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松了一口长气,老天不负有心人,总算让我为他办成了一桩美事,那他以后归位时,看在我做了这红娘的份上,能对我网开一面,不计前嫌放我一条生路。
阳光正好,微风习习。
我和辛枫言泛舟湖上,身周碧荷片片,莲蓬生得好。荷叶下常有游鱼偶然一跳,溅起来水花落在脚上,微凉,带着荷叶的清香。
小舟上有酒壶一樽,酒杯两个,清口小菜四盘。
我懒洋洋侧歪在船侧,一手持杯,一手持着钓竿,等着鱼咬钩。
辛枫言坐在另外一侧,也持了酒杯,在那里看我钓鱼。
他也是一方大佬,地位比我还要高些,他所在的清风宗是这大陆最有名的修仙门派,第一大宗。他这位宗主自然也是各仙盟推举出来的头儿,被尊为仙盟主。
他和我不一样,我就是一散仙,占了个小山头,门下小萝卜头四个,连最小的门派也比我人丁兴旺些。
而他是一呼百应的盟主,门下徒子徒孙数以万计,这么个大人物一年两三趟跑来我这里找我喝酒,还每次都能带不同女弟子过来供我挑选,还不计较青燃那小王八蛋给他的脸色看,我觉得他十分够意思,够朋友,够君子!值得结交!
所以他每次来,我都会热情款待,亲自下厨做几样小菜,绞尽脑汁学了一些平时并不擅长的技能,譬如下棋,譬如画画,譬如钓鱼,让他感受到我满当当的诚意。
临近中午,太阳略有些晒,辛枫言十分体贴地扯了一片荷叶来为我遮阳。
我道了一声谢,将荷叶接过来盖在头顶上,继续钓鱼。
其实我是不怎么坐得住的性子,钓鱼是很考验人意志力的活儿,和我的性子并不合拍,但我为了辛枫言能来得更勤快些,带来的女弟子更多些,他每次来,我都会和他钓一次鱼。
“青眉,其实你的功夫仅在我之下,你可以多收一些弟子,正儿八百成立个门派,好好打理一下,绝对能让你的青门成为第二大门派的。”辛枫言再次劝我。
我在这世的名字叫青眉,我居住的小山头叫青门山,我的弟子们在外闯荡的时候要报一下门派,当时他们问我,我才随口起出个‘青门’来。
辛枫言什么都好,就是这个喜欢催我上进的毛病不好,他有些看不惯我的懒散和得过且过。
他却不知道我只是下来造劫的,对这个大陆的门派之争压根没兴趣,自然没想成立个大门派让自己劳心劳力,也没想在这世上流芳百世。
当然,有天规在,实话我还是不能说的,所以我只是笑了一笑,推说自己闲云野鹤惯了,不喜束缚。
说了一会闲话,一抬头,见不远处也荡出一条小船,船上正是青燃和颜青青,两个年轻孩子分别坐于船头和船尾,青燃执浆划船,颜青青则采摘我湖中的莲蓬剥了吃。
两个小的看到我们,一起站起来向我们行礼,我摆了摆手,让他们继续玩他们的。
眼睛却十分肉疼地看了几眼船舱里的几个莲蓬,那可是我自仙界带下来的仙种,灵水浇灌了好几年才成活的,又好几年才结了这么几个,我还没来得及尝个鲜,就被这两个小兔崽子糟蹋了!
不过,看上去两个人相处得不错?
往常这个时候,我那些同修带过来的小女弟子们已经被青燃要么怼哭了,要么怼跑了。
现在这个颜青青居然能和他和平共处到现在,还让他为她划桨,很有本事!
这么看起来,我这莲蓬牺牲的也不枉了。
我脸上露出欣慰的笑,正要再开口嘱咐他们两句,却蓦然看到青燃略有些冰凉的眸子,愣了一下。
青燃这小子几乎对任何人都不假辞色,但他还是很尊重我这个师父的,从没用这种眼神看过我。
那他现在这是?
我琢磨了一下,忽然恍然大悟,莫非是这小子嫌弃我们这两个老东西在这里碍眼了?
我这人有个孤拐脾气,如是平时,他越嫌弃我碍眼我越在他面前刷存在感,不把对方刷崩溃了不算完。
但现在——
为了我的未来幸福着想,我忍!
我体贴地对他们笑了一笑:“你们玩你们的。”又对辛枫言道:“我带你去其他地方转转。”
辛枫言欣然答应,他虽然是一方大佬,但在我这里十分好脾气,几乎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收起钓竿,想了一想,决定好人做到底,又将自己刚才钓到的几尾鱼丢到了他们的船上:“这鱼送你们罢。青燃,你做的红烧鱼不错,做给你颜青青师妹尝尝。”
再然后,我就施施然施法操纵着小舟走了,把这一片大好地盘让给他们。
颜青青和青燃果然是合得来的,两个人相处了三天也没闹翻,还常常同游,看上去和和美美的,我甚欣慰。
唯一让我有些头疼的是,明明我这青门山有十七八处好风景,这两只小的偏偏常和我们撞上,这三天已经撞上七八回了。
害得我每次还要扯着辛枫言挪窝让位,未免有些辛苦。
原先辛枫言来住上一天就被青燃给怼跑了,这次能住上三天,委实是颜青青的功劳。
我在欣慰之余也有些犯愁,平时我自由自在惯了,不喜常常陪客,辛枫言如果只住一天,我还能找些事情打发时间,但这次住了三天,我几乎将我所有风花雪月的本事都使出来了。
钓过鱼,画过画,切磋过仙术,如不是我这山头离城镇太远,我只怕就带着他逛街下馆子来打发时间了。
为了给两只小的独处的空间,我还将其他三位弟子都远远打发出去,三四日才能回。
现在整座山上,就这么两对人住着。
这日,我不想再和两只小的碰上,干脆就拉着辛枫言去了后山一忒僻静处。
这里风景并不美,只一片树林子外带一土山坡。
我在那土山坡的一窝草丛里搭了个棋桌,和辛枫言对坐着下棋。
我的棋艺一般,幸好辛枫言的棋艺也不怎么样。
我俩你赢一局,我赢一局,倒是杀了个旗鼓相当,这种下棋法倒是让人心情愉悦,唯一不美的是这草窝里蚊子有些多,偶尔还会有长虫蜿蜒着路过。
这一局我又赢了,很有些得意洋洋。
辛枫言含笑向我道贺:“青眉的棋艺又精进了,可喜可贺!”
我谦虚:“哪里,哪里,只精进了一点点。”
背后树林里有人嗤地一笑,我回头,正见一对璧人走了出来。
正是青燃和颜青青。
青燃的唇角还挂着一抹笑,大步流星走过来:“好巧,原来师父师叔也在这里。师父,徒儿想向您讨教一局。”
不由分说挤开了辛枫言,在我对面坐了下来,双眸炯炯看着我:“师父,您选白子还是黑子?”
我甚头疼,我已经躲到这种犄角旮旯的地方来了,怎么还能和他们偶遇?这频率也忒高了些!
还有,这小混蛋什么时候学会下棋了?我怎么不知道?
当着外人我不能扫他面子,正好我也想看看这小子棋艺如何。
我执了白子,无意中扫了颜青青一眼,她静静站在那里,双眸如水瞧着青燃,眸底若有晶晶的光。
于是,我明白了,看来这小子是想在心上人面前露一手。
既然这样,我自然不能让青燃输得太惨,我得给他留几分面子,所以我在开始落子的时候就留了余地。
我没想到的是,我想给他面子,他却狠狠削了我的面子!
一局棋只下了一刻多钟,我就被他杀得丢盔卸甲狼狈不堪。
我不服气,再来!
这次抖擞了精神,聚精会神,依旧惨败。
我看着棋盘上的山河破碎,怒从心头起,一拍桌子:“再来!”
我殚精竭虑,拿出了我的看家本领,结果依旧是让人颓丧的想要扼腕。
当着外人面屡次输给自己的徒弟,输得还这样惨,我觉得我这张老脸有些没地放,我得缓缓。
偏偏那小子还痛打落水狗似的紧追不放:“师父,您的棋艺一般,真想提高的话,不妨和徒儿多杀几盘。”
我握拳,这一刹那间,有一脚将他踢下山的冲动!
幸好辛枫言给我解了围:“青燃棋艺不错啊,本座来陪你下一盘!”
我有些不好意思,辛枫言和我棋艺是半斤对八两,我被那小子杀成这德性,他能赢得了?这不是自找难堪么?
我看向辛枫言,辛枫言冲我安慰似的一笑,电光石火间我明白了!
辛枫言大概是觉得我输给徒弟太丢人,怕我难堪,所以他自告奋勇想也在青燃手下输几场,和我作伴,好朋友有难同当,有面子同丢。
辛枫言真是太够义气了!不愧是修仙界的扛把子!
我感激地冲他一笑,起身把位子让给他,又在他肩头拍了拍:“枫言,你在这里陪孩子们玩着,我去给你弄坛酒去。”转身走了。
我下棋一道虽然不行,但酿酒的本事还是一等一好的。
我前些年用梅花上的雪酿了一坛子桃酒,就埋在一棵成了精的老桃花树下,一直舍不得拿出来喝,今日我打算用它来感谢一下辛枫言。
我拎着那酒坛子回来,想看看辛枫言输几局了,然后用这酒来安慰安慰他。
没想到走到跟前一瞧,发现二人棋盘上厮杀正激烈,一局尚没分出胜负。
就连在旁观棋的颜青青也屏了呼吸,怕打扰到二人。
我倒了一杯酒放在辛枫言面前,酒香袅袅,就算没喝在口中,闻着也能让人沉醉。
辛枫言向我道了一声谢,浅抿了一口,然后冲我一竖大拇指:“好酒!”
我微笑:“我酿的。”
这酒的原材料里还有一颗极珍贵的仙桃,不但酒味醇香,还能提升人的功力,实在是一等一的好物,自然是好酒。
辛枫言这次投在我身上的目光是实打实的惊喜:“青眉,你实在是太让我意外了!”将那一杯酒一小口一小口地抿尽。
对面的青燃脸色很有些不好,紧抿了薄唇抬头看了我一眼,似想说什么又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