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青燃帝君瞥了我一眼:“不, 我是水喝多了。”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他抬手在我脑袋这里比量了一下,声音慢条斯理:“这里进了水。”
他指尖都似弥漫着淡淡冷香,让我心中莫名一跳, 依旧没反应过来:“啊?”
他终于无奈, 拍了拍我的头:“看来你这里也进了不少水。不过还算不错,我还以为这次进来只能捡几块骨头回去, 却没想到还能看到囫囵的你。而且看上去也没缺胳膊少腿的, 不枉本座下来这一趟。”
他这番话说的颇损, 但也透着关切, 如果他是用本体如此说, 我或许会少女心爆棚,但现在看到他嫩生生的小模样, 我不知道为何特别想笑, 唇角勾起的弧度藏也藏不住:“原来帝君是为我下来的。”
“你笑什么?”他盯着我。
“那个……我是感动的。”我辩解,
而他明显不相信我的辩解:“是么?本座怎么觉得你是在看本座笑话?”
我立即举手:“怎么会?花绛怎么敢看帝君笑话?帝君现在这模样……肯定是怕被这里的魔们看出来, 所以用上了幻颜术。魔界的这些魔们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天界的帝君在魔界是这个模样, 自然就认不出您来啦!”
青燃帝君瞧着我又不说话了, 他的视线太迫人, 我被他瞧的头皮发麻, 继续夸赞他:“帝君的幻颜术当真出神入化, 每分每寸都像稚嫩少年……”
我原先也用过幻颜术唬人,但或许是我功力不够的原因,身上总有破绽的,譬如化为老妪,但一双手无论如何也变不出来老树皮那样的肌肤,只能把手隐在衣袖中。
化为男子我弄不出来喉结,化为孩子我变不了太小的……糊弄一下不细心功力低的还好些, 碰到功力高于我的,分分钟能揭穿我,就算细心的人也常常能看出我的破绽,片刻间就能把我找出来,譬如……
我脑海中忽然划过几个零散画面,其中一个画面分外鲜明。
画面中似有一个孩子,很淡定地抬手从一群孩子之中将我拉出来:“师父,您忘记变化头发颜色长度了。”
画面中我瞬间恢复了本貌,抬手揉了揉那孩子脑袋:“你这样让师父很没有成就感耶,我以为怎么也能骗过你一刻钟的,你真是观察太细致了!”
那画面从我脑海中闪过的时候,我看清了画面中孩子的脸,居然——居然很像现在的青燃帝君!
我骤然抬头,看向青燃帝君,脱口问道:“青燃帝君,您是不是曾经做过我徒弟啊?”
他正为那床铺做清洁,闻言身子微微一僵,回过身来瞧着我,眸色如深潭:“你想起来什么了?”
我摇摇头:“只是一个零散小画面,画面中有一个看上去像您的孩子,唤我师父……”我试探着问他:“我是不是给您造劫的时候,曾经收您为徒呀?”
他转身就出去了:“有进步,继续。”
我:“……”
他这句风牛马不相及的话到底是几个意思?
果然是帝君级别的人物,说话就喜欢故弄玄虚,一点也不爽快!
算了,看在他来救我的份上,我就不吐槽他了。
虽然我会来这里,纯粹是为了躲他和帝紫烨才招来的这一场灾,但——该感激还是要感激的。
刚才如果不是他,我就被那魔皇给活生生压成肉饼了。
我环顾了一下室内,松了一口气。
从掉进这个真魔界后,我一直在生死线上打滚,各种逃命各种危险,每天过得提心吊胆的,但此刻站在这简陋的木屋内,我无端感觉岁月静好,一直紧绷的心脏也缓缓舒展开来。
这个地方应该是青燃帝君当年生活的地方吧?
在魔界能有这么一个地方,倒像是世外桃源了。
我活动了一下胳膊腿儿,重点是活动了一下手腕。
我的手腕曾经被魔皇折断过,后来虽然接了骨,但毕竟功力被封,痊愈的奇慢。后来我服用了仙界的奇药,冲开了一点被封的穴道,让仙力又能流转,这才让这伤好的快了一些。
当然,那魔皇的功力太变态,我服用了两粒贵死人的仙药也只冲开了两处穴道,还有五处被封着,所以仙力当时只是恢复了一小半,没有合适的机会不敢轻举妄动。一直装做还被制住的样子,一边慢慢冲击依旧被封住的穴道,一边寻找逃走机会。
到魔皇将我一网罩去那个放置水晶棺的偏殿时,我的功力已经恢复了一大半。这才有了和那魔皇周旋片刻的本钱。
现在被青燃帝君救到这里来,我的手腕其实还隐隐做疼的,但吃了那返童果后,身上仙力居然涨了一些,手腕也不疼了,只是有些犯困。
我看了看那张床,床并不大,睡一个人挺舒服的,睡两个人就挤得慌的那种。
床上陈旧的那些腐灰已经被清理干净,那床板泛着原木光泽,倒是一丝灰尘也没有了。
我叹了口气,我的储物空间不算太大,当时塞了满满当当的药和法器,就忘记塞床被子进来了,现在只能在这光板床上将就一下了。
我脱了靴子上了床,躺了下来。
这床什么都好,甚至还隐隐有点香气,就是有些凉有些硬,睡在上面有些硌得慌。
不过我这人活得泼辣不讲究,小土坡都睡过,睡个硬板床小意思。
我闭上了眼睛,片刻后就睡熟了。
这一觉我睡得颇为香甜,还恍恍惚惚做了个梦。
梦中我似乎变成一个男子,跟着什么皇子在密林中围猎,追赶一头白色凶兽,皇子火焰似的一箭射中那凶兽,那凶兽被激发了凶性,拼命反扑,皇子这边的人被咬得七零八落几乎要做鸟兽散。
我为护那皇子,拼命将那凶兽砍成重伤,凶兽带伤逃走。
皇子大怒,为报仇,喝令众下属死追不放,追过了两三个山头,凶兽不支倒地。
皇子上前,发出大招,就要将那凶兽轰毙,斜刺里忽然跳出一个孩子,猛地扑在凶兽前面,小手里凝出一个青色火球,迎向皇子的大招。
一声大响后,皇子后退了好几步,那孩子则被震了个跟头,跌倒在那凶兽身上。
凶兽一声哀鸣,一嘴将那孩子扯到它的身后,是个卫护的意思。
皇子在属下面前被一个孩子震退,觉得跌了面子,立即就凝出第二招,那凝出来的光芒像一轮小太阳似的,很明显他是想将这孩子和凶兽一起轰成渣。
我抬手将这皇子拉住,说了一番话,意思是这孩子看上去天赋异禀,小小年纪就有这种功力,倒是可造之才,而殿下正值用人之际,不如留他活命,让臣好好将他打磨打磨,日后定然是一员虎将,为皇子效力等等。
那皇子大概是觉得我说的在理,就允了。
那孩子看上去也就五六岁的样子,又瘦又小,身上穿着一件破烂小袍子,脸上也黑一道白一道的,都是脏污,看不出本来面目。
我不顾那孩子的挣扎,将他一把抓过来,抬手正要使个清洁咒到他身上,不提防皇子在旁边出了手,一掌把那白色凶兽给轰死了。
我要阻拦已经来不及,那凶兽已经被轰成肉酱,那孩子一声尖叫,忽然一口咬在了我的手腕上,奇痛彻骨!
……
我啊地一声叫,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
什么皇子,孩子,凶兽……都消失无踪,我正躺在一床薄薄的被褥上,旁边蹲着的是青燃帝君,他正握着我的手腕,而我的手腕呈锐角折断……
他居然趁我睡着将我好不容易才又长上的手腕弄断了!
怪不得我在梦中被孩子咬,还咬得那么疼!疼出了我一头的汗。
我几乎不敢置信,一声怒喝:“你做什么?”下意识想要夺回自己的手,却发现动也不能动,很明显被点了穴。
我脸色变了,看着他:“你……你什么意思?”
他凉凉瞧着我,说了两个字:“惩罚。”
再然后他放下我这只手,又握住了我另外一只手,是要给我折断的架势。
我又惊又怒,几乎要气炸了肺,只觉一股气流从肺腑间直冲上来,我喉中一甜,一口血喷出来,险些喷了他一脸。
他偏头躲开,瞥了一眼地上的那口血,淡淡说了一句:“终于喷出来了。”
我瞪着他,像看一个变态,没明白他这句话的具体含义。
他没多话,一抬手,我喷出去的那一口血被他挑上来一点,在我眼前一晃:“看它。”
我瞧了一眼,心中打了个突。
那口血并不是鲜红色的,而是宛如桃花般的颜色,这还不说,上面还有无数的小虫在动,小虫极小,也就是芝麻的一半,在那里密集成一团。
我看得头皮都炸了起来:“这是什么?”
“魔皇在你体内下了瘴虫,将要发作,如不及时逼出来,你就废了。”他难得多解释了几个字。
我:“……”我没想到魔皇还在我身上留下这样一个后患。
怪不得我偶尔会觉得血脉之中像有虫子在游动,我还以为是魔界的魔气让我不舒服,原来如此。
“你的逼出来就是让我怒极吐血?”
“不错,最后一步只有这个法子。”
我:“……”
我咬牙:“那也犯不着弄断我手腕吧?我这手腕不是甘蔗,随随便便就给我掰断了……”
明白了原因,我怒气总算消失了,但也有些欲哭无泪,为什么一个两个的都喜欢弄断我手腕?
不甘心地再加一句:“它好不容易才长好的。”
“你确定它长好了?”青燃帝君将我那只断手重新握住。
他手掌温热,我却感觉骨头缝里都向外冒凉气,唯恐他再给我折断一截:“你别,它已经断了……”
他轻轻握住我的断手,问我:“这手断了有几天了吧?你接上以后有没有感觉有一根筋脉时不时地窜痛?发力时会忽然失力?”
我:“……”他说的这些症状我确实有。我一直当做断手的后遗症,难道这也有古怪?
“你的接骨术不行。”他瞥我一眼:“断骨没对齐,以致让它长歪,如不折断重来,你这只手会越来越痛,肌肉慢慢萎缩,等你发现不对时,它就废了。”
原来是这样,我吐了一口气,总算明白原委。
不过,我严重怀疑他是趁机报复我,报复我的逃婚……
这人每一步行动都是一环扣一环,让人很难猜透他的真实目的。
他将我手腕放置在他掌心,将断骨对齐,在那里涂抹了一圈药膏,随后掌心处就冒出淡青色的光芒,将我整只手环绕……
我本来疼得钻心,但随着那光芒的晃动,我也能感觉到断骨处在快速愈合。
我瞧着他的手,他的手型很漂亮,比成年人时小了一号,也比成年人稍稍秀致了一些,我的手腕落在他的掌心里,看上去倒是很和谐的样子。
约莫一刻钟后,他放开了我的手,也顺手拍开了我的穴道:“活动活动看看,看看可有哪里不妥?”
我试探着活动了一下手腕,居然像没受过伤似的,完好如初,曾经那时不时的窜痛也消失无踪了。
我再松一口气,向他道了一声谢:“帝君,多谢啦。”
他没说话,应该是安心接受了我的道谢,然后又把我另外一只手拎起来,我心慌:“我这只没事,接的挺好的!”
“知道。”这次他没再用术法给我疗伤,而是在曾经的断折处涂抹了一圈药,嘱咐我:“三天内不许妄动仙力,本座允许之后你再动。”
“好。”
他瞥了我一眼:“倒是难得见你这么乖……”
我吐出一口气:“小仙既然明白了帝君是为我好,自然听您的。”
他点了点头,站起了身:“起来活动活动吧,普通的活动可以。”
我应了一声,也跟着站起身来,忽然发现了一个不对劲之处——我所躺之处居然是地上,只铺了一张薄薄的被子。
我记得我刚才是睡在床上的,他怎么把我给挪到地上来了?
这个疗伤在床上也可以吧?
我将疑惑问出来,感觉或许又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内情。
没想到他只是淡淡瞧我一眼,说了一句:“那是本座的床。”
所以我就不能躺?
“本座的床一向不允许任何人染指,除非是本座的妻子。而你,是吗?”
我:“……”
“你和本座虽然差点合宴,但你逃了……既然如此,那这婚约就不必算数。从此刻起,你是自由的。”
我:“……”
他明显不想和我多说了,再丢下一句:“我们还要在这里待几天,不想在地上睡的话,就自己去造一张床吧。”转身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