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纸上的标题加粗加大, 何晓芸一眼就瞥见上面的题目,《当代女性榜样——从山村走出的女状元》。
虽然跟后世的“震惊!吧啦吧啦”无法相比,可她身为当事人, 看着还是觉得特别羞耻, 特别想捂脸。
而且她是第三名, 只不过前几名里就她一个女性而已, 怎么就把女状元的名头安在她身上了?
许兰香把报纸抖了抖,拿起来就读:“本报记者近日采访了……”
“嫂子别念!”何晓芸连忙阻止她,一脸窘迫,“上面写得太夸张了。”
“哪里夸张了, 我看很符合事实。”许兰香不以为然。
她对张团长爱人说:“您说巧不巧, 咱们刚说起晓芸的通知书, 就送来了。这里头还有些曲折呢,晓芸她谦虚惯了,总以为自己的成绩跟别人比起来不算什么, 填志愿的时候,并没有填首都大学,是后来成绩出来,学校老师特意找上门,请她改的志愿,所以通知书才来得比别人晚些。”
“我就说嘛, ”张团长爱人笑着说, “我家那小子, 成绩差多了,名次都排不上,他都有学校读,晓芸还不得被名校争着抢着要?能上首都大学, 那是有真本事的,什么时候晓芸跟魏营长要请客,可得记得叫上我。”
“嫂子愿意赏脸,我高兴都来不及。”何晓芸笑道。
张团长爱人又笑了笑,似是想起什么,忽然哟了一声,“都这个点了,我还有糖没分完,你们聊着,我到楼上去走一趟。”
说完,她与何晓芸跟许兰香告别,并没有看同来的那两人,便走了。
之前她是不知道那两人打的什么主意,只以为她们想要凑个热闹,才与之同行,要早清楚是这样的糊涂人,才不会掺和进来,还害她差点儿坏了跟人的交情。
魏营长夫妇二人,一个年纪轻轻,是团里最年轻的营长,一个考上了全国一流学府,将来前途不可估量,怎么会有人故意与他们交恶?
她脸色不愉的想着,回去后可得跟老张好好说道说道,放任这样的糊涂蛋到处惹事,想来她们的爱人也不是什么明事理的人。
张团长爱人走后,那两人站在那,脸色忽青忽白,精彩纷呈。
许兰香看了她们一眼,皮笑肉不笑的说:“可惜了,我们这儿没有糖吃,让你们白跑一趟。”
她们表情僵硬,勉强说了两句客套话,急匆匆离开。
何晓芸轻轻摇了摇头,她都替她们觉得尴尬。
傍晚,魏建伟下班,刚推开门,就听到何晓芸殷勤地说:“你回来啦。”
那声音跟掺了蜜一样的甜。
他看向她,见她一脸灿烂的笑容,心情不由也跟着愉悦起来,弯了弯嘴角,问:“有好消息?”
何晓芸嘿嘿傻笑两声,原本想卖个关子,让他猜一猜,自己却憋不住,欢呼着跳到他身上:“我收到通知书啦!还上了报纸!我是不是特别棒?”
魏建伟站在玄关处,外套都来不及脱,双手托着她,走到桌边坐下,何晓芸跨坐在他腿上。
“特别棒。”他点头赞同道。
何晓芸笑得眯起了眼睛,双手搂在他脖子上,整个人晃来晃去,喜滋滋的说:“我也觉得很棒。”
她高兴得像只得到一大包小鱼干的猫儿,五官神采飞扬,本就漂亮的脸更加夺人眼球。
魏建伟凑过去,在她脸颊上亲了亲,然后嘴唇下移,即将抵达目的地——
“妈妈!我回来了!”魏远航小老虎一样冲进来。
何晓芸连忙推开魏建伟,从他腿上跳下来,若无其事道:“回来啦,桌子上有糖。”
小孩见到妈妈坐在爸爸腿上,原本困惑地想要发问,一听说有糖,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哇……哪里来的糖?”
“别人分的。”何晓芸边说边回头看了魏建伟一眼,他仍坐在那儿,挑着眉头盯住她,眼里是明明白白的不满。
何晓芸冲他吐了下舌头。
不满也没办法,谁让那是他亲儿子。
魏建伟看儿子一眼,又看看何晓芸,挺无奈似的微微摇头,这才站起来,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
过完年不久,清水河收到从部队寄来的信,魏振兴拆开信看了几行,向来寡言的他,忍不住说了声好,脸上也有几分喜色。
王春花忙问:“什么好?”
魏振兴一时没回答,继续往下看。
王春花急得直拍他,“你这人,倒是快说呀!”
他匆匆把信浏览一遍,才说:“二儿媳考上了大学,是整个首都第三名,公历二月份就要去首都大学读书了。”
“真的假的?!”王春花瞪大了眼。
魏建华震惊道:“二嫂真厉害!”
王春花抢过信纸,扫了几眼看不懂,拍到小儿子手里,“读给我听听。”
魏建华从头读起,冯秋月也抱着女儿凑过来听。
信是魏建伟写的,要是让何晓芸写,可不好意思说自己考了首都第三名,还上了报纸的事。
读完之后,冯秋月惊叹道:“我听说,咱们大队今年有好些个人去考试,可是算上那几名城里来的知青在内,总共才考上了一个,晓芸可真厉害。”
“可不是么。”王春花跟着点头。
头几个月,恢复高考的政策一出来,他们这小小的清水河大队,也热闹了一阵。
主要是那些知青,有下乡早的,心知回城无望,已经在清水河结婚生子了,猛一听可以考大学,心思就动摇了起来。
而他们的另一半,担心他们考上大学回城之后,就抛家弃子,再也不回来了,自然不愿意。
于是那些日子,时不时就听到那几户人家家里哭天喊地的闹腾。
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那几人最终都没考上。
那么难考的大学,让儿媳妇考上了,多长脸的事,王春花高兴了一阵,想起一个问题,“晓芸去上学,小航是不是就没人照顾了?要不把他接回来?”
魏建华道:“您别瞎担心了,二嫂上学,小航也上学,等小航放学的时候,二嫂也回家了,这不正好吗?况且还有二哥在。”
“就你懂得多,”王春花道,又指使他,“还不去给你二嫂家里报喜?”
“知道了。”魏建华瘪着嘴往外走。
“等一下,把墙角那棵笋带去。”
何晓芸其实也给自己家写了信,只是李月桂暂时没收到,听到魏建华报的喜,她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你说晓芸也去考大学,还考上了?!”
“对呀,”魏建华说,“二嫂考了第三名,是整个首都第三名啊,要是在咱们这儿,说不定得排第一!”
“哎哟我的老天爷……”李月桂捂着胸口,喜得不知该说什么,嘴里不住道,“这丫头这丫头……这么大的事也不说一声!”
瞧她高兴得眼眶都有点红了,魏建华挠挠脑袋,说:“二嫂大概是怕您担心,婶儿,我先走了啊。”
李月桂回过神,忙说:“婶子这里有一包红枣,给你带回去。”
“不用不用。”魏建华连连摆手,转头就要走,却被李月桂一把扯住了手臂,他又不敢用力挣脱,窘迫地推辞了好久,最终还是抱着包枣子回去了。
她走后,李月桂在自家院子里转了一圈又一圈,一会儿高兴地笑,一会儿又嗔怪何晓芸不事先说一声。
如此过了许久,她下了个决定,明日一早就去买串鞭炮放,要是有人来问,她便能得意洋洋地把这个消息宣传出去。
之所以要这么张扬,也是因前些日子有件事把她给气着了。
说来凑巧,此前清水河唯一一个考上大学的人,就是知青章玉容。
她曾准备与魏建伟相亲,后来却被何晓芸截胡的事,至今都还是队上某些闲人的谈资。
之前她虽说是知识青年,可是在那些人眼中,与他们这些泥腿子也没什么区别,城里来的又怎么样,不还是得下地干脏活累活?
可眼下她考上了大学,马上能够回城,以后还是文化人,别人看她的眼光,立刻从带点酸意的鄙视变成了仰视。
那些闲言碎语的风向也变了,说她幸亏没有在乡下地方结婚生子,不然哪能考上大学?
甚至还有人说,是魏家没福气,放跑了这么好的儿媳妇。
这话听在李月桂耳里,可不把她气坏了?现在魏家的二儿媳是她女儿,那些人这么说,不就是说她女儿不好吗!
虽说她也承认那位章老师确实不错,看着斯斯文文的,跟他们乡下人不一样,但要说她比自己女儿强,李月桂是肯定不同意的。
这不,他们家晓芸也考上大学了,还是女状元哩!
看那些长舌婆娘还有什么话好说,酸死她们!
转眼到了二月份,大学开学,魏建伟陪着何晓芸一起去报到。
首都大学距离部队家属区不算远,但也不近,需要倒一班电车。
何晓芸跟参观公园似的,一脸兴奋地东张西望,这可是全国一流的学府,上辈子,她只在校门外遥遥看过一眼,一想到今后能在这里学习四年,她就止不住雀跃。
幸好魏建伟理智尚在,把她按时送到了集合报到地点。
何晓芸读的是中文系,按理说这样的文科专业,女性会多于男性,但他们专业二十来个人,只有四个女生,可见现在这个时代,女性想要读书,还是比男性难得多。
何晓芸找了个位置坐下,没多久,旁边又坐下一名女生,好奇地看了她几眼,主动开口:“我叫柳阳阳,你呢?”
“你好,我叫何晓芸。”她笑着说。
“何晓芸……”柳阳阳把她的名字念了一遍,忽然睁大眼睛,“你就是报纸上说的女状元!”
她的声量不小,引得周围好几个人看过来,何晓芸忙嘘了一声,小声道:“报纸都是乱写的,当不得真。”
柳阳阳一脸兴奋,也跟着压低了嗓音:“我把那篇报纸读了好几遍,还剪下来贴在墙上,你太厉害啦!”
看她满是星星眼,一脸迷妹见到偶像的表情,何晓芸哭笑不得。
“你是怎么考的,能考那么高的分?我觉得那些题目都好难哦,好几个不会做,我哥哥天天说我是小猪脑袋,肯定考不上大学,幸好考上了,不然会被他笑死。”
何晓芸含笑听着,看她年纪应该不大,还是少年模样,说话的语气和内容也证明了这点。
“你刚读完高中吗?”她问。
“嗯嗯,”柳阳阳连连点头,“去年夏天高中毕业,原本要到南方插队,还没出发,就通知说恢复高考了,我还想到乡下去体验生活的呢。”
她一脸好奇与天真,是从小被保护得很好的人才拥有的特性,想来那些下乡的知青,在出发之前,都和她一样拥有满腔热血,然后被生活中的艰辛苦难慢慢磨灭了。
“你会住学校宿舍吗?”柳阳阳又问她。
何晓芸摇头,“我跟家人住在一起。”
柳阳阳听了,高兴起来,“我也住在家里,好在有你,我就不是单独一个人了!”
先前她了解到,班上另外两个女生都是住校生,怕自己不合群,也想住宿舍,可是家里人不同意,她为此不开心了好久。
何晓芸看得出,她对人不太设防,寥寥几句,就透露出其家境不错,是首都本地人,家中还有个哥哥,一家人都很疼她。
她听着有些感慨,十七八岁的年纪,充满活力,多令人向往啊。
头一天报到不需要上课,只点了名,各自领到书便可以回家。
何晓芸跟着人群走出教学楼,一眼见到魏建伟站在不远处的花坛边,仰头望着树上一只鸟。
他穿着身利落的军装,身姿笔挺,容貌英俊,在来来往往灰朴朴的人群中,别提有多显眼,偏他又表情冷峻,浑身散发着生人莫近的气场,引得不少人只敢远观,不敢靠近。
何晓芸脸上不自觉扬起笑,跟柳阳阳挥手道别,轻快地向他跑去。
似乎有所察觉,魏建伟转过头来,见到她,周身冷硬的坚冰瞬间就融化了,如春风抚过树梢,令人侧目。
“是不是等了好久了,我就说让你先回去。”何晓芸埋怨似的说。
魏建伟接过她手里的书,“能回家了?”
“嗯,走吧。”
路上,他忽然问她:“每天乘车会累,要不要住校?”
何晓芸瞥他一眼,“我都不累,你累什么?不会是你嫌天天见我见得烦,才想让我住到学校去,眼不见为净吧。”
魏建伟捏捏她的手指,“胡说。”
何晓芸哼了一声。
见状,他只得又说:“怕你太辛苦。”
“辛苦我也愿意。”何晓芸道,大学是她梦寐以求的象牙塔,家里又是她可以全然放松的港湾,在这两地方之间来回奔波,她甘之如饴。
魏建伟伸手刮了刮她鼓起的脸颊,带着亲昵与讨好。
虽说是他开口问她要不要住校,但若论起不舍,他只会比她更不舍,他的大方只是假大方罢了,说不定到时候,半夜来学校翻墙进去见她的事也做得出来。
第二天,何晓芸正式开学。
天不亮的时候她就醒了,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后来魏建伟把她禁锢在怀里不让乱动,这才又朦朦胧胧睡过去。
这一觉睡得有点沉,再次醒来,窗外已经有些明亮了,何晓芸惊呼一声,一个翻身坐起来,手忙脚乱的穿衣服,边穿边哀嚎:“要迟到了!”
魏建伟在厨房里听到动静,说:“早饭已经做好了,时间来得及。”
何晓芸汲着拖鞋,跑到客厅里瞄了眼时钟,见确实还宽裕,才松了口气,去魏远航房间把他喊起来。
等她洗漱完,魏建伟已经把早饭端到桌上。
瞧他系着围裙,一副家庭主夫的样子,何晓芸凑过去,笑着亲了他一口,“幸好有你。”
魏建伟搂住她的腰,加深了这个吻。
放开时,她脸蛋红扑扑的,眼里水雾朦胧,比桌上的早餐更加秀色可餐。
一家三口吃完早饭,因为魏远航上学的时间还早,何晓芸就把他送到隔壁,等王德荣他们一起上学。
她和魏建伟一起出门,送她上了车,魏建伟才去营区。
何晓芸赶到学校,还差十来分钟上学,教室里已经坐了不少人,她正张望着找位置,就听到柳阳阳阳的声音:“晓芸,这里!”
何晓芸转头看去,柳阳阳坐在前排的位置上,旁边是班上另外两名女生,另一边有个空位。
“我早就给你占好位置啦。”她走过去,柳阳阳道。
“谢谢。”何晓芸笑道,又对那两名看过来的女生点了点头。
“这是李玲玲和吴静。”柳阳阳替她介绍。
何晓芸简单与她们打了招呼。
柳阳阳笑呵呵地说:“以后我们就是四朵金花啦。”
何晓芸笑了笑,坐下来整理了一下,把要用的书拿出放在桌上。
“对了晓芸,”柳阳阳靠过来问她,“昨天接你的人是谁?好帅气呀。”
何晓芸听了,不由转头看了看她。
这还是头一回,有小女生在她面前夸魏建伟长得帅,以往都是许兰香等人在说,她听在耳中,感觉自然是不一样的。
她发现自己有点小心眼,因为此时心里竟然在想:再帅也是我的,给你们看看可以,不能有别的小心思。
她说:“是我丈夫。”
柳阳阳瞪圆眼睛,“你结婚了?”
何晓芸点头,“结婚好多年了,还有个六岁的孩子。”
柳阳阳原本一脸惊讶,听见她后半句话,扑哧一声乐了:“我就知道是在开玩笑,你看起来没比我大多少,怎么可能有个那么大的孩子。昨天那个人是你哥哥吗?我也是我哥哥送我来的,其实我哥哥也挺帅的,就是有点爱欺负我,但他对别人很好,他参加工作好多年了,还没结婚,下次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吧。”
何晓芸又好笑又无语,这小姑娘,是在替她哥哥相亲吗?
她有点无奈地说:“我已经二十五岁了,真的结婚了。”
“我不信,你最多只有二十岁。”柳阳阳坚定道。
何晓芸摇了摇头,虽然被人夸年轻是件高兴的事,但是说真话没人信,也很无力啊。
上午的课上完,她们四名女生结伴去食堂吃饭,何晓芸不是那种自来熟的人,另外两个女生看着话也不多,要不是柳阳阳特别活泼,在她们之间充当粘合剂,恐怕一时熟不起来。
午饭过后,吴静和李玲玲回宿舍,何晓芸跟柳阳阳去了图书馆。
延续多年的读书无用论,一旦破除,大批知识分子不再压抑对知识如饥似渴的渴望,图书馆内人满为患,两人找了半天才找到一个空位。
受周围气氛影响,一向话多的柳阳阳也不说闲话了,安安静静看书。
下午放学,两人边说话边往外走,到校门口,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何晓芸又惊又喜:“你怎么来啦?”
“接你回家。”魏建伟说,对柳阳阳点了下头。
“你哥哥真好,还接你放学。”柳阳阳一脸羡慕,“那我先走了。”
她离开后,魏建伟挑眉问:“哥哥?”
“你不要乱想啊,”何晓芸解释,“我跟她说我结婚了,有个六岁的儿子,她就是不信,小姑娘还挺固执的。”
魏建伟上下看看她,点头道:“确实不像。”
她只扎了个简单的马尾辫,皮肤白皙,双颊饱满,身形纤细,此时抱着书的模样,任谁来看,都像个青春洋溢的女学生。
何晓芸一听,心里高兴,说:“她早上还说你长得帅气呢。”
说完想起什么,又拧起眉头严肃地说:“魏建伟同志,你的立场要坚定,要经受得住诱惑,可别被小姑娘夸上几句,就生出花花肠子来,听见没?”
魏建伟低头看她,含笑道:“遵命。”
她跟他说别被小姑娘勾走了,却不知道,在他看来,满校园所有的男性,都是潜在敌人。
“对了,你今天怎么这么早下班?”何晓芸问。
“今天事情少。”魏建伟接过她的书包。
何晓芸道:“事情少可不是早退的理由哦,魏建伟同志,你的觉悟不够高呀。”
“接受领导的教导。”魏建伟一本正经道。
何晓芸噗嗤笑起来。
两人回到家,魏远航已经放学了,在许兰香那儿呆着,见爸妈回来,小胖子有点委屈地说:“爸爸妈妈,你们好慢哦。”
何晓芸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茶叶蛋给他,摸摸他的脑袋,歉意道:“让你久等了。”
小孩立刻就高兴起来,“谢谢妈妈!”
何晓芸把另外几个蛋,拿给许兰香家的小孩分了。
许兰香嗔道:“又乱花钱,马上就要吃饭了,买这个做什么?下回别买了。”
何晓芸笑着不说话。
见她这样,许兰香便知是没听进去的,摇摇头,问:“头一天上学,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同学很好相处,食堂的饭也好吃。”
“我想也是不错的,毕竟是顶好的学校,就老魏不放心,还特地去接你,我说,他不会是怕你给男同学骗走了吧?”许兰香揶揄。
何晓芸颇为苦恼般嘟囔:“谁知道他呀。”
听得许兰香拍了她一下,笑骂:“你就得了便宜还卖乖吧!”
当天夜里睡觉前,何晓芸就跟魏建伟说,让他不要再去学校接她了,不然小胖子放学回家,见爸妈都不在,肯定会失落的。
之后两天,魏建伟果然没去,何晓芸跟同学也慢慢熟悉起来。
班里组织成立了一个文学组,何晓芸本来没想参加,可她女状元的名声摆在那里,自然有人再三邀请,推脱不过,只得加入了,文学组内时常有讨论会,于是她在学校里变得更加忙碌充实起来。
与另外两名女生的关系也在拉近,只是还是没有跟柳阳阳来得好。
她得知李玲玲是北方人,高中毕业后就在棉被厂工作,吴静则是南方人,下乡当了几年知青,考上大学才得以回城。
大概因为同样不住校,柳阳阳虽然对所有人都挺热情,但独独跟何晓芸特别好,两人在学校的步调几乎是一致的。
某次午休,柳阳阳忽然托着下巴叹了口气。
何晓芸颇感稀奇,看她整天开开心心的,难得有这么深沉的时候,“怎么了?”
柳阳阳把头探过来,神神秘秘道:“你知道吗,他们在评选中文系最漂亮的女生。”
“嗯……然后呢?”
“然后跟你有关!”柳阳阳说,“我觉得你肯定是最漂亮的,可是竟然有人说吴静跟你一样漂亮,她虽然也挺好看,但没你好看呀。”
何晓芸听着好笑,评选班花系花这种事,她终于也能轮上了吗?
倒不是她对自己的脸不自信,只不过她以为,什么最美校花这些名头,是后世搞出来的,原来现在的人就已经这么前卫时髦了。
她们班四个女生,李玲玲跟柳阳阳的相貌较为普通,但柳阳阳自身活泼开朗的性格,足以弥补这点。
吴静长相清秀,单论相貌的话,比不过何晓芸,但她身上有一股清冷疏离的书卷气,不少男生对她的气质颇为推崇。
柳阳阳仍在说:“这些人的眼光怎么回事嘛。”
何晓芸只好劝道:“咱们不能只肤浅的看外表,内在更重要。”
听她这么说,柳阳阳更加理直气壮了,“你是咱们系高考分数最高的人诶,还有人的内在比你丰富吗?”
“呃……”何晓芸被她堵住,干巴巴道,“分数代表不了什么。”
“我不管,反正要是最终评选结果是吴静,我就举报他们作弊!”
何晓芸哭笑不得,从包里摸出一颗平时哄魏远航的奶糖,说:“吃糖吧,别关心那些无关紧要的事了。”
最近,因为早上提前起来送何晓芸出门,魏建伟到底营区的时间比平时早一些。
林岳飞今天在走廊上遇见他,就稀奇道:“今天怎么舍得这么早来?不和弟妹你侬我侬了?”
“她已经开学了。”魏建伟说。
林岳飞这才想起来,哦了一声,然后又用手肘碰碰他,挤眉弄眼,“怎么样老魏,旁边睡着个女学生,是不是更刺激了?”
魏建伟抬眼看他,眼中有些嫌弃,“刺激不刺激我不知道,或许可以问问嫂子?”
林岳飞表情僵住,想起他媳妇儿的搓衣板,连连讨饶:“开个玩笑而已嘛,咱们可是好兄弟,你不会这么不够义气吧?”
魏建伟抱着手臂,似笑非笑,好像是在说,就是有这么不够义气。
林岳飞苦着张脸,“你不知道,上回我写信回家,说弟妹考上大学的事,问你嫂子要不要弄几本书看看,就被她劈头盖脸骂了一顿,说我嫌弃她没文化,天见可怜,我怎么敢啊!老魏,哥都这么惨了,你就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呗。”
“放你一马不是不可以。”魏建伟说。
林岳飞刚要高兴起来,就听他慢吞吞又道:“明天要交的报告,你替我写。”
“什么?你这是狮子大开口!”林岳飞气愤。
“你写报告或者我写信,选一个。”魏建伟冷酷的说。
林岳飞挣扎,又挣扎,最终屈服于淫、威,一脸憋屈,“写就写!不是我说,你今天又没别的事,干嘛不自己写?”
“下午要接我媳妇儿放学。”魏建伟正了正军帽,迈着春风得意的步伐走进办公室。
看着他骚里骚气的背影,林岳飞缓缓吐出几个字:“……靠,禽兽。”
放学后,何晓芸照例跟柳阳阳结伴往外走,忽然听到有人喊妈妈,声音有点像魏远航,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下一秒就有个小身影撞进她怀里,抱着她的腰兴奋大喊:“妈妈妈妈,爸爸带我来找你啦!”
何晓芸退了一步才站稳,抬头看向不远处,魏建伟站在那儿,对上她的目光,眼神似乎在说,这回,他可没有把小孩一个人丢在家里。
她无奈笑笑,还未说话,就听柳阳阳结结巴巴道:“你、你你……真的结婚了?!”
何晓芸点点头,摸了摸魏远航的脑袋,说:“这是我儿子,航航,快叫——”
她迟疑了一下,柳阳阳是她同学,按理说小孩应该喊她阿姨,可她实际上又只有十七八岁,这么叫显老了。
不等她纠结完,魏远航抬起头,响亮道:“姐姐好!”
“啊?”柳阳阳魂游天外,忽然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在书包里扒拉,“我、我这里有吃的!”
掏半天掏出一包小饼干,魏远航接过来,很有礼貌的说:“谢谢姐姐。”
柳阳阳下意识笑了笑,还有点恍惚,“不用谢。”
她受到的冲击真的有点大,毕竟一直以来,都坚定认为何晓芸只比她大一两岁,甚至心里还暗搓搓的打算,想把她介绍给自己哥哥,好成为一家人,猛然见她冒出这么大个儿子,她心里有点嘤嘤嘤的心碎。
与她道了别,何晓芸捏捏魏远航的脸颊,说:“小嘴还挺甜的嘛。”
魏远航很机灵地把小饼干献上去,“妈妈给你。”
“行了,”何晓芸乐道,“自己吃吧,别卖乖了。”
一家三口并排在路边等车,何晓芸问魏建伟:“今天怎么把他带来了?”
“他下午放学早。”魏建伟说。
“我知道他今天放学早,你呢?上回是营里事情少,这回事情又少?你最近怎么变得这么闲了?”
魏建伟面不改色地说:“这两天确实闲。”
营区里,林岳飞苦哈哈地趴在桌上写报告,嘴里唧唧歪歪。
一会儿怪自己嘴贱,没事去撩拨老魏,一会儿又怪魏建伟太无情,多少年的兄弟了,为了去接他媳妇,就这么对他?
禽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