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面水晶柱子上现出整个龙凤之场的全景。
有厅内的, 有厅外的,也有广场上的,甚至有广场外围的……
大概是终于扯下了所有面纱, 风衍君很放得开, 干脆将那里的全景打开给我看。
看他做的各种布置,看他那些埋伏的兵将, 看他设的凶阵, 我甚至看到了那一对假扮我们的新人, 正在锣鼓喧天中乘着一顶奢华轿子飞来, 落在广场上, 沿着广场缓步向里行走……
所有的计划都摊开在我面前,我坐在那里, 心沉入深渊。
那一对新人无论身材气度还是容貌都和正主没两样, 新娘子还好些, 毕竟头上戴着凤冠顶着盖头, 看不到容貌, 只看到窈窕的身材和行走时的风骨, 容易被模仿。
但新郎可是露着真实面容的, 我仔细盯了他的一举一动, 真的和风衍君毫无差别!如果是我当时在现场, 只怕也分不出来。
“这是你平时的替身?”我问。
问这句话的时候,我正坐在那红水晶床上。
除了手脚稍稍能抬抬,眼睛能动,嘴巴能说话外,我没有任何自由。
风衍君就坐在我身边,和我并肩看水晶柱上的场景。
“是,是不是挺像的?我有时候迫不得已需要在外面抛头露面时, 就让他前去。”
“你就不怕他趁机顶了你的位置?”
“不怕。”风衍君手指轻绕我鬓边的一缕头发微笑:“他不敢的,也没这个本事。”
我挑眉:“我瞧他功力不低啊,最起码表面看上去和你差不多,到了上神级别。他甘心一直当你的影子?”
“当然。因为它本来就是我的影子凝聚出来的人。至于功力……它真实功力也就是上仙初级水准,但我在它身上用了术法,让他看上去和我差不多。”风衍君哈哈一笑,爆了一个料。
我:“……”
我心更沉,从和他重逢后,我一直无法看清他的功力,只知道极深。却没想到他竟然已经修炼出让影子独立成人,还拥有如此高的功力。
看来那个邪术阵法确实逆天!
我视线落在那影子人身上,也穿着一身新郎袍服,唇角含笑,一举一动间风雅无双,居然和原先的风衍君气度极像。而在我身边的这位身上倒多了一些狠厉邪魅之气,和曾经的他大相径庭。
“他比你更像你。”
风衍君一顿,眸中闪过一抹异色,淡淡地道:“自然,他更像曾经的我。不过,他是没有独立思维的,我嘱咐什么他就会一丝不苟地去做什么,比狗还听话。”
我凝眉,从他这句话里听出了他对这替身的不屑,甚至还有丝丝敌意,为什么?
我又扫了一圈那些埋伏之地:“他想救的人已经救出去了,你又在那里弄出这么大的阵仗来,一看就有埋伏,他只要不傻,就不会去的。你岂不是白忙了?”
风衍君微微勾了勾唇:“有备无患。”
我总感觉他还瞒了我什么,视线又转回水晶柱上,看着设置的绝杀大阵以及埋伏的那些人,只盼着青燃帝君他们那些人别来!
来也是跳陷阱!一点用处也没有。
我默不作声运转灵力,觉得能使用的灵力越来越多了……
我知道我就算完全恢复也远远不是风衍君的对手,但总比没恢复任人宰割强!
水晶柱上婚礼已要开始,喇叭唢呐吹得热闹,鞭炮齐鸣,众宾客已经分列红毯两边,给那一对新人让出一条路来。
走红毯,跨火盆,和我在人间所见其他新人成婚仪式并无多少差别。唯一的不同之处就是新郎并不是用红绸牵着新娘的,而是手拉手并肩走。
我视线在那一对交握的手上一转,连手型也如此像!还真是看不出一点破绽!
我正看的入神,旁边的风衍君忽然一把将我拉起来:“来,我们也同步拜堂。”
我一窒,这才发现这间屋里的布置发生了一些变化,居然也成了喜堂的样子,那八根水晶柱则成了喜堂里的支柱。
我知道无法在行动上拒绝他,所以也没做无用功,只是冷笑一声:“你是认真的?”
他挑眉看着我,我唇角的冷笑更深:“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给我的婚礼就是在这无人的地方暗搓搓地拜天地?你当过家家呢!”
他眸光微微闪动:“你真想嫁给我了?”
我深吸一口气:“不在于我真想还是假想,而在于你的态度。婚礼对女子来说是多重要的大事,一辈子也就一次。你就给我这个?”
风衍君微眯了眼睛看着我,半晌叹了口气:“阿绛,这场婚事我并没当儿戏,就譬如你我身上的婚服,无论布料还是宝石都是我亲手预备的……”
我冷笑一声:“你堂堂星皇娶妻拜堂是偷偷的?锦衣夜行?其实我很奇怪,既然你预备了婚服,为何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和我真正拜堂一次?反正你也布置了天罗地网不是吗?那还怕什么?”
他被我噎住,顿了片刻,终于放开了我的手:“好,日后我会补给你一场真正的盛大婚礼,让三界的人都来祝福我们。”
他终于不再拉着我拜这个堂了,但也没将我带出去的意思。
水晶柱上的婚礼已经开始,我扫了一眼后忽然僵了一僵!
我看到了九婴!
他变化了隐身在贺喜的人群中,在他身边的应该是应泷,腾蛇也在……
他们真的来了!
他们是来探听消息的?还是想直接救人的?
青燃帝君呢?他是不是也混在人群里了?
我在上界时毕竟和九婴他们混熟了,而且知道他们化身他人做任务时有一个特点,那就是会在身上留一个标记,能让自己人认出来。
而这标记也是不同的,九婴身上的标记是衣领,那里会别一枚扁圆的珍珠,不显山不露水,但珍珠的大小尺寸模样是固定的,能被自己人一眼认出来。
而应泷则是头发上的发簪是蛇形的,也是不起眼有特定尺寸。
腾蛇也是。
因为我那时和这三人混得比较熟,应泷也把我当自己人,把这特点说了出来,让我记住。现在自然仔细一看就能认出来……
我心脏砰砰跳,视线忍不住在人群里逡巡了一圈,没看到青燃帝君的影子,连个像他的也没有。
我对他还是很熟悉的,他就算变化成其他人我也能把他找出来。
但很明显,他没来。
不来也好,他不来九婴他们就不会轻举妄动,就不会暴露。
想虽然是如此想,我的心里还是微微绞了一绞,说不上多疼,却尖锐在心。
那一对新人已经缓缓走入大堂,在司仪的唱礼下正在拜天地。
“一拜天!”
“二拜地。”
“……”
我坐在那里看着,一拜天地时没人出来阻拦,二拜天地时依旧没人出来阻拦。无论是九婴还是应泷,他们都混在人群中看着,像是在等信号,又像只是来看热闹的。
应泷一直望着新娘子,脸上表情似有纠结之意……
我情不自禁在袖中握紧手指,心脏砰砰乱跳!平生第一次心情如此矛盾,既盼着他们出手又不盼着他们动手……
我看的戏本子上说,一般抢亲的都在‘夫妻对拜’这一环节上,十有八九是拜不成的。
青燃帝君的属下已经到了,他如果想要抢婚,肯定会在拜天地之前。
他会来么?
风衍君也微眯了眼睛看着水晶柱,眸底光芒闪烁,似也在等一个答案。
“夫妻对拜。”司仪终于喊出了关键的一嗓子。
再然后,那一对新人就拜了下去……
很平淡的很正常的一拜,没有人动手,九婴他们虽然一脸的跃跃欲试,但都强行忍住了。
青燃帝君更是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
拜完天地,喜堂上的欢呼声惊天动地,众宾客纷纷道贺。
而新郎则在众人的欢呼声中牵着新娘的手,在众侍女侍从的簇拥下向外走去……
我看着那一幕,心上像坠了一块大石头,又坠又痛又窒闷,也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很失望?”风衍君看着我。
我挑了挑唇角:“失望的是你吧?摆了这么大的阵在这里,结果人家压根没来上当。还让你这出戏顺顺利利唱完了,接下来你们的人怎么办?还埋伏着?”
风衍君微皱了眉头看着水晶石,看来青燃帝君没出现他也挺意外的。
不过,他随即又笑了,笑着摇了摇头:“我大概明白他为何没来了,应该是被那烛少绾绊住了腿……”
我只当没听见,干脆站起身:“无论怎么样,这场戏也算是演完了。我想出去走一走,一直闷在这里太闷。”这一屋子的大红刺得我心浮气躁。
风衍君却一把握住我手腕:“等等,再让你看个场景。”
他向角落里的一颗水晶柱上一挥衣袖,那上面漾了一漾,也出了画面。
那是一道山坡,山坡上有碧草萋萋,山坡上对坐着两个人。
一男一女。
正是青燃帝君和烛少绾。
两个人相对而坐,双掌相抵,似在传功疗伤。
片刻后,青燃帝君收掌,烛少绾身子一歪,嘤咛一声倒在他怀里,被青燃帝君抱住,问:“你怎样?”
烛少绾声音有点委屈:“头还有点晕晕的。”
青燃帝君凝眉,又为她诊了一下脉:“看来还需要再传两次功。”
“嗯,一切听帝君的。”烛少绾依旧很乖,不过她还是扬起脸儿问了一句:“今日是花绛姑娘和那星皇成亲的日子,看看日头也快到了呢,你还去不去?”
青燃帝君身子微微一僵,片刻后点头:“要去的,毕竟那星皇有些变态。花绛和他真在一起没什么好结果。虽然本座对她已经没那方面的意思,但还是把她当朋友的,自然不忍见跳进火坑不救的。”
也就在这时,青燃帝君腰间的传音符亮了起来,他接起,那边传来九婴的声音:“帝君,婚礼再过一刻钟就开始了,我们要动手么?”
“可有埋伏?”青燃帝君沉声问。
“有,属下暗中查看过,有不少,一旦抢亲势必有一场恶战。”
“既如此你等暂时不要动手,先观望,等本座前去再说。免得造成不必要的伤亡。”
“是,那帝君您快些。”
“本座自有道理,记住,本座未到不许擅自动手!”
“是!”
青燃帝君关闭了传音符,烛少绾巴巴地看着他:“帝君,您现在就去么?”
青燃帝君微微点了点头:“再不去怕是来不及。少绾,你先在这里等着,我救了人就回来,带你回天庭休养。”
“好……好吧。”烛少绾委委屈屈的乖乖答应。
她也跟着站起来,却忽然身子晃了一晃,向前栽去。被青燃帝君一把扶住:“少绾!”
烛少绾小脸苍白,小手紧抓住他的衣袖,泪汪汪的:“帝君,我……我头晕恶心……”
青燃帝君二话不说将她扶着坐下,再次和她对掌:“来,我再为你疗一下伤。”
“那……花绛姑娘还等着救……”
“不急,你的伤要紧。救人的事待会再说。咦,这是什么?”
青燃帝君视线忽然落在不远处的一丛树木上。虚虚一抓,飞出一只竹蜻蜓落在他掌心,他看了看,忽然冷笑一声:“看来这星皇追踪之物倒是无处不在!这里待不得了,我们先离开这里。”
他掌心光芒一起,水晶柱上整个画面都消失了。
我坐在那里看着画面消失没吭声,风衍君在我身边轻轻叹了一声:“我还以为他无论如何会在拜堂前赶到,看来他还是先为烛少绾疗伤了。”
我简直是——
我最近算是很佛系的人,但此刻我简直是火冒三丈!
这人是不是有病?!这么热衷于插刀?
我蹭地一下站起来,大踏步就想向外走,眼前一花,风衍君阻住了我的去路:“阿绛,哪里去?”
我恨不得将他一脚踢开,冷着脸道:“出去杀人!”
“嗯?什么?”
“杀人啊!你一直给我看这些,不是就想看我暴走?”我冷笑。虽然一直告诉自己别气别气,但心口这里盘旋着的怒气怨气越积攒越高,甚至丹田气海内也有一股气流冲上来,跟着盘旋,窜进四肢百骸之中,涨得所有筋脉都跟着发疼发紧……
我自己也没想到自己会这样,明明我不该这么气的,明明都在意料之中的。
好难受!
要炸了似的难受!
风衍君看了看我,忽然一把握住了我的手腕,将我猛然一拉抱在怀里:“阿绛,很难受么?来,让我帮你……”
他的怀抱带着抹沁凉,说也奇怪,我被迫趴进他怀中的时候,那叫嚣着憋闷的筋脉居然像得到一丝纾解似的,憋闷的感觉稍轻。
我意识到不妥,强挣了一挣:“你做什么?放开!”
但我的力气在他这里显然不够看,他将我抱得更紧,在我耳边低低一叹:“阿绛,你忘了,我说过,今天是你我洞房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