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两天就要离开, 何晓芸特地回了趟娘家。
这回凑巧,她弟弟何晓军也在,魏远航一见到小舅舅, 就缠着他一起玩。
两人出了门, 李月桂在身后大声交代:“不要带小航去水边!”
“知道了!”何晓军回道。
李月桂不大放心地在门口看了一会儿, 才回头问何晓芸:“建伟怎么没来?”
“他在家里干活, 怎么,女婿没来,你就不让女儿回家啦?”
“我就随口一问,什么时候不让你回了?小没良心的。”李月桂瞪了她一眼。
何晓芸笑嘻嘻道:“妈, 我想吃青团。”
刚刚踏进院子, 她便见到地上有一堆鼠曲草, 还带着露水,应该是早上刚摘回来的。
李月桂本来就打算这两天做青团,材料都准备好了, 见女儿说想吃,当下撸起袖子准备动手,嘴上却依旧念道:“一回家就讨吃的,小航都没你馋,还不来帮忙?”
“哎,来啦。”
母女两人把鼠曲草里的杂草挑出, 洗干净后焯水捣烂, 用纱布过滤出汁液, 同糯米粉和大米粉拌匀,揉成一个绿色的大面团。
青团又叫清明果,有甜咸两个口味,咸的里头裹的是腊肉丁、冬笋丁、香菇丁等, 做起来较麻烦,现在临时做馅料也来不及,李月桂便给做成甜口。
将绿面团搓成长条,揪下小剂子,揉圆、拍扁,里头裹上白糖或者红糖,按成面饼状,锅中倒油,下入面饼,慢慢煎到两面金黄焦香,中间绵软弹牙,青团就做成了。
要是有条件,里头的馅料还可以换成桂花糖、芝麻、豆沙等。
两人一边忙活,一边说话。
“你表哥媳妇儿怀上了,你舅妈那天遇见我,笑得嘴都合不拢。”
何晓芸回想了一下,说:“挺快的,他们结婚没几个月吧。”
记得上回去女方家里下定,她和何晓芬跟着一起去,但是年底结婚的时候,她人在部队,没有参加。
李月桂点点头,“再过几天正好五个月,原本你舅妈还挺担心,你表哥那个性子,好不好都不明说,新媳妇的年纪又小,怕他们俩人相处不来,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好消息。”
何晓芸听着,原以为她妈又会借此念叨,诸如催她姐赶紧生个儿子,或者让她再生一个之类的话,结果李月桂却说起了别的事。
何晓芸心里挺稀奇,难道她妈转性子了?
其实说转性算不上,李月桂心底里,还是希望大女儿能够生个男孩,毕竟农村人最看重这个,生不出来,别人能够看你一辈子笑话。
只是自从上回,何晓芬回家,说在婆家被人催着生儿子,回娘家也被人催着生,没人给自己撑腰之后,她想了许久,还是更加心疼女儿,于是暗地里下了决心,以后轻易不在她们面前提起了。
青团做好,何晓芸把何晓军跟魏远航喊回来吃。
小胖子可知道偷懒了,让小舅舅一路背着奔回家,把他累得满头大汗。
何晓芸说了魏远航几句,又拿毛巾给弟弟擦汗,说:“下回不要干这种傻事了,你才多大?还在长身体呢,小心以后长不高。”
何晓军挠着脸颊笑:“小航其实也不怎么重。”
“睁着眼睛说瞎话。”何晓芸道,又问,“这半年读完,初中就毕业了吧,等上了高中,学习上要再花点心思才行。”
何晓军没回答,低头踢着脚下的石头。
见他这副模样,何晓芸猜到了什么,“怎么了?难道你不打算读高中?”
“……读不读,不是都一样吗。”何晓军小声道。
读完初中回家种地,读完高中,也得到地里参加劳动,他不知道读书有什么用,还浪费家里的钱。
“怎么能一样?区别大了去,你看看咱们国家那些领导人、科学家,哪个是只读了半调子初中的?”
再过一年多就要恢复高考的事,她不能说,只道:“你有个高中学历,参加两年劳动,好好表现,就有可能被推荐去读大学,当工农兵学员,要是只有初中学历,比不上别人,队里凭什么推荐你?难道你就准备在清水河种一辈子田,不想去首都看看吗?”
何晓军张了张嘴,有些动摇。
何晓芸知道他本性是好的,就是在学习上,受大环境影响,并不怎么重视,加上李月桂跟何大志又都不懂,不能在这方面给他建议。
她怕自己回了部队之后,没人管教,他又懒散了,于是说:“以后我每个月给你写信,你要按时回信,告诉我这个月学了什么内容,读了什么书,要是需要资料、课外书,只管跟我说。”
说着,她又拿出三块钱,“这些钱寄信用,多的还是给你在学校买鸡蛋吃。”
“我、我不要。”何晓军红着脸往外推,“我有钱给你写信!”
何晓芸笑道:“还知道存私房钱了?不过不管你有钱没钱,这一点我都要给你,是二姐的心意。要是以后你真能够上大学,姐在魏家腰杆都跟着挺直了,有你撑腰,你姐夫也不敢欺负我。”
何晓军立刻道:“姐夫要是欺负你,我去打他。”
何晓芸笑得更欢,捏捏他还在成长中的细胳膊,不忍心打击少年人的信心,说:“行,他要是敢欺负我,我立刻给你写信。”
在娘家呆了小半天才回去,走的时候,李月桂包了七八个青团让她带着。
她最后交代女儿:“你跟建伟在外面,有什么事好好商量,两个人都忍让一点,不要吵架,真有什么委屈,就写信回来跟妈说说,知道不?”
何晓芸点点头,“知道了,妈你快进去吧,我走了。”
李月桂冲女儿跟外孙摆摆手,眼眶有点红。
回到家里,恰好遇上魏建伟一副准备往外走的模样,何晓芸问:“要去哪儿?”
魏建华插嘴:“二嫂回来了,二哥刚要说去接你。”
何晓芸看了魏建伟一眼,把青团拿出来递给魏建华,“刚做的,还热呢。”
“谢谢二嫂!”他揣着就往堂屋跑。
魏远航迈着小短腿在后面追:“小叔叔别跑,分我一个!”
何晓芸笑着摇了摇头,转头回了房间,魏建伟紧跟其后。
“柴都劈完了?”何晓芸问他。
魏建伟点头,“回去怎么不等我?”
早上他在后院劈柴,就听她跟他说了一声要回娘家,出来的时候,她跟孩子已经走远了,显然不准备让他同去。
“又没要紧的事,干嘛都回去,你让开一点,我要换衣服了。”何晓芸推了一把,他贴得太近,让她不好动作。
魏建伟杵在那儿没动,“不让。”
何晓芸抬头看他,又好气又好笑,“幼不幼稚啊你,都几岁了,不就是我回家没带上你么,至于这样子?”
“也就三岁吧。”魏建伟说。
何晓芸扑哧一声乐了,“你儿子都不止三岁了呢,也好意思。”
他魏建伟就是好意思,没办法,脸皮厚。
见他实在不出去,何晓芸只好躲到床上,把藏青色的蚊帐放下来,快速换好衣服。
之后她推着魏建伟出房门,“走吧走吧,快吃饭了,我要告诉妈你这个大幼稚鬼。”
等到在家的最后一天,何晓芸开始收拾东西。
魏建华把魏远航的小被子小枕头送过来。
何晓芸让小孩今晚在他们这边睡,省得明天一大早离开时,吵到魏建华。
“这段时间麻烦你了。”何晓芸接过来放在床上。
“二嫂干嘛这么客气。”魏建华说,“其实跟小航一起睡,也挺有意思的。”
就算他一开始被小侄子弄得欲哭无泪,这十几二十天下来,早就习惯了,现在见他们要走,心里怪舍不得的。
何晓芸笑了笑,忽然问他:“你跟那姑娘怎么样了?还没和人家表白呢?”
魏建华一下子变成结巴,“表、表什么白?”
何晓芸便道:“男子汉勇敢一点嘛,你不说,对方怎么知道你的心意,难道你还要等人家女孩子来跟你表白?实在说不出口,你可以试着牵一下她的手,要是不拒绝,不就成了?”
“我们很、很纯洁的,二嫂你不要乱想。”她的话,听魏建华脸颊发红,丢下这么一句就跑了,似乎生怕她再说什么。
何晓芸看着他的背影摇摇头,实在瞧不出来,平时那么大大咧咧的一个人,一说起喜欢的姑娘,能别扭成这样。
魏建伟从外面走进来,道:“建华怎么了?”
“没事。”何晓芸想给魏建华留点面子。
魏建伟走到床边,坐她对面,在她脸上捏了一把,“有事瞒着我。”
何晓芸拍开他的手,抬头瞪了他一眼,“干嘛呀,你想知道,问建华去不就行了。”
魏建伟对他弟弟可没多少关心,不过事关何晓芸,才想问问罢了。
“没兴趣。”
“就是有兴趣,你也未必能知道。”何晓芸激他。
魏建伟眉头微微一挑,“我猜一猜,要是猜对了,有奖励么?”
何晓芸起身,把叠好的衣服收进行李袋里,道:“又不关我的事,干嘛问我要奖励?”
魏建伟仿佛没听见这句话,管自己猜了起来,“跟建华喜欢的姑娘有关?”
何晓芸回头瞧他,挺稀奇道:“你都知道,还问我干什么?”
魏建伟笑了笑,伸手扯她一把,把人扯得跌坐在自己腿上,又环住她的腰,把脸埋在她耳朵边。
“快起开,别耽误我做事。”房门大开着,一眼能够望到院子里,何晓芸可不想跟他拉拉扯扯的模样,被家里人看见。
她从他腿上站起来,继续收拾东西,边收边说:“我就是有点奇怪,建华的性子不是挺大方的嘛,怎么喜欢人家那么久还不敢说?”
“他从小就是个胆小鬼。”魏建伟说。
小时候,魏建华整天拖着鼻涕跟在他后面,要是不给他跟,就像个小姑娘一样哭哭啼啼的,有时他和人打架,那小子能吓到腿软,跑都跑不动。还有他从小被鹅追,被大公鸡追,不敢下水……各种糗事一堆一堆的。
何晓芸做嫂子的,都还想着给魏建华留点面子,魏建伟身为亲哥,反倒把他抖了个底朝天。
其用心,不过就是想抹黑魏建华在何晓芸心中的形象罢了,毕竟,他就是这么小心眼的人。
何晓芸听得惊叹,在魏建伟的描述中,魏建华打小是个小可怜跟倒霉蛋,能长到这么大,还长得挺开朗,可真不容易。
于是晚饭的时候,魏建华发现,二嫂时不时用一种关爱晚辈的眼神看着他,搞得他摸不着头脑。
一夜无话,第二天天没亮,何晓芸三人就起来了,吃过早饭,没让家里人送,他们走路去公社。
今日有雾,在公社上车之前,何晓芸回头望去,清水河大队笼罩在晨雾中,朦朦胧胧看不真切,只露出她常去的那座山的山峰,像一座海岛,悬浮在雾海之上。
这次离开,回来的时候就是明年了,何晓芸最后看了一眼,转头上车。
一年后,十月。
“国家和党中央领导人会议决定……恢复高考……凡是工人、农民、上山下山知青……均可报考!”
广播里的声音情绪激昂,何晓芸站在桌边听着,虽然早就知道这个消息,可是亲耳听见的时候,还是止不住激动,心口怦怦直跳。
她尚且如此,那些在十年动荡、文化的黑暗中苦苦挣扎的青年,此时的心情可想而知。
此时已经是十月,十一月底,将进行第一轮高考,筛选出一部分符合条件的人,于十二月底正式参加高考。
何晓芸已经为此准备了许久,今天之前都还很有自信,此时却忍不住有点紧张起来,她在心里暗下决心,剩下的一个月也不能放松,要更加努力复习才行。
现在只有她一个人在家,魏建伟在营区,魏远航去上学。
算起来,小孩今年才五岁半,虚岁六岁,没到上学的年龄,只是王德荣比他大一岁,今年九月份就该背上书包读小学,魏远航知道后,闹了好几天,也要去读书。
何晓芸烦不胜烦,跟魏建伟商量,干脆把他也送去,说不定小胖子上两天学,自己就嫌辛苦不去了。
不过,出乎她意料的是,这都一个多月了,魏远航竟然还坚持着,每天蹦蹦哒哒去,蹦蹦跶跶回,看小模样,在学校里还过得挺滋润的。
既然他愿意,何晓芸便随他,要是因为年纪小,跟不上进度,明年再重读一年级就好了,没有小孩在一旁打扰,她还能够专心温习。
屋外安静的走廊上传来脚步声,何晓芸心头一动,抬头看向门口,没一会儿,果然见魏建伟推门进来。
她看了眼时间,问:“今天这么早?”
“营里没什么事。”魏建伟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
何晓芸点点头,瞥见自己面前的课本,又想起一个问题:她决定参加高考的事,还没跟魏建伟商量,不知道他是什么想法。
她正思索着要如何开口,魏建伟走过来,在边上的椅子坐下,“今天的广播听了么?”
何晓芸立刻明白,他跟她要说的是同一件事。
“关于恢复高考的?”
魏建伟点点头,目光落在桌面散着的课本上,他知道她这两年一直在自学高中课文,因此下午听到广播的时候,马上意识到她对此应该会有兴趣。
何晓芸想了想,决定不拐弯抹角,直说道:“我想参加,而且也希望你可以支持我。”
魏建伟一时没说话,像是在思索什么,内心微微皱起。
见状,何晓芸心里咯噔了一下。
说实话,虽然说是跟魏建伟商量,但她先前并没有想过对方不同意的情况,毕竟一直以来,他都那么包容她,理解她,就算是在生孩子这种事情上,也尊重她的意愿,在现在这个时代,不可谓不难得。
所以,他此时的迟疑,让她的心一下子往下沉。
上大学是她的执念,就算魏建伟不同意,她也会去,但如果可以,她更希望他能够在她身边支持她,与她一起分享喜悦,而不是独自孤零零一个人。
“你……”她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的嗓音竟有些干哑,这才发觉,此时的心情比她自己以为的更加紧张,也比她以为的更重视他的想法。
魏建伟慢吞吞开口:“考上之后,你就是大学生了?”
何晓芸摸不准他是什么意思,没有说话。
魏建伟又有点可怜地说:“到时候,你可不能嫌弃我没文化。”
过了几秒,何晓芸才理解他话里的含义,心里猛的一松,忍不住拿起本子拍他,“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逗我玩!”
一边说,一边红了眼眶,刚刚她是真的以为他不会同意,说句没什么志气的话,她吓到了。
尽管她的决心不会因魏建伟改变,却真的有点怕两人会因此产生隔阂,甚至最终分道扬镳。
魏建伟躲了一下,正要再说几句玩笑,忽然听出她的语气不对,再一看,她的眼眶全红了,眼里蒙着层水雾,大概是觉得丢人,她趴在桌子上不让他看。
魏建伟愣住,紧跟着一阵手忙脚乱,至今为止,他还没见过她哭。
他站起来走近两步,伸手想碰她,却有点不敢,那副无措的模样,要是给别人看见,肯定要惊掉下巴。
“怎么了?”他最终鼓足勇气,把何晓芸从桌子上挖起来,抱在自己怀里。
何晓芸埋头在他怀中,捏起拳头打了他两拳,声音有点哽咽,“你吓到我了......”
魏建伟感觉自己的心被人揉成了皱巴巴的一团,又酸又涩又软,他放缓了语调,轻声哄道:“是我不对,别哭了,乖。”
“谁哭了?我没有哭。”何晓芸凶巴巴道。
只不过,因为埋在他胸膛上,声音听起来闷生闷气的,半点气势也没有。
魏建伟这时候可不敢反驳她,连忙说:“没哭没哭。”
何晓芸轻轻哼了一声,拿他笔挺的军装衬衣擦眼泪。
两人静静相拥,直到楼下传来兵兵梆梆的声音,很快,有人砰的一下推开门,“妈妈我回来啦!咦……爸爸也在家,你们在干什么?”
魏建伟松了口气,从没有像此时一样,觉得儿子是及时雨。
何晓芸从他怀里退开,情绪已经恢复正常,脸色平静,只有眼尾有一点发红。
和一年半前相比,魏远航长高了不少,身高即将突破一米二,完全继承了他爸的优秀基因,而且自从去上学之后,他就认为自己已经是个真正的大孩子了,主动要求分房睡。平常上下学,他又跟着家属楼里年纪较大的孩子一起走,不需要何晓芸接送,可以说是个十分省心的孩子。
只不过,这个省心的小孩,晚上睡觉的时候,还得捏着小被子的被角才能入睡,有时放学回来,也要跑房里去捏一捏,还跟他妈妈软磨硬泡,要妈妈帮忙保守秘密,别让其他小朋友知道。
“回来了,今天学校里教了什么?”何晓芸清清嗓子,问道。
魏远航把书包甩在桌上,说:“老师教我们数数,我早就会了!我同桌一直不会,他好笨哦。”
何晓芸将桌面上的书收好,打算进厨房做晚饭,听见这话,瞥了他一眼,“以前你不会的时候,我可没说你笨,现在你会了,就开始嫌弃别人笨?”
“可是他那么大了,还不会......”魏远航小声反驳。
“说不定他的天分不在这里,可能他会画画、会唱歌,会别的有意思的事,又不是所有人都必须得马上学会数数,对吧?”
魏远航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那、那我以后不说他笨了。”
“也不可以说别人。”何晓芸道,“还要一会儿才能吃饭,你先去玩一会儿吧。”
“好哦!”小孩立刻跑出门去。
魏建伟也进了厨房,跟她一起准备晚饭。
他对刚才何晓芸哭了的事还心有余悸,一边干活,一边时不时瞄她两下,颇有点小心翼翼的感觉。
直到何晓芸受不了这样的氛围,瞪他一眼,笑骂两句,他才恢复正常。
晚上,魏远航听说了何晓芸要考大学的事,颇为惊奇,在他心中,妈妈已经是大人了,怎么大人还要读书?
何晓芸说:“只要你想,胡子一大把了也能够读书,跟年纪有什么关系。”
魏远航想了下自己变成个老爷爷,弯着腰,辛苦地背着书包的模样,连连摇头,“不想不想,我不想。”
参加高考的事,何晓芸没想遮遮掩掩,因此过两天,许兰香就知道了。
“我听小航说,你要考大学?”
何晓芸笑了下,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就是想试一试,不一定考得上,到时候嫂子别取笑我。”
“笑你做什么?”许兰香说,“你还有勇气试,我连试都不敢试。”
她又说:“真好啊,你年纪轻轻的,孩子也上学了,要是能上大学,以后有份好工作,不比一辈子带孩子做饭好?”
“嫂子现在多大年纪?说不定也能考呢。”何晓芸说。
许兰香听笑了,“我可算了吧,没听过鸡爪子能拿笔的,不是那块料。你好好考,考上了,嫂子做一桌好吃的给你庆祝。”
“好,借嫂子吉言。”何晓芸笑道。
“不过,”许兰香又说,“到时候肯定有人会说风凉话,你听了别放在心上,咱们不用学那些人嘴碎,只要做出成果来,自然能够打他们的脸。”
何晓芸自然点头。
另一头,魏建伟也被林岳飞扯住了问话。
“我听说弟妹要参加高考?”
“你从哪听的?”魏建伟问。
林岳飞摆摆手,“这你就不用问了,咱们营里那么多人,总有可以透露给我的,我就想知道真的假的?”
“真的。”
“哎呀......”林岳飞感叹,“当初弟妹给你写信,我看到她那字迹,就觉得不简单,果然!以后弟妹就是大学生了,老魏,你这大老粗可有点配不上人家呦。”
魏建伟没理,林岳飞的话,让他又想起了前天两人的谈话,当然还有她落泪的场景。
当时看见她哭,他心里慌得不行,此时回想起来,又觉得那会儿她的样子,既可怜又可爱,只想狠狠揉进怀里。
“老魏?老魏?”林岳飞在他面前晃晃手,一脸嫌弃,“想什么呢?表情看起来好猥琐。”
魏建伟连眼角余光都懒得给他,转身走了。
“别走啊,我还有话问你!”林岳飞追了上去。
虽然决定好好复习,何晓芸倒也没有整天闷在屋里,除了偶尔到市场买东西,每天她都会到楼下自己开辟小菜园里逛一逛,既能拔拔草松松土,又可以放松一下。
她的菜园不怎么大,东西却种了挺多,此时豆角长得正好,茂密的藤叶爬满竹架,密密麻麻的长豆角挂下来,人往里面一蹲,从外面看,连个衣角都看不见。
何晓芸摘够今晚要做的菜,又顺手拔了下草,正准备猫着腰走出来,忽然听见有人提到魏建伟,不由蹲住了。
就在她不远处,有两个人一边摘菜一边说话。
“你听说了吗?魏营长的爱人要去考大学。”
“哪个魏营长,住二楼那个?”
“除了他还有谁?”
团部没有属于自己的家属区,是并在师部里面的,所以何晓芸住的那栋楼,除了魏建伟他们团几个营长副营长以外,也住了其他团的干部及其家属。
而除了许兰香等人,何晓芸跟其他人没什么来往,平时遇上了,也就点头的交情。用许兰香的话来说,大家不是一路人。
现在说话的这两位,和何晓芸就不是一路的。
“魏营长的爱人……她不是从农村来的吗?”
“对,就是从农村来的,忽然就说要高考,她大概以为大学是路边的小饭馆,谁想进就能进的吧。”
“话也别说那么笃定,说不定就给她考上了。”
另一人笑了一声:“不是我看不起谁,可你瞧她,哪一点像是能读书的样子?也就脸长得好看,一副娇娇弱弱的模样,把魏营长迷得五迷三道,我听说,她连洗脚水都让她男人给端呢!”
“不会吧?魏营长可不像是会端洗脚水的人。”
“我亲眼看见的,能有假?说不定,男人就喜欢她那样的,要不然,怎么从前你想把你表妹介绍给魏营长的时候,他死活都没看上眼,转头就结婚了?”
“唉,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别提了。”
“不说那个。咱们就等着吧,能不能考上也就一两个月的事,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她要去考大学,到时候看她怎么收场。”
何晓芸脚都快蹲麻了,那两人才离开,她直起身,好一会儿没动,既是为了等这一阵麻劲过去,也是想不通,她自问平时没有得罪过谁,怎么就让人这么看不爽?
她把那两人的话,再次从头到尾捋了一遍,发现原因可能不是出在她身上,而是魏建伟?
那个几年前想把表妹介绍给魏建伟的人,虽然没说太多话,可寥寥几句,话里话外都透着不易察觉的贬低和挑拨,另一个人被她这么一引,自然什么话都往外倒。
说来说去,就是魏建伟太优秀了,让别人看着眼热,其他人又看不惯他对她太好,所以在这暗戳戳的吐酸话。
如此一想,何晓芸顿时神清气爽。
不就是嫉妒她么?慢慢来呗,以后嫉妒的日子多了去了。
傍晚,何晓芸在厨房里炒菜,魏建伟下了班回来,手里拿着个纸包。
“是什么?”何晓芸问他。
“参片,补脑的。”
何晓芸一听,顿时无语。
这些日子,他每天都往家里带东西,今天是核桃,明天是猪脑,也不晓得他整天呆在营区里,到底是从哪里搞来的,但凡听说可以补脑,通通买回来给她吃。
何晓芸仿佛在他身上,看到她那个时代,家里有孩子参加高考的紧张兮兮的家长形象,就差去庙里求神拜佛,为她上香了。
她怎么觉得考个试,他的神经绷得比她还紧呢?
魏建伟还在介绍参片的吃法,“泡水喝就行,隔天喝一次。”
见她不说话,他问:“听到了没?”
“听到了,”何晓芸有气无力道,“你知道么,我有点感动。”
魏建伟一听,嘴角刚要弯起来,就听她接着说:“我觉得你像我爸爸。”
他的表情裂开了。
晚上,一家三口围在桌子边,魏建伟看书,何晓芸复习,魏远航则在临摹数字。
小孩以前可坐不住,自打得知妈妈也要上学之后,他在学习上的兴趣就大大增加了,每天都能由爸妈带着,写一页数字。
“妈妈,我写完了。”
何晓芸拿过去看了一眼,脸上表情有点惨不忍睹。
小胖子是写的很认真没错,可是写出来的成果真的让人不敢恭维,字迹大大小小,扭扭曲曲,3写得像条蚯蚓,8则像两个叠在一起的南瓜,表面还坑坑洼洼的。
当然,孩子的信心要多鼓励,不能打击,她打了个勾,还在纸上画上两朵小红花,说:“不错,写的比昨天好,明天要是还能写得更好一点,就给你三朵小红花。”
“太好喽,我很快就能有十朵小红花啦!”魏远航蹦起来欢呼。
何晓芸跟他约定好了,每集齐十朵小红花,就奖励一根冰糖葫芦,所以小孩现在劲头足着呢。
她把书合上,将小孩带回他自己的房间哄睡,出来时,魏建伟已经将东西都收拾了,她便换上睡衣,准备躺下睡觉。
但是另一个人却不让她如愿,一晚上烙煎饼一样,把她翻来覆去的。
何晓芸终于受不了,主动求饶:“别了,我想睡觉……”
魏建伟啃着她的嘴角,声音低哑:“不是说要喊爸爸,还喊么?”
何晓芸扬起手,软绵绵的一巴掌糊在某个小心眼的男人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