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 慕晓生给人的感觉都是懒洋洋，一副所有事情都引不起他的兴趣，生无可恋的模样。
苏瑶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失态暴躁, 她摩挲着手腕上被刀刃割出来的血线，心中更是不安, 有些烦躁地吼道：“都说了不要把那玩意儿当回事, 你还奢望他对你有父爱之心不觉得可笑吗？他要我的血到底想干嘛？”
慕晓生视线望了过来，他的双眼很红, 里面有愤怒还有浓浓的哀伤，声音也嘶哑的宛如乌鸦姐的叫声一样难听。
“巫族修炼的巫术中有祥术，自然也有邪术。祥术可以为幼儿赐福, 祈雨佑丰年, 甚至能规避灾难改变一些人的命运。而邪术是诅咒, 最恶毒的是能够夺取别人的生命, 天赋，修为，把它们变成自己的。”
“可笑的是这种夺取，最顺利的却是血亲间。一脉相承的血缘关系, 接受对方的血液汇入，本身就不会排斥，只要对方心甘情愿, 就相当于是一种传承, 丝毫不用付出代价……”
苏瑶瞥到慕晓生无意识摩挲手腕的指尖, 脑中白光一闪，呼吸顿时一急：“你被剥夺过？”
慕晓生像是被苏瑶目光烫到，下意识抱紧了胳膊，身体轻颤牙齿快要把唇咬出血来。
苏瑶眼中闪过一抹悲悯, 慢吞吞把他刚才隐瞒的事，补全了一些：“看来，巫蔓并没有对巫尧心慈手软，她是杀了他的。不过你那个恋爱脑的娘冲了过去，替他挡了一劫。”
“然后你娘快要死了，你为了救你娘，心甘情愿用自己的生命为她续命。”
“但最后这命却续到巫尧身上去了，你娘还是死了，变成了鬼母，而你也成了半生半死。”
所有的不堪被拆穿，慕晓生反而平静下来，他苦涩地卷起袖子，露出了他胳膊上那一道有着诡异花纹，血肉外翻，似乎永远也不会愈合的诡异伤口：“你很聪明，也很冷静，就像当年的巫曦一样。”
“我当初的确是被剥夺过，但是阵法到最后关头，巫蔓与巫曦出现。巫曦姐把已无生机的我抱出了阵法，并且喂了我一颗回魂丹。”
“她估计也没想过我会活下来，事实上我半生半死也不算活着，但我还是很感激她，也欠了她一个人情。”
所以在放逐大陆的结界处看到她跟穷奇打了起来，他才会出手救她，并劝她离开。
怪不得他对那恶心老头要她的血那么敏感。
苏瑶快速地从慕晓生的手腕上移开了眼，真惨！也真没劲。
真应了那一句话，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舌头舔了舔尖尖的犬牙，苏瑶指着巫尧，露出了一抹恶魔的笑：“有办法杀了他吗？”
既然这人惦记她的命，她又何必对他客气。
“真杀？”穷奇视线紧紧地盯着怀里的小丫头，见她不是在开玩笑，眼底也染上了一抹嗜血的兴奋，“我试试。”
巫尧闻言浑身僵硬，一双布满阴鸷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苏瑶，苏瑶眼神平静地回望着他，嘴角甚至还回了他一抹笑。
他突然便笑了起来：“哈哈哈，到头来，到头来倒是你这个小崽子最像我。无视道德伦理，冷血，无情，也够果决……”
“呕！”苏瑶捂嘴，作了一个想吐的动作，“别说我像你，那会让我觉得好恶心。”
巫尧也不笑了，他闭上了双眼，一副等死的模样，但放在身侧的拳头却握硬了。
穷奇紧张地把小丫头提到半空中，嘴里满是嫌弃：“要吐对准那老家伙，吐到我身上你就死定了。”
苏瑶：“……”
她就做个样子他看不出来吗？一点默契也木有。
下一秒苏瑶就飞了出去，慕晓生赶忙伸手，把她抱进了怀里。
小眼瞪着大眼，慕晓生浑身僵硬，有些无措，又有些讨好地哄她：“你……你喜欢什么？我这些年收集了一些东西，都送你……”
巫月那个女人，平时表现的柔弱而善良，他却被她坑了不少回，私心里他更喜欢巫曦一些，自然也更喜欢巫曦生的孩子。
再加上小丫头跟他一样，差点就被巫尧取了血，他突然就心疼起她来。
这么快就代入舅舅的角色了吗？
苏瑶翻了一个白眼：“都说了，不要把我跟他们扯上关系。你大概是忘了，如果不是有同命契约在，我已经被巫曦杀死了。”
看到小丫头眼底的冷漠，慕晓生的心像是霜雪落满地的冬日，冷得让人发抖。
他惊恐地意识到，如果对方的目的是要巫曦跟女儿彼此仇恨着对方，那么他们已经成功了。
苏瑶不再看慕晓生，她的视线落到了凶兽身上，见他摩挲着下颌围着巫尧的身体走来走去，像是在考虑怎样杀人更具有艺术美感似的，便提醒了一句：“哥哥，你身体别碰到他，用火烧。”
这种修邪术的，虽然现在不能动，万一临死前再蹦跶一下，来个降头诅咒什么的，多冤枉呀。
“你哥哥我没那么蠢。”穷奇眼中有一抹莫名的光亮，“我总觉得，这位老人家有点怪怪的。”
怪？
苏瑶还没有想明白，穷奇的掌心里已经积聚了一团火龙，挥向了躺在地上的巫尧。
抱着她的身体陡然绷紧，她甚至听到了男人压抑的悲鸣。
苏瑶摇了摇头，不值得，巫尧可不值得他为他伤心。
火龙舔舐上地上的人，那一刻原本像是认了命，闭目等死的巫尧，突然睁开了眼睛，冲着苏瑶的方向，用口型无声地说了一句话。
下一秒他的身体就被大火吞噬，奇怪的是，他没有发出痛苦的声音，身体也没有被烧焦，几乎在遇到大火的瞬间巫尧就变成了一股轻烟飘走。
“没劲，原来他也不算活人了。”
穷奇遗憾地掐了一个除尘决，让他再次干净清爽起来。
慕晓生也愣住了，直到他的目光触及到不远处那些森森白骨，他突然明白过来。
这里阴气浓郁，跟养尸地比起来也不遑多让，巫尧这些年只怕就是靠着这些死尸鬼魂养着他的魂魄。
穷奇大步而来，把苏瑶拎回了他怀里，对一旁男人道：“这里就交给你了，替这些亡灵超度送它们入轮回，也算是为你那老子积德了。”
他倒不是好心管巫尧的事，只是小丫头答应要帮这些鬼魂入轮回，修行之人不能轻易许下承诺，说到也要做到。
慕晓生垂着头，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怀抱，没有拒绝。晨曦的阳光落在他苍白的脸上，他整个人都沾上了林间潮湿到能化成眼泪的哀伤。
趴在穷奇肩头的苏瑶，看到他如此难过的模样，低声道：“从这事中我悟出了一个道理，慕叔叔，看在你送了我那么多巫族修炼秘籍的份上我免费送你。只要你比对方狠，你就不会受到伤害。”
比起现在这个悲伤心思沉重的慕晓生，她更喜欢第一次见面时，那个懒洋洋，一脸肆意的少年郎。
叔叔么？慕晓生看到小脸上丝毫没有悲伤情绪的小丫头，突然觉得，她跟血亲划清界限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他终于释怀，缓缓勾起了嘴角：“你开心就好。”
抱着苏瑶的穷奇揪了一下她的小脸，感叹了一句：“你果然是个狼人呀。”
苏瑶转过脸轻声问他：“你怕了？”
“相反，我爱死了你这模样。”穷奇忍不住用额头顶了顶小丫头的额头，像rua宠物狗狗一样揉着她的脑袋，“够凶够狠才配做我穷奇的妹妹嘛。”
苏瑶嫌弃地擦了擦额头，今天也是恐男的一天，她现在对所有男性生物都快要丧失好感。
轮为背景板，目睹了全过程的腾根：“……”
大哥你的教育方式，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下一秒，他就被指派了任务：“腾根呀，你就留在这，等他超度完就把他送回幽都
。”
穷奇抱着小家伙离开，飞到半空中，像是想起了什么，没头没脑地丢出两个字：“亏了。”
“什么亏了？”苏瑶不解地问。
穷奇叹气：“你那爹是人皇，家里有一个皇位等着你去继承，你外祖母那边也有一个巫族的皇位等着你。你应该把两个皇位都抢过来，统一大荒，再把他们都杀了，这才是最爽的路。”
苏瑶不屑地撇了撇嘴：“都说了那家人全是垃圾，跑到垃圾场去捡垃圾回来有意思吗？”
她入了幻境，还是被上辈子的那些事影响了。心里极讨厌不忠的夫妻关系，更厌恶虐待孩子的禽兽父母。
这样很不好，都是无关紧要的人，她要把他们这些垃圾留在她心里的负面情绪通通清理掉。
她通灵后便有一种玄妙的感觉，除了练体那个体系外，其他的修炼最重要的还是修习心境。
简单来说，就是你爱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也会爱你。
穷奇看到烦躁的小丫头，冷不丁来了一句：“刚才巫尧逃离前，用口型说的是他不会放过你吧。”
苏瑶抿了抿唇，而后又笑了起来：“是呀。”
她也会好好准备，到时候再见，她一定送那人一份大礼。
哎哟，这还真是个小可怜。
穷奇再次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其实有时候就是这样奇怪，有些人对亲人间的恶意，甚至超过了对一个陌生人。”
苏瑶不想聊这个话题，她蔫蔫道，“我想狼爹狼妈了，你快送我回家吧。”
人生不需要太多弯弯绕绕，还是活的简单一点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