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枯枝萌动

顾清溪心情不错:“霍同志, 过年好。”

霍云灿忙道:“过年好,过年好。”

顾清溪:“来城里拿成绩单,你呢, 这是去拜年?”

顾清溪看到霍云灿车把上挂着一嘟噜东西,用草纸包着的,上面带了惯用的福字红封,看来是去送礼的。

霍云灿笑着说:“过去我姥姥家, 看看老人家, 你拿到成绩单了,考得怎么样?”

顾清溪:“还算满意。”

霍云灿:“喔喔, 那不错啊,恭喜恭喜!对了, 刚才那个是谁啊?你同学?”

顾清溪:“不是同学, 是我学长, 高一年级,高三了。”

霍云灿:“哪个村的, 叫啥啊?”

顾清溪挑眉,有些疑惑地看向霍云灿:“他叫谭树礼, 是高三一班的班长,怎么了?”

霍云灿赶紧打哈哈:“没啥,没啥,就是看着长得有点像我一个亲戚,好奇嘛。”

顾清溪:“额,这样啊,那没事的话, 我先过去了。”

霍云灿:“你去哪儿?”

顾清溪:“我坐着村里的牛车进城的, 想着过去后面街上等牛车, 等会跟着人家牛车回去。”

霍云灿犹豫了下:“用我捎你一段吗?我正好过去后街。”

顾清溪笑了:“不用了,谢谢霍同志,上次你帮了我家大忙,我还没感谢呢。”

霍玉灿赶紧摆手,说不算啥不算啥。

一直看着顾清溪离开,霍云灿看着她背影,无奈地摇头叹息。

萧胜天这个人,打小不缺姑娘喜欢的,不说别的,就是自己那表妹,都眼巴巴地看着萧胜天,但萧胜天这个人心气儿也比较高,一般姑娘根本不放在眼里。

他也没想到,人家闷不吭声,竟然谈了一个县中学的高中女学生。

自己一向看人看得准,像这个姑娘,心思重,心气也高,尽管他认为萧胜天将来一定能做一番大事业,但人家姑娘未必能看上现在的萧胜天。

关键是,上次他和人家谈了半天萧胜天,人家感觉根本不怎么理会,反应冷淡。

而今天看到的这个什么谭树礼,他一眼就看出,这位谭树礼喜欢这姑娘。

霍云灿摇头,在心里啧啧叹息,觉得自己兄弟的路子有些难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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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清溪觉得这位霍云灿怪怪的,特别是看自己那眼神,像是防贼,她自然是觉得莫名。

不过想想,这位霍云灿以后也算是一位地方大员,并且为官还算清廉,这样的人,总不至于对自己有什么坏心,况且是萧胜天的朋友。

当下也就不去想了,恰好找到了牛车,牛车正好要出发,她赶紧上车回家了。

回程路上,依然是慢悠悠的,不过心境越发好了,路边的麦田,近看依然是一片苍色,但往远处望,却能看出一片淡色的绿,像薄薄绿纱一般覆盖在大地上,这让她心里泛起暖意,仿佛可以想象明年秋收时的麦浪。

到了村里,不见了没牙老太太,却有几个孩子在放鞭炮,还有几个妇女揣着袖子在那里说闲话,她们看到顾清溪,知道她是去取成绩,都抻过来问考得咋样。

顾清溪大大方方地把成绩给她们看:“第一名。”

几个妇女都哎呦喂了不得,羡慕得不行,直说顾清溪有出息,将来怕是了不得,谁知道这个时候恰好马三红从旁边路过,被别人看到,就有人问起来马三红:“你家闺女考了什么名次?”

马三红笑了笑:“哪有啥好名次呢,前一段身体不好在家里躺了一周呢,都耽误了!”

大家听着,嘴上客套安慰几句,其实心里下了断定:到底是不行吧,才一周,哪里就耽误了。

马三红寻了个由头,讪讪地走了,顾清溪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回家了。

这倒不是她想显摆,这点成绩只是一时的,其实也没什么好显摆的,只是村子太小,多少人翘头等着说闲话,你不去说,人家最后还是打听,倒不如自己干脆点,直接说了。

回到家后,家里人也都盼着,特别是廖金月,从亲戚家回来就问顾清溪回来了吗,等看到顾清溪回来,又听说考了第一名,把她高兴的啊,眉飞色舞,抓起一把爆米花吃着,就要跑到大街上。

可把顾清溪逗笑了,这个时候陈云霞也回来了,听说这事,笑着叹息:“咱娘就盼着你给家里争光了!”

顾清溪当然知道娘的期盼,也知道自己身上的担子,不过好在,这次的考试成绩给她越发笃定的感觉,她隐隐感觉,这一次付出总是会有回报的,而她也不是对高考流程什么都不懂的了,经过上辈子各部门到处跑,她也想好了,到时候高考完了,她应该怎么做。

而接下来几天,除了必要的人情往来,顾清溪大部分时候都在家里大声读英语,她的书上已经做了密密麻麻的笔记,各种词的含义和用法,动词不定时,固定搭配短语,例句等,都有注释,她现在读英语越来越流利了,可以更加真切地体会小说中的感情和含义。

偶尔间读书的时候,会想起来萧胜天。

前几天去县中学取成绩,不是没想过顺路过去看看,没准能碰到他,不过到底是忍住了,刻意压抑的思念让心口涌起异样的渴望,但她心里明白,现在这个时候,刻苦读书才是正经事。

只有考上大学,才有资格去释放压抑的感情,去享受这美好如花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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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九那天,不少村民还沉浸在过年走亲戚中,突然大喇叭咔嚓咔嚓响起来了,让全村男女老幼过去开会。

廖金月一听,马上兴奋了:“可能是要分地了,我听说这两天王支书那里一直忙着,还叫了几个人过去帮忙准备,这是要分地了吧!”

这话一出,一家子都激动起来,毕竟过年时候去亲戚家去别的村,大家都在谈这件事,一个个盼着呢,现在听到点动静,就觉得终于到了。

一时大家都跑过去开会,去了后才发现,黑压压一片把村口那块地都占满了,好不容易才寻一个落脚的地儿。

有不少村人都跑过去找王支书打听,倒是弄得王支书被团团围住,后来让几个壮实年轻人把他们分开,王支书又在大喇叭里吆喝了一番,这才算事勉强安静下来。

接下来就是王支书在大喇叭里讲话了,讲的话,其实大家之前都听说了,无非是一些套路话,然后讲了这分干到户的规则。

不过到底是有人确认说:“就是说把地分给我们,就是我们自己种了,以后只需要每年上缴一些公粮给国家?剩下的都归我们自己?”

王支书点头:“对,就是这样。”

一时大家都沸腾起来,议论纷纷的,王支书又开始给大家讲这个政策,讲这件事怎么办,提到了到时候依然过来这个地方,大家抓号来公平分配解决土地的问题。

这会议散了,大家都不舍得走,继续热切地讨论这事,提起来说是每个人可以分一亩两分地,小孩女人都算,廖金月赶紧算,她家一共五口人,能分六亩地。

想到自己将有六亩地可以随便打理,这让廖金月激动得不知道说啥了,偏生这个时候,马三红来了:“要不说咱新中国好呢,像狗蛋这么屁大一点娃,竟然也能分一亩二分地,真好啊!”

廖金月顿时乐不出来了,马三红家,竟然比自己家多分一亩两分地。

因为人家有个小孙子。

马三红眉飞色舞,得意洋洋:“可惜了,真是可惜了呢,你说你家要有个孩子多好啊!”

廖金月耷拉着脸,笑不出来了。

顾清溪见了,低声说:“娘,我刚问了,过几年还会重新分呢。”

廖金月这才松了口气,不过松了口气后,那目光就落在她儿媳妇陈云霞肚子上:“云霞,咱得加把劲了。”

陈云霞心里有些沉甸甸的,不过还是勉强笑着说:“娘,我知道。”

知道归知道,可是孩子不来,她有什么办法?她也想知道为什么别人结婚就怀上了,她到现在没动静。

顾清溪见了,趁机拉着自己嫂子一边说话:“嫂,我有个女同学,她说她哥哥嫂子也是一直没有孩子,结果最近怀上了,她挺高兴地和我们说,说她要当姑姑了。”

陈云霞眼睛一亮:“人家咋怀上的?”

不过这话刚问出口,她就觉得不合适了,哪能问没出嫁的小姑子这个话呢。

顾清溪自然不好表现得太懂,便假装想了想说:“人家说他哥哥嫂子去医院检查了,结果发现是哪里的一个问题,轻松地解决了,之后就怀上了。”

啊?

陈云霞愣了下,她突然意识到,难道说她和顾建国一直没孩子,也许也是哪里的问题?

甚至那个问题,也许去了医院很容易就解决,她就能生孩子了?

她咬着唇,小声说:“其实我娘那里,也找人给我看过,人家给我几副中药让我喝,喝了也没见有用。”

顾清溪噗嗤一声笑了:“嫂,这个事,估计也得讲究科学,你吃什么中药,估计不太顶用吧。”

其实顾清溪倒是相信中医的,中医是国粹,博大精深,不过不孕不育这个,如果是器质性哪里不对,喝中药显然是不行的,所以还是得去医院检查,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陈云霞红了红脸,扭捏着说:“县医院怎么看啊?”

和小姑子谈论这个,她还真有点不自在,不过问别人,还能说啥,无非就是让垫个枕头或者吃中药,那法子都用了,根本不行。

小姑子上高中,文化水平高,见识得也多,听起来就靠谱,至少她之前没听说医院可以帮助生孩子。

顾清溪:“这就不知道了,人家据说是有机器,往机器前一站,你身体里啥毛病都照得一清二楚。”

她说的是B超,但是不好说那么地道,怕别人多想,就只好用最朴实夸张的语言解释下。

陈云霞听了自然是惊讶:“这么厉害,那不成照妖镜了?”

顾清溪笑了:“是照人身体内部的构造,看看你是这里那里有啥问题,一照就清楚,如果没啥问题,就慢慢等着呗,如果真有问题,咱就这么傻等不去治也不是办法。”

她这话说得陈云霞心动了:“那得多钱啊?”

顾清溪:“这就不知道了,不过咱吃中药也得钱,干啥不要钱?你看咱娘为了这事多操心,就算是花点钱怎么了,咱们先添丁进口才是正经,再说了——”

顾清溪故意道:“我听城里人说,过两三年还会分一次地,但是分了这次后,就再也不分了,咱没孩子,可就吃大亏了。”

这下子陈云霞心思彻底活动了,她不能没有孩子,她得赶紧生个孩子分地,生了孩子也能让自己更能挺直腰杆说话。

顾清溪趁机劝说陈云霞,过两天县里医院开门了,趁着还没到农忙时候就赶紧去,陈云霞也觉得这样,又说要和顾建国还有廖金月商量下。

顾清溪琢磨着,这件事八成是成了。

一时回到家里,她嫂子进屋和她哥说话去了,她娘一边做饭,一边和她爹商量着这分地的事,盼着能多抓到北边的地。

“北边种的是麦子,现成的麦子,等咱分了地,到了夏天就能收麦子了,那才是大便宜呢!”

顾清溪想起了上辈子,上辈子她家分到的地并不好,在村北边犄角旮旯的地方,不说打理庄稼来回跑的功夫,就是浇水都不太方便,地势高,水引不过去,为了这个,爹娘不知道吵架多少次。

不过这抓阄,她就算事先知道了也没办法,只能是盼着别像上辈子那么倒霉,万一还是抓到那样的地,只能再想别的法子了。

正想着,她就听到外面传来一声猫叫。

她随意翻着书,不免想着,没听说谁家养猫啊,怎么会有猫叫。

谁知道过了一会,那猫又叫了两声。

廖金月娘在正屋里喊了:“老头子,出去看看去,这是哪家的野猫,别把咱家的鸡给拽了。”

顾保运正在那里给鸡拌鸡食,听到这个,便要出去,顾清溪心里却是一动,忙道:“爹,我看书看多了,眼睛累,正好想出去走走,我去看吧。”

顾保运听闺女这么一说,自然是点头:“你也歇歇,别一天到晚总看书。”

他和廖金月不同,他总觉得闺女太辛苦了,觉得犯不着那么累,考学这个,考上自然好,考不上就嫁人,犯不着让孩子背负那么重的担子。

一时顾清溪出了院子,院子外是一小片麦地,旁边则是荒着,春天种些蔬菜瓜果啥的,绕到了房子西边的时候,便见篱笆外只有冬天枯败的狗尾巴草,好大一片,另有家里的柴垛在那里胡乱堆着,并不见什么猫儿狗儿的。

顾清溪略看了看,也就打算回家了。

可就在这时,一个声音道:“你不能再多找找吗?”

顾清溪回头,便看到萧胜天正站在柴垛旁,含笑看着她。

其实顾清溪多少猜到了,因为那猫叫的地方,正是上次她回家取蹦枣,让他等着的地方。

如今打量着他,却见他理了理头发,齐整简洁,越发凸显得剑眉墨眸,在这寒风中,冷峻飒爽,看得人心怦然一动。

她抿唇,笑:“我找猫呢,没猫我可不就回去了。”

萧胜天迈步走近了。

他长得高,正好站在她太阳的方向,一走近了,便挡住了阳光。

他俯首看她:“这几天忙什么了?”

十七八岁的清朗少年,沐阳在冬日的暖阳中,声音低低的,对着她笑。

这一刻,顾清溪恍惚觉得,冬日里的冷冽尽数消散,暖意袭来间,一旁篱笆上的枯枝都在萌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