
凌嬷嬷想说她不是这个意思,可是石榴的手劲儿很大,抓的她手疼,她知道今天这事不答应也得答应。至于说当众拆穿太子妃的面目,到了这个时候她也不能保证太子会信,说不定还会让太子对自己的印象不好。
如今也只能如此了,只希望太子妃也就是做做样子,不会真的去查账本。还有那些小丫头,并没有太子妃吹嘘的有本事。
扯出个虚假的微笑,凌嬷嬷对着太子行礼,“殿下为老奴着想,老奴实在不该误会殿下。”她心有不甘,对着站在那边个一个宫女招招手,“这是毓庆宫二等宫女月禅,她之前一直给老奴打下手,很多事情她都清楚,殿下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就问她。”
胤礽的脸色这才缓和起来,“嬷嬷你先好好休息,毓庆宫就别操心了。一会儿我让冯延年给你带几个老山参回去补补。”
“我记得我的嫁妆里还有两根上好的老山参和极品灵芝,不如一会儿就让凌嬷嬷带走那个。”
还没等太子开口,凌嬷嬷赶紧说道:“不用不用,就是这几日忙着大婚的事儿没休息好,回去休息几天就没事了。奴婢哪里用得着这金贵东西。”
太子妃给的,谁知道是什么,她可不敢要。
凌嬷嬷不要,石榴也不会强求,她也就是想在太子面前表现一下。又不是多亲近的人,不要难不成她还硬塞?
胤礽很喜欢跟石榴独处的时光,送走凌嬷嬷,他也不用人伺候,跟石榴两个人在书房看账本。这个书房是他专门整理出来的内书房,是给石榴用的。他自己原来的书房里面很多政治文件,有些并不适合石榴知道,不是他防着石榴。若石榴经常在书房停留,万一传出去对她的名声不好。
他把一切都想到了,日后办公就在这边,外院书房就是个幌子,掩人耳目用。
别看胤礽没整理过账册,石榴稍微讲解几句他就懂了。两个人一人一本的开始翻阅整理。也不只是有意还是无意,胤礽手里的账本恰好是当年元后的嫁妆。这种东西一般都有单子,胤礽一笔笔对过去发现有很多对不上。
他忍不住皱眉,他之前确实送了石榴不少好东西,其中不乏有额娘嫁妆里的。就算时隔多年他记得不清楚,有些事情隐约还是知道的。那些带有印记的特殊的东西,他并没有动过。可是这里却少了好几样。
比如,额娘曾经带过的珊瑚朝珠就少了一串,在这张单子上朝珠是二十四年没的,时间刚好是他带着石榴来内库那天。
这种事根本不可能,别说他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就算是他不小心拿错了,当时石家也会说一声把东西送回来。那是皇后朝珠,不是一般人家能拥有的,石家敢藏匿除非是活腻了。
“怎么啦,可是有什么不对?”石榴早就看到太子在拧眉,她翻完手里这张纸才停下问道。
胤礽也不隐瞒,转头问她:“你可有见过一串血珊瑚朝珠?”
石榴摇头,朝珠这东西都是有定数的,她当初被封为多罗格格的时候有多罗格格可以带的朝珠,如今有太子妃的朝珠,可无论那个品级的都不是血珊瑚朝珠。
珊瑚易得,血珊瑚难寻。她若是有肯定不会忘记。
胤礽把嫁妆单子和账本拿到她眼前,“你看,额娘但年有一串血珊瑚的朝珠,据说是汗阿玛专门让内务府给定做的。如今这串朝珠不见了。”朝珠之前还有,到了二十四年忽然就没了,那就肯定是二十三年到二十四年之间丢的。
在账本上也有解释,二十三年年末他带着石榴来过内库,拿了不少东西,或许就是那时候拿错了。当然这段话用的是疑问句,显然是不确定对不对。
“我敢肯定这东西我没见过,垂柳有个习惯,不管是谁送的东西、送给谁东西,都会登记入册,以免将来对不上账。她是从小就挑出来准备跟着入宫的,当年费嬷嬷和胡嬷嬷专门教导过她这方面的规矩。她不可能出错,更何况两位嬷嬷严格,每次登记造册都会在旁边看着。”
“垂柳不知道,两位嬷嬷不可能不认识。”
“凌嬷嬷不是留了个小丫头,说有事找她?不如把她叫进来问问。”那小丫头身段不错,一看就知道凌嬷嬷的目的不纯,但石榴并不打算多干涉。这个事弄不好凌嬷嬷自身都难保,到时候何惧一个小丫头。
胤礽低着头没说话,刚才没往这方面想,如今既然察觉到不对,他又看出不少猫腻。比如说一匣子极品珍珠后面就变成了一匣子珍珠,虽说都是珍珠,这里面也大有文章可做。
联想到凌嬷嬷之前迟迟不肯教出账本和钥匙,他脸色有些阴沉,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想把凌嬷嬷想象成这样。
他咬着牙,“走,去内库,咱们比对着看。”他想要看看事实与他想的到底是不是一样。
石榴什么都没说,叫上人带着账本就去了内库。这边胤礽和石榴在清点内库,那边皇上也知道了毓庆宫发生的事情。
这件事并不是皇上放在毓庆宫的内线上报的,而是冯延年得了胡嬷嬷的嘱咐让人上报的。其中凌嬷嬷的表情动作全部都模仿了个遍。
康熙不是胤礽,他更理性,不等来人说完就看穿其中的猫腻。赫舍里氏走得早,他也知道胤礽跟跟奶嬷嬷的关系不太一般。以前也就算了,倘若凌嬷嬷胆大妄为企图蒙蔽太子,他肯定不会放过。
刚想喊来梁九功让人去调查凌嬷嬷,随后又顿住。胤礽也大了,他不能护一辈子,这件事就当是让他们两个练手了。
这样想着,他还是叫来梁九功,“你去让人悄悄的调查下凌谱和他的妻子,这件事别让太子知道,不管查出什么让他们不要多加干涉。”
他这是怕太子心软,万一凌家犯下打错,太子会看在凌嬷嬷和赫舍里氏的份上选择轻拿轻放。
康熙对朝臣可以说相当容忍了,但欺上瞒下他却最不能忍。凌嬷嬷的行为可以说触碰到他的底线了。
他现在甚至在想,倘若凌嬷嬷真的做错了事,太子却放过了她,他也会找个理由把人办了。这种人他是坚决不会允许她在太子身边的。
凌嬷嬷不知道,她回到家屁股还没坐热,未来就已经被注定。
凌谱跟人喝完酒回到家得知凌嬷嬷回来了,拖着醉醺醺的步伐走到后院。“今儿怎么忽然回来了?有事儿?”太子大婚,大家都很高兴,尤其是太子一系的,他作为太子奶公少不得人来巴结。这不就喝的有点多。
他往床上一躺丝毫没察觉凌嬷嬷今日有什么不对劲。
迷迷糊糊想要睡着的时候,凌嬷嬷忽然使劲儿推了他几把,“起来?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我问你,我以往拿回家的那些东西你都处理干净了?”
“东西,什么东西?哦,你说那些啊,放心保证查不到你头上。”凌谱是真的喝多了,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凌嬷嬷的意思。“都是在‘黑市’上处理的。”
‘黑市’就是所谓的灰色地带,那里的东西不管是买还是卖从来不问出处。当然卖家一般就是比照市价低一半的价格去卖,而买家却是高出市场价格两倍的价格去买。‘黑市’的生意可谓是相当火爆和赚钱。
凌嬷嬷不是一般的深宫妇人,自然知道这个‘黑市’的存在。听说东西是在黑市出手的,她提着的心才算是放下不少。
‘黑市’啊,到目前为止还没人知道他的主人是谁,只知道它短短几年的时间就垄断了京城的灰色交易。
至于外面有没有‘黑市’,凌嬷嬷就不得而知了。
“好端端的怎么说起这个?”凌谱抹了把脸,清醒了些。
最近太子大婚,大家都忙,宫里宫外都戒严,凌嬷嬷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往外拿东西了。若不是她忽然提起这事,自己险些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