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淑静睡得正香, 被顾清溪这么推醒,也是纳闷了:“怎么了?”
顾清溪知道自己说的话很荒谬,说出来也许别人都不信, 但是那种强烈的预感冲击着她每一个细胞, 熟悉的场景重现, 她知道今晚一定会出事。
热血上涌,身体的每一处都紧绷着。
当然不能坐以待毙,那些死在坍塌事件中的学生,都应该拥有美好的人生,也许考上大学,也许考不上回去种地,也许娶个媳妇嫁个男人吵吵闹闹,怎么样不是活,只要活着, 就能看到春暖花开,看到四季轮回,怎么都比死了强。
她鼻子有些发酸, 眼睛也泛红, 不过还是说:“淑静, 我刚做了一个梦, 梦到学校的宿舍楼坍塌了,死了好多学生,还有很多成了终身残疾, 我们去叫醒他们,让他们逃出来吧。”
闫淑静揉了揉眼睛, 慢慢地清醒过来, 她觉得顾清溪这是做梦做傻了。
“清溪, 你醒醒,外面打雷下雨呢,你只是做梦了。”
“不,淑静,你能不能相信我,帮我一起,我自己一个人没法通知那么多人,我还需要洋车子,我没有钥匙,你得帮我找找你家的车钥匙。”
“清溪,你真得只是做梦——”然而闫淑静说完这话的时候,屋子里瞬间犹如白昼一般。
是一道闪电。
闪电划过长空,房间中所有的一切在这一瞬间清晰可见。
于是闫淑静看到了顾清溪。
她熟悉的顾清溪眼神一直是温柔清澈的,但是现在,她安静地望着自己,微微抿着薄唇,眼神中是舍我其谁的沉静坚毅,是豁出去一切都要拼命到底的勇气。
闫淑静愣了下。
她不明白顾清溪怎么了,但是她竟然觉得,也许顾清溪说得是对的,学校里的宿舍确实情况不太好,一切都看起来很危。
只不过……
“清溪,可是我们能做什么,老宿舍多少年了,不可能整修啊,那是学校领导干的事,不是我们——”
她这话还没说完,就听得一声轰隆隆的巨响,就像是要响在她们耳朵边,响得让人浑身一个哆嗦,心都跟着停止跳动。
紧随之而来的,是一声雷,震天响的雷。
而在那雷声中,是淅淅沥沥的雨水声,雨水扑打在窗户上,又沿着玻璃窗往下淌。
闫淑静缓慢地挪过去视线,看到玻璃窗外那黑压压的天,仿佛这个世界已经走到了尽头,仿佛除了房间之外,所有的一切都被淹没了。
“淑静,你不觉得今天这天气很异常吗?学校宿舍本来就漏雨,真有个什么,你想,会有什么后果?”
闫淑静更加清晰地意识到,顾清溪说的是对的,也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但她考虑得没问题,确实很让人担心。
但是——
“就算,就算要出事,我们,我们怎么办,别人也不相信我们啊……”闫淑静咬着唇,很是为难地皱眉。
处在安全的房间中,坐在舒服的床上,面对一件未知的事情,逃避几乎是下意识的,而且这件事还有着充分的理由,毕竟这么一件事,应该是别人操心,不是自己操心的,自己又能做什么,只是两个学生啊。
顾清溪,却是已经想得很清楚明白了,她攥着闫淑静的手:“我想了,咱们老师也都住在学校宿舍里,老师的宿舍条件也非常不好。我们现在就跑到学校,找我们老师,让班主任王老师以班级安全的名义,将学生聚集到我们平时考试的大礼堂里,同时我们把声音闹大了,让别的老师也这么干,也许能有用。”
至于二中的,她也不知道了,只能寄希望于时间来得及,到时候跑到二中,去闹出大声响,这样他们至少不会都睡去,只要不睡去,坍塌的时候,就有可能跑出来,上辈子当时出事后,有不少学生都跑出来了。
闫淑静想了想,想起来那漏雨的宿舍和教室,觉得有道理,纠结了一番,最后到底说:“行,那我们去干!”
顾清溪听着这话,心里感动,她知道自己莽撞了,也许这一世,那个塌陷的宿舍依然不是一中,也许自己白忙活一场,没有被自己影响到的宿舍依然坍塌了,但是因为自己知道惨剧的发生,所以明知事情不可为,却依然要干。
不干,对不起自己。
但是闫淑静不同,她根本不知道。
她明明是那么文弱安静的一个小姑娘。
“如果我想错了呢?”她握着她的手,这么问。
“错了就错了吧!”闫淑静倒是无所谓:“反正就是折腾一趟,大不了被罚写检查,说我们妖言惑众,那又怎么样,反正今天已经不是过去了,不至于把咱们抓起来。”
“好,那咱们就去干。”顾清溪只觉得血液往上涌,热血蒸腾间,她想她当不了超人,但是却能当一个力所能及的普通人。
当下两个女生赶紧起来穿衣服,穿上衣服后,闫淑静跑去找来了围巾油布雨衣还有钥匙:“咱两骑着洋车子过去!赶紧去学校。”
两个女生一切收拾停当,开门就要往外走,谁知道一开门,就见外面一个人正也要进来。
那人惊了下,屋子里两个女生也惊了下。
待到看清楚对方,闫淑静突然惊喜起来:“爸,爸,你得帮我们一件事!”
闫守新看到女儿这样,自然是愣住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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闫淑静把这件事说给了闫守新听,闫守新自然是觉得荒谬,不过顾清溪说起现在宿舍的情况,快速而详细地描述了一番,她为了赶时间,说得非常简洁,但也说得非常形象,之后又提起这种宿舍其实早应该维修,在这种风雨天气,很容易出事。
“本来今年气象就反常,按说这种雨应该是夏天比较多,现在这个时候,先是春雨几天一直这么潮着,现在又下大雨,出事概率比夏天暴风雨出事概率更高。”
顾清溪说得有理有据,闫守新也被打动了。
他皱着眉头沉默了一会,其实为什么今天加班到这个时候,就是因为气象局发了异常天气通知,需要通知到下面各公社各村,可是学校呢?如果这个时候,学校真出事了,那怎么办?
这一刻,一个政府工作人员的责任感让闫守新意识到,两个姑娘想到的这个,是他遗漏的,也是他应该做的。
他当即道:“你们现在骑着车子,马上赶过去学校,找到你们学校老师和领导,通知他们尽快让学生离开年久失修的宿舍,我重新过去县委,提一下这件事,马上组织人手对学生进行转移。”
顾清溪和闫淑静面面相觑,两个人都兴奋起来,毕竟两个姑娘家,人微言轻,怕是说服老师都需要一些时间,但是现在有闫守新出马就不一样了,那是更有权威性的人,学校老师会听的!
当下两个人连连点头,闫守新赶紧骑着车子回去县委,毕竟他们刚说下班,有些可能还没出县委大院,还来得及,而顾清溪和闫淑静则先走一步,赶紧赶去学校。
闫淑静打开自行车锁,顾清溪骑着,带着闫淑静。
风很大,雨水浇下来,即使是蒙着一层油布,但雨幕也笼罩在眼跟前,让人几乎睁不开眼,呼吸也困难起来。
天又冷,顾清溪便是拼命地瞪着车蹬子,但身上依然冷得直打哆嗦,闫淑静蜷缩在后车座上,使劲地抓着顾清溪后背的衣服,她可以感到那衣服已经湿了,也可以感觉到顾清溪瘦弱的身体多么拼命地在蹬着车子,她是用尽了所有力气。
闫淑静大声喊道:“清溪,咱要不走路吧!”
雨水冲刷之下,这声音都变得缥缈起来,顾清溪听到了,咬着牙,想说话,但一开口,喘气更艰难了。
她眯着眼睛,让雨水不再冲进自己的眼睛里,大口喘着气说:“那样太慢了,再坚持一会!”
闫淑静:“换我,我来骑。”
骑车子,顶着风雨,不但太累,而且风扑打着雨全都浇身上,人哪受得了。
顾清溪知道闫淑静是娇生惯养的独生女,平时根本没干过啥活,自己再怎么着也是农村孩子,好歹也做过一些,怎么都比闫淑静强,自然不答应。
可谁知道,正使劲蹬着,前面突然“咯噔”一声,前车轮竟然重重地撞在了一块什么上,紧接着顾清溪还没来得及反应,车子就摔倒了,顾清溪和闫淑静也被重重地甩在那里。
天黑,地上都是水洼,两个人摔在水中,雨水浇下来,简直是成了泥人。
闫淑静“哇”的一声哭了,她趴在那里:“怎么办,怎么办呢?我们怎么办?”
顾清溪看到,她头发混合着泥水黏在脸上,像一个落水鬼那样狼狈。
她抹去了脸上的泥水,深吸了口气,爬起来,之后将闫淑静拉起来:“走,我们跑着过去,一人通知一个学校。”
闫淑静抹了一把眼泪:“好。那我去二中,我认识二中一个老师,他和我爸是朋友。”
顾清溪点头:“我去我们中学。”
两个姑娘互相扶持着,撑着打颤的腿儿顶着雨往前走,终于到了学校那条街道上,两个人互相握了握手,一个去二中,一个去自己学校。
顾清溪走到学校大门口的时候,开始砸门。
如果是之前,她可能还收敛一些,但是现在后面有了闫守新撑腰,她肆无忌惮地砸门。
但也许是雨声太大,而那守门的大爷睡得太死,砸了好几下竟然没反应。
她急了,这怎么行,那个坍塌随时可能发生,必须争分夺秒。
当下心一横,她直接顺着那铁门往上爬。
这大铁门有些年月了,并不算太高,这是挡君子不挡小人的,顾清溪再怎么样也是农村长大的,爬树还是会的,虽然下着雨,这铁棍打滑,并不好爬,但她到底是爬上去,并小心地翻身进了学校。
进了学校的时候,瘸腿的看门大爷也没醒,她顾不上别的,径自往校园里面跑去。
她知道班主任王老师的宿舍,王老师一家子住在学校十平米的小平房里,她径自跑过去,便开始敲王老师家的门。
敲了好几下,也没动静,她只好气喘吁吁地喊:“王老师,是我,我是顾清溪。”
她拼命地用最大的声音去喊,然而喊出来后,听在耳中,才知道有多虚弱无力。
好在里面传来了回应,是王老师爱人的声音,王老师爱人显然也是战战兢兢:“什么人哪?”
顾清溪顿时看到了希望,她连忙说:“我是顾清溪,是王老师班上的学生,我是有事来找王老师,记事!”
说完后,她赶紧补充:“师母,你别担心,就我一个人,确实是有事!”
王老师是经过那些年的,估计看到学生半夜敲门,心里先怕了,她说这话是为了让师母放心。
果然,王师母听到这话后,过来打开了门。
打开门后,王师母看到顾清溪,也是吓了一跳:“你,你这是怎么了?”
她约莫记得班上有个这样的女学生,长得好看,也乖,听话,学习好,她见到过,大致也能认出来。
但是现在,站在门外的女生,头发乱糟糟地披散着,左边脸上还染着血,就像半夜敲门的女鬼一样!
王师母当场吓傻了。
顾清溪知道自己吓人,赶紧抹了一把脸上,快速地向王师母解释了这件事,解释的功夫,王老师也过来,听说了,二话没说,穿上衣服,就嘱咐自己媳妇:“你领着孩子,先把各家老师都叫起来,让他们也赶紧行动起来,我这就跟着清溪过去学生宿舍。”
他没说的是,其实他一直都没睡,就在这里辗转反侧,担心宿舍漏雨,担心学生受罪,他也犹豫着要不要去通知学生们,但是事关重大,学校领导没有通知,他一个普通班主任这样做合适吗?再说他也没想好怎么安置学生,如果万一安置的过程中出了事,他会担什么责任?
一个老师的师德,一个做人的基本良心,他都有,但是过去曾经遭遇的一些事,让他年轻时候的骄傲沉淀为了骨子里的低调,许多事,并不敢出头,那些事彻底停了也就几年时间,心里的烙印还在,并在午夜梦回时隐隐作疼。
如今在挣扎纠结的时候,顾清溪来敲门,而且理由很光明正大,是县委里的人传信,这么一来,他终于有了勇气。
这个时候雨势竟然稍微缓了下来,王老师领着顾清溪沿着走廊快步地跑,跑着跑着,王老师突然停了下来:“你去女生宿舍,我去男生宿舍!”
之后他想到了:“清溪,你去女生宿舍,然后再去咱们班男生宿舍,我先过去高一还有初中的宿舍,那边在围墙边上,更容易出事。”
顾清溪作为一个女生,去男生宿舍叫人,显然不合适,但是关键时候,自然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顾清溪连忙点头:“好。”
一时迈步走的时候,王老师却又叫住了她。
“顾清溪。”他喊她,声音竟然有些颤抖。
“怎么了,王老师?”顾清溪有些疑惑,她一直觉得老师很坚强稳重,没想到现在他异常激动,情绪很不稳的样子。
“谢谢你。”说完这个,王老师转身,一头扎入了雨幕之中。
顾清溪稍怔了下,就想起来上辈子一个细节。
上辈子,当那天二中出事,她看到王老师和大家宣布了这件事后,便背过身去,他应该是擦了擦眼泪。
其实擦眼泪并没什么,听说了这种惨剧,谁不想哭,但是她总觉得,在王老师转过身的那一刹那,她看到他含泪的眼中有着负罪和纠结,又多少有些庆幸。
那个眼神太复杂,她并不能读懂。
以至于很多年后,偶尔间自己讲课的时候,看到教室的窗户,或者看到眼前的黑板擦,她眼前就会浮现出过去一些画面。
那些画面,甚至也许并不是什么有意义的,也不是和自己有关的,但就是会在不经意间冒出来。
淅淅沥沥的雨水从屋檐边缘落下来,她低头往前跑,手指下意识地撩着紧贴在脸上的油布,当凄冷的风吹在手上的时候,她突然明白了。
其实上辈子的王老师也许纠结过,曾经在风雨交加的夜晚辗转难眠,只不过他并不敢多走一步。
后来出事了,坍塌的是二中的宿舍,他是庆幸,愧疚,但也后怕,怕自己一念之差不曾做出什么,自己的学生就那么遭殃。
这一世,自己过来,其实并不是自己说动了他,他也不需要劝说,他只是需要一个很小的外力推动罢了。
这么想着的时候,顾清溪已经到了女生宿舍门前,她想着是先叫了女生宿舍的门,让她们互相传信过去大礼堂,之后自己再去男生宿舍那里。
当下跑过去,疯狂地敲门,舍管阿姨抱怨着打开了门,打开门后,顾清溪赶紧和阿姨提了这事。
阿姨:“啥?不就是下雨,至于——”
她话说到一半,顾清溪冷着脸说:“阿姨,这件事事关重大,不出事怎么都行,出了事,你能担负得起责任吗?”
她本来大半夜奔波,脸上已经惨白,如今这么冷下脸,倒是把那阿姨吓得不轻,连忙说:“行,行,叫人,我叫人还不行吗?”
阿姨过去叫人了,顾清溪也没闲着,看到旁边有一个车喇叭,那是废旧淘汰车子上的,平时要大家就寝的时候,阿姨会按动那个车喇叭,按下来声音很响,顾清溪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拿过来那个按。
她这么一按,刺耳的声音顿时回响在宿舍的走廊过道上,不少人开始醒来,宿舍里发生了抱怨声。
顾清溪开始喊了:“都起来了,王老师说了,让大家去礼堂会合!”
她这么一喊,自然有人揉着惺忪的睡眼披了衣服出来,大家一个个抱怨着说:“这是要干啥,大半夜的,外面下雨的,我们怎么过去大礼堂?”
也有人小声说:“学校要干嘛,又要我们检查啥!”
上次查宿舍的事大家都还记得呢。
顾清溪便将为了安全,打算把大家转移到大礼堂的事说了,一时之间,有人自然是听了,本来这宿舍滴滴答地漏雨就挺害怕的,甚至还庆幸“学校真好,半夜还操心着我们的事”。
但是也有个别的,就是不想动弹,觉得被窝里挺舒服的,干嘛要出去受罪?
“不就这一晚上,至于吗?”有人大声抱怨说:“再说大礼堂怎么住?男生女生一起吗?那我们怎么办?”
这一说,算是说到了关键,有人就不乐意了。
顾清溪见此,知道自己多说了没用,便径自过去宿舍。
宿舍里,彭春燕还在抱着被子睡觉,胡翠花在那里皱着眉头惊疑不定,顾清溪直接过去将彭春燕揪起来:“班主任让我通知你们,说下雨天宿舍危险,为了大家的安危,尽快去大礼堂,别耽误。”
彭春燕:“啊?”
顾清溪再一次重复:“是王老师说的,怕下雨天大家出事,让大家去大礼堂,大礼堂是前几年修的比较安全。”
胡翠花皱眉:“你,你这是啥意思?会出啥事?让我们去哪儿?”
顾清溪不想理会了,她实在没有时间,特意跑来说一声已经仁至义尽,当即转身往外跑。
胡翠花却扯住她袖子:“为什么去大礼堂,大半夜的,你得说清楚啊,你不说清楚,我们凭什么就因为你一句话跑去?王老师怎么会找到你,他怎么说的?他说为什么了吗?”
顾清溪:“我说了,王老师说的,不要问我为什么!你要去就去,不想去,没人非逼着你去,宿舍如果出现了危险,那是你自己的决定。”
说完这个,她径自跑出去,她还得去男生宿舍。
她实在没有精力去一遍遍解释了,而且她很累,也很疼。
刚才骑着车子摔倒的时候,她应该是胳膊那里摔伤了,擦破了,所以各处都蹭上了血,当时身体是麻木的,冷得僵硬,没有感觉,现在跑了这么一遭,血液流通,身体恢复了知觉,那种刺骨的痛就阵阵袭来了。
她已经向闫淑静解释过,向闫守新解释过,向王老师解释过,向舍管阿姨解释过,向宿舍被惊醒的人解释过,同样的一个问题,她的耐心越来越少,没有办法再去单独给某个人解释了。
她跑过去男生宿舍的时候,把社管阿姨的车铃铛也顺手带走了,到了男生宿舍门前,也不敲门了,就开始按铃铛。
铃铛响起,舍管的老头子被惊醒了,他脾气不好,骂咧咧的,紧接着也有男生被吵醒了,大家都出来看怎么回事。
宿舍门开了,顾清溪把事情再次说了一遍。
说到现在的时候,她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感情波动,只是机械地将之前说过的话重复一遍。
一群围着棉袄的男生,惊讶地看着顾清溪,他们没想到还有这种事,而且一个女生突然闯入了男生宿舍,怪怪的。
人群中,孙跃进突然道:“王老师呢,他咋知道的?怎么不是他来通知我们,反而让你来通知?”
顾清溪看了他一眼:“我只是通知你们去大礼堂,你实在不想去,可以不去。”
孙跃进冷冷地盯着顾清溪,没说话。
顾清溪只觉得他的目光充满了不舒服感,那是走在山里的时候被暗地里的毒蛇盯上的滋味。
顾清溪之前是反感孙跃进,但也只是反感而已,没想到他竟然还可以这么让人厌恶。
当下她也不看孙跃进了,望着大家:“各位,我已经通知了女生宿舍,女生宿舍不少人已经前往大礼堂了,大家尽快,这宿舍情况大家也知道,漏雨厉害,要是真出什么事,后果不堪设想。”
说完这个,她赶紧重新跑去了别处。
这个时候王师母通知到的老师也都起来了,一个个有的衣服都没穿好,或者油布也不披,都跑出来各处通知学生撤离大礼堂。
因为外面已经有人在走动了,事情闹大了,后面的反而好办了,不用再解释,只说要撤退就行了,大家看别人都去了,自己也都不甘落后,会跟着过去,人就是这样,从众心理。
顾清溪眼看着各处宿舍都行动起来了,总算放心了,看起来一块石头已经激起一片浪。
疲惫的她无力地倚靠在一处屋檐下,仰脸望着天空。
午夜的天空像是被湿墨泼过一般,大片大片晕染的暗色,广袤神秘,盯着这么看,会让人引发许多奇诡的联想,让人心生恐惧,也让人感慨世界的深奥。
而不远处,同在一片天空下的二中,闫淑静一切进行得顺利吗?
她能把所有的人一口气叫出来吗?
正想着,就听到一个声音嘲讽地说:“你可真是了不得!”
顾清溪连看都不想看一眼那个人。
那个声音却继续说道:“你是要大家都感谢你吗?就像那个萧胜天一样爱出风头吧!”
顾清溪转首,看向那人。
那是顾秀云,她堂姐,正不屑地看着她。
她漠然地扫过她一眼,之后便拢紧了棉袄往前走。
虽然披着油布,不过这么折腾一遭,衣服也湿了,之前不觉得,现在沉静下来,才觉得凄风苦雨,很冷。
这一刻,她不想去面对任何不友好,只想躺在自家炕头暖和的被窝里偷懒睡觉。
顾秀云:“我都听说了,你和萧胜天勾搭上了吧?”
顾清溪停住了脚步。
她约莫猜到,应该是孙跃进把这事说给了顾秀云。
顾秀云:“啧啧啧,一个高中生,大家都夸你清高呢,竟然勾搭一个流氓地痞,该不会是为了贪人家化肥吧?我猜猜,人家给你家化肥,婶婶就让你和一个萧胜天那种二流子谈对象?”
顾清溪缓慢地转身,望着顾秀云:“你说萧胜天是二流子?流氓地痞?”
顾秀云:“难道不是?他以前还和人打架,以为有了化肥了不起啊?化肥是国家的,都是国家管控,他凭啥卖?”
顾清溪歪头,看着她,一本正经地说:“你别管人家凭啥卖,反正人家卖了,人家卖给谁都不卖给你家,我看着心里真高兴。”
顾秀云:“我呸,你竟然还真和他搞上了?你还指望着他给你撑腰。”
顾清溪:“你说得太对了,第一我们就是搞上了,第二他就是流氓地痞还会打架,你就等着他用什么手段来对付你吧。”
顾秀云想起关于萧胜天那些传说,顿时有些怕了,不过她还是道:“你还有没有廉耻?你就这么和一个小学没毕业的搞?啧啧啧,你娘还不气死?”
顾清溪:“我娘气死前,你全家先饿死,想想你们分到的那地,没化肥,你们家地活该种不出粮食饿死。”
顾秀云差点瞪大眼睛:“你咋这么不要脸?”
顾清溪:“我总比你强,你不是为了一个男人就做贼偷我笔记吗?可你看看,那个男人正眼看你吗?人家好像根本不想搭理你,我就算找个流氓地痞,也比你去热脸贴别人冷屁股强。”
打人不打脸,这句话简直是戳顾秀云的心窝子,她就是觉得孙跃进一心惦记着顾清溪,孙跃进不喜欢自己。
她气得跺脚,眼泪差点落下来:“你,你,你——”
她咬牙,过去简直是想打顾清溪一巴掌。
顾清溪:“怎么,说中你的心事就打人?对了你看孙跃进在那边,他在看你打人的仇态。”
顾秀云一惊,连忙回头看,可是夜色浓重,破败的老宿舍墙皮脱落,才冒出枝丫的老柳树颓败地垂在那里,哪里见孙跃进的影子。
“你骗人!”
说话间她转回头,可是眼前哪里有顾清溪的影子。
这人简直了,谎话连篇,骗人不眨眼!
她咬牙,明天就过去告诉自己娘,就说顾清溪和流氓地痞萧胜天搞上了!
看看她还有脸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