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的宫女还在等着美人起身,换了魂的杨南玉缓缓吐出一口气,想到马上要去给太后请安,把心里飘过的满屏吐槽弹幕关了,轻声应了一下,示意来人伺候她起床。
收到提示的宫女们立刻安静地鱼贯而入,伺候穿衣的、端水盆的、刷牙的、擦脸的、梳头的、化妆的……一个个跟流水机器人似的,动作轻柔又有条不紊,把杨南玉伺候得从起床到出门,只保持坐和走两个动作。
还没完全成为南玉的颜华有些不太自在,忍了忍,慢慢又觉得挺省心,皇家级别的伺候让人打心眼里舒服。
走出宫门的时候,她已经彻底成为南玉这个人了。
元后去世,后宫都是低位妃嫔,即便是杨南玉这个最高份位的妃子,也不过是个美人而已。
在燕朝,后宫等级分为少使、长使、七子、八子、良人、美人、容华、昭仪、夫人、皇后。
少使、长使其实就是女官。
后宫有供皇帝和妃嫔出入的藏书阁等公共宫殿,这里需要一些管理人员,还有后宫妃子衣食住行都有各司局,这些司局每年选秀会招一些出身低的官家嫡女、庶女……这些人出色的都会被封为少使、长使。
女官也是皇帝的女人,一旦被皇帝宠幸后,就自动晋升为七子。
七子往上,就得由皇帝、皇后、太后的恩封才可以晋升。
杨南玉甫一入宫就是美人,而在她之前,元后手下的后妃最高地位也不过一个伴驾最久的老人恩封为美人,和杨南玉出身差太多了,皇帝也早就不宠幸她。
南玉坐着小轿前往太后的慈安宫,心里在回顾着当前的情况。
皇帝不是个昏君,看他一辈子宠幸的女人,也很难说他好色,甚至看他在元后与柳盈盈这两个时期的行为,还带着点痴情种的影子。
前期爱重元后,于是后宫人员稀少,后期爱重柳盈盈,直接闲置后宫,这样的皇帝,也难怪独宠一人十年后,还是有少女前仆后继,想要替代柳盈盈这个皇后……
现在是杨南玉进宫的第二年,此时她的圣宠正在走下坡路。刚进宫的时候,杨南玉有才有貌有良好的教养,待人接物让人如沐春风,皇帝对她印象很好,一个月若是进十次后宫,至少五次在她这里。
杨南玉一度成为旁人口中的“宠妃”,受到老人、新人的嫉妒,还因此好几次被人挖坑、言语针对。不过原主不是普通小姑娘,这些未能伤她分毫。
盛宠一年多,原主自己也意识到皇帝对她的兴趣在变淡,来她的毓琇宫次数比去年少了一半,虽然其他人依旧比不上她,但确实有问题在无形中发生了。
原主前段时间还在努力,想要改变这个情况,但一时之间也找不到具体的原因,无法对症下药。在前世,这个问题一直留存到柳盈盈异军突起,彻底无解。
轿子轻轻晃了一下,宫女提醒她,慈安宫到了。
南玉起身下轿前,脑中还在想这事:也许这段时间,皇帝已经和柳盈盈有了一些事情,而最后那道晋封圣旨,恐怕只是一切暗潮涌动的最后结果罢了。
下了轿,寒风吹来,她微微缩了缩脖子,一道柔软又温暖的狐毛围脖立刻围了上来,大宫女访香恭身扶着她的手,伺候着她往正殿而去。
南玉来得不早不晚,里头已经坐了一些人,但也有一部分住得远的还没来,太后还在内室,只这些人坐在殿里一边喝热茶一边小声说话。
杨南玉一进门,除了另一位美人,其他人齐齐起身向她行礼问好。
南玉扬手,同往常一样,亲切地让大家平身,走到右边最上首的座位坐下,看向对面的吴美人:“姐姐昨晚睡得可好?”
吴美人对着杨南玉的心情是不太美妙的。一个年轻如花,一个年花已逝;一个出身高贵,一个起于微末;一个深得帝心,一个昨日黄花;一个初入宫就是美人前途无限,一个汲汲营营多年才坐上美人之位,一生可能也就是如此。
所以纵然杨南玉从没有对着她嚣张跋扈甚至一直谦逊尊重着她,吴美人依旧看到杨南玉这张脸就觉得刺心。
所以南玉虽然问得很自然亲切,吴美人却并没有回以同等的热度,只不冷不淡地“嗯”了一声。
原主的手腕,现在的南玉不会用也能照样画葫芦,何况她全部都懂。
所以她丝毫不以为忤。
她问好,不是为了吴美人的改观或者热情回复,而是为了展现自己的谦逊温良,所以,问好有必要,回复不重要。
吴美人冷淡的回复让南玉丢面子,但南玉脸上毫无尴尬难堪,仿佛这样的回答才是最正常的,得到回应后就十分自然地与其他人说起闲话。
在场看到这一幕的人,纷纷感叹杨南玉好气量,不愧是名门出身,与吴美人的确不同。
随后不久,其他后妃也陆陆续续到了,全体到齐一共十个人,老人五个、新人五个。
南玉重点看了一眼未来大杀四方的柳盈盈,见她虽打扮得简单素净,却正好展露了她秀美的优点,没有边上妃子的浓妆艳抹却自有一股怡然的气质,而她进门就低垂着眼睛,人家说什么都害羞地抿唇笑,或点头或摇头,一副无趣至极的模样。
皇帝除了杨南玉,对其他人都是雨露均沾,所以妃子们大多目光都在杨南玉身上,对这么个扶不起的阿斗没任何兴趣。
喝完了一盏热茶,终于,太后出来了。
太后今年四十八岁,是皇帝的生母,与皇帝的感情和古代宫廷每一对母子一样,绝不会亲密无间,但也母慈子孝,皇帝作为万民表率,很孝顺太后。
杨南玉率领众人向太后请安。
太后熬死了老皇帝,自己的儿子当家作主,自己成了天下第一尊贵的女人,日子过得很舒心,心宽体胖,面容慈祥。
她对杨南玉的印象也很好,原主是个讨好谁谁都会喜欢她的人,所以众人行礼后刚坐下,太后就笑眯眯地对杨南玉说起话。
“你昨日说头痛,可叫太医看过了?”
南玉面露感激,答话前对着太后微微弯腰表示心中的感谢之情,然后恭敬之中不失亲近地说:“多谢娘娘关心,请太医来看了,说可能是最近变天,加上前几晚看书太晚,邪风入体,多注意休息就好。”
太后就放心地点头:“那就好,你呀,书有的是时间看,再不要挑灯夜读,伤身又伤眼。”
南玉对太后露出一个讨饶的笑,带着小辈的亲呢:“是,妾身再也不敢了,痛一回也就罢了,还牢您为我们小辈挂心,实在罪过罪过。”
太后被她逗笑,睨了她一眼:“就你嘴甜能说。”话里嗔怪如同对着家中小辈,没有半点威严。
这亲密的一幕看得其他人心底泛酸,除了两个美人,其他人份位太低,太后都不爱和她们说话,杨南玉命好,也不知道是不是借了她爹的光,皇帝太后都喜欢她。
请安过后,如同往常一样,太后独留下杨南玉一人,其他人或依依不舍或羡慕嫉妒地离开。
她们真的嫉妒杨南玉得到太后偏爱,不为别的,而是怀疑皇帝对她的盛宠有太后的关系在。
南玉并没有把背后的视线放在心上,亲自起身扶着太后往内殿走。一行人绕过殿后的屏风走出门,迎面就是一个布局雅致的小院。
太后引着南玉往院子的一处去,指着唯一一棵梅树:“不是说这几日就能开花了吗?怎么花骨朵都不见?”
南玉上前,仔细查看了一番梅树的枝干、叶子,回头嫣然一笑:“您放心,它长得好着呢,怕是这几日太冷了,所以花骨朵还得躲几日。”
太后又是放心又是失望,捧着手里的暖炉,仰头看着梅树:“都说梅凌寒独自开,哀家看着也一样怕冷。”
南玉好笑,在苏嬷嬷的眼神暗示下挽着太后的手臂往屋里走:“我们人尚且怕冷呢,何况这些花花草草,梅受人称赞,是因为它比大多花草都强。它能让我们冬日里有花可赏,这可不就得好好表扬一番?”
太后爱花草,尤其是先帝去世后,她把大多时间都寄托在花草上面,亲自种花养花,跟养孩子似的,精心得不得了。
原主进宫后主动与太后亲近,因为她性格宽容从不争先掐短,太后对她印象不错,有一次让她进了自己的后花园。
进了院子不久,原主立刻明了太后爱花,她以前在家从花农处了解过一二,用这些仅有的知识暂时笼络了太后,回去后就不断钻研养花的相关书籍,还自己试着养,每次和太后独处时互相交流心得,让太后觉得她是个专业的养花能手,从此对她多了一份亲近。
众人羡慕的独一份的亲密不是她的家世性格带来的,是原主靠自己察言观色和聪明的脑袋争取来的。
但南玉也好,原主也好,她们都很清楚,这亲密仅停留在花草上,才交流了一年,她和太后只是“普通花友”而已,经不起任何打击和考验。
陪太后说了一会儿话,聊了聊开春要种的花,又约定等梅花开了,她来这边画梅,为太后第一次培育的梅花留下一份纪念。
太后很是高兴,要不是怕南玉越发遭人嫉恨,都想把人留下来一起吃饭。
南玉并不想陪太后吃饭,因为她必然是伺候的那个,吃饭这种时候,还是当个被人伺候的才愉快尽兴。
所以她很是“识大体”地告辞了,在太后又是不舍又是叹息的目光中,稳重地出了慈安宫,扭过身就催促宫人快些回去。
她早就饿了,赶着回家吃饭!
什么真爱不真爱的她不知道,宠妃的日子倒是真的很不错,一日三餐都让人充满了期待,身边伺候的宫人也十分给力,如原主所说,这日子的确舒服啊!
然而,这么舒服的生活是因为她成了皇帝的美人,所以,享受这些权利的同时,南玉差点忘了,某个讨债鬼是要上门讨债的。
这几日天气微微暖和了一些,太后的梅花终于含苞待放了,南玉开始整理自己的画具颜料,以免太后宣召时急急忙忙没带足东西,不打无充分准备的仗,只要开打,她就必须打得漂漂亮亮,给自己加分。
皇帝就是这个时候来的,门口太监通报的时候,吓得她手一抖,差点把一罐上好的朱砂给砸了。
屋内的人都神色一紧,慌张地下跪迎接圣上。
南玉不疾不徐地把捞回来的朱砂放进竹编篮子里,拢了拢两袖,莲步轻移,走到屋中央,带着点欣喜地恭敬行礼:“恭迎陛下万岁。”说完,不等皇帝开口,笑着抬头,眼睛亮亮地看着他,“陛下怎么这个时候来了?今日不忙了吗?”
皇帝身材挺高大,脸微微有点方,不过五官生得好,看上去俊朗端方,满身威仪。
南玉这略有失礼的行为并没有让他不快,对上她亮晶晶布满惊喜的眼眸,他的神色松软下来,抬手扶起人:“今日有空,过来瞧瞧你,这是在做什么?”
南玉看了一眼他牵着自己的手,忍着没动,任由他牵着自己往里走,直到一摊子没整理好的东西出现在两人眼前。
她作出不好意思的模样,趁机抽出自己的手跑到书桌前收拾:“太后娘娘的梅花快开了,我和娘娘说好要把这第一次的开花画下来做个纪念,正收拾我之前的颜料画笔呢!”
皇帝没发现她故意躲避,饶有兴致地走过来,拿起其中一个颜料看了看:“你这东西还挺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