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蕾丝又把矛头转移到了另一个职业,“如果是画家呢?据我所知,画家在初学者时期,都会有那么一段时间临摹人体,至于流派一类的,应该是之后的分支。”
当她这么问的时候,格尔爵士的回答明显有所犹豫,“我不能确定这种理论上的熟练是否适合实际操作,毕竟绘画和做手术是两码事。”
但如果这个人有几次练习机会,一切可就大不一样了,不是吗?
格蕾丝心底这样加了一句。
“我听说,您曾经为西柯特先生看过病,他最近得了什么严重的疾病吗?如果是那样的话,恐怕他的身体会很虚弱啊!”约瑟夫佯装对西柯特的病情毫不知情。
格尔爵士的脸色更加为难了,“说实话,我并不是他的主治医生,那次的看诊记录,只不过是在他的画室做客的时候,他请我帮忙做了一些诊断,诊断结果是……功能不全。”
“他当时的心情一定不太好吧?”约瑟夫同情地说道:“这对一个男人来说简直是致命的打击。”
“我倒不这么认为。”格尔爵士发现格蕾丝和约瑟夫的表情都很震惊,连忙补救道:“啊,我不是说这种疾病本身,而是说西柯特先生的态度。他表现得很平静,但我认为那情有可原。”
格蕾丝灵机一动,“难道说,他以前病得更加严重?”
格尔爵士为格蕾丝的敏锐感到惊讶,“确实是这样,这件事我还是从威廉姆斯医生那听说的。”
“他是主治医生?”
“不。”格尔爵士连忙摇头,“他和那位医生比较熟悉,那位医生在圣马可医院工作过很长一段时间,在他在那工作期间,接手了西柯特先生这个病人,那时候西柯特先生还是个八岁的小男孩。”
之后,格尔爵士以专业的角度向格蕾丝和约瑟夫解释了西柯特的病情。
西柯特先生的病,准确的说,是先天的畸形。
他从出生起,下半身就带着两种性别的器官,而且两种都发育不全,不仅畸形,而且没有对应的健全功能。
但是他的男性·特征相对来说更加健全一些。
除此以外,因为身体处于半男半
女的状态,西柯特先生还患有尿道下裂。
这种疾病需要通过多次的外科手术才能纠正,而当时并没有任何麻醉剂可用,即使是目前来讲技术还非常不成熟的氯·仿麻醉也没有。
可想而知,这种手术的疼痛不亚于阉割。
而西柯特先生居然还要反反复复地遭受这种酷刑一般的手术。
“但是现在他高大、英俊,而且我做了诊断,他仅仅是不容易让女人怀孕,却并非是完全不能。”
格蕾丝能够看出来,格尔爵士在尽力地为自己的朋友撇清,证明他不会是个心理扭曲的杀人犯。
不过他的理论明显还有另一种解读。
格尔爵士的观点是:“既然他以前比现在还要凄惨很多,那么现在情况的改善会让他感谢上帝的。”
然而格蕾丝心里还有另一个观点,那就是:“他已经遭受过这么多苦难,却依旧不能算是一个正常人,这一点难免让人产生怨恨。”
只不过这种话,格蕾丝是不可能告诉格尔爵士的。
她和约瑟夫问完了问题,就向格尔爵士道了别。
两人钻进四轮马车,往西柯特家在富人区的住宅赶去。
这一次,他们没有到西柯特家拜访,反而是拜访了几个西柯特家周围的邻居。
这些人都是居住在这里超过二十年的老邻居,可以说是看着西柯特先生长大。
对于西柯特先生身体先天畸形的事,女邻居们展示出了非比寻常的同情心。
“哦,那个可怜的小傻瓜!”一位年近六十的老夫人说道:“他小时候长得多么可爱呀,就像个小天使一样,那些遭遇对他来说太不公平了!”
另一个年龄同样很大的女管家也在一边附和。
因为这位老夫人的丈夫已经去世,女管家又陪伴了她很多年,所以两人平时就像朋友一样,没有那么多主仆间的规矩。
“当时那些和他同龄的孩子,简直就是一群小恶魔,他们嘲笑小西柯特先生,问他为什么长了女人的器官。”女管家提起这件事就一脸厌恶,“把别人的疾病当做笑话,这实在是太卑劣了!”
“不仅仅是孩子们,西柯特先生自己也是那样。”老夫人
指的是西柯特先生的父亲,“他连自己的儿子都要嘲笑,世界上居然有这样的父亲……”
老夫人一边说一边摇头,似乎是在为这件事感到惋惜。
之后,她话锋一转,“不过西柯特夫人是个不错的母亲,她除了爱给小西柯特先生买女孩穿的衣服以外,平时对他简直是好极了,如果没有她的关爱,那孩子也许不会成为这么优秀的人。”
“西柯特夫人是个怎样的人?听起来,她是个慈爱的母亲。”格蕾丝问道。
“慈爱?”老夫人憋着没有笑出声,“啊,她可不是那样的人。她喜欢宴会,也喜欢喝酒,有的时候还会闹出点笑话,但总体来说,她对自己的儿子还是不错的。”
离开这片住宅区的时候,格蕾丝还紧簇着眉头。
“这样说虽然不太好,但西柯特先生的悲惨遭遇,倒是让他变得更加可疑了。”马车里,格蕾丝这样说道。
然而当他们把这个消息告诉弗格斯探长的时候,弗格斯探长却表示西柯特先生最近去了法国,作案期间并没有回来。
可惜的是,英法之间的多佛尔海峡实在是太窄了,最快的船四十分钟就能穿过这片海域。
正因如此,很多来往此间的船只并不正规,来往人员的统计也不准确。
谁也没办法确定,西柯特先生会不会趁着夜色偷偷回到英国。
甚至于他现在在法国的哪个地方,也没有人能给出一个准确的说法。
对于格蕾丝来说,从动机上讲,西柯特先生甚至比屠夫李维还要惹人怀疑。
因为凶手下手的妓·女,都是四十多岁、酗酒的女性。
这两点,或许和西柯特先生的母亲的特质有所重叠。
西柯特先生极有可能因为幼年的疾病,心理逐渐变态。
他或许憎恨着自己身体的畸形,同时也憎恨着给了自己这副身体的母亲。
而他母亲给他穿小女孩的衣服,这一点本身就足够激怒西柯特先生了。
很多父母都认为孩子们不需要尊严,这是一种极大的错误,更是一种忘本的行为。
每个人都有童年,如果一个人具有同理心,他(她)就应该明
白,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内心多么地渴望得到尊重。
难道说,一个人到了三四十岁,就会失去十岁的记忆吗?
这是格蕾丝最不能理解的一点,一个人居然会因为自己长大了,就利用身份优势,霸凌另一个曾经的自己。
这是多么可怕的行为。
格蕾丝并没有从西柯特先生的母亲身上感觉到善意。
一个真正爱孩子的母亲,是不会在孩子的伤口上撒盐的。
西柯特先生最痛恨的事情,她作为母亲,不可能不明白。
但是她却给自己的儿子穿上女装,并以此取乐,这简直让人无法相信,这会是一个母亲的行为。
只是相比于西柯特先生,弗格斯探长的调查方向更多的是在外科医生身上。
苏格兰场在东区的黑市,找到了不少给失足妇女堕胎的医生。
这些医生大多数没有正规的从业资格,也因为失败的流产手术而害死过不少女人。
根据苏格兰场的意外死亡人口统计显示,差不多每三个堕胎的女人里,就会有一个因为失血过多而死亡。
这种手术本来就是非常危险的,从事这种行业的医生,几乎都可以说是杀人狂。
虽然他们的杀人方式,从法律层面来讲是合法的。
但是这并不妨碍弗格斯探长怀疑这群人中有某个人迷恋上了杀人的感觉。
也许手术导致的意外已经无法满足这个人的杀人欲望了。
他需要真真正正的谋杀,而妓·女就是他最好的下手目标。
“如果凶手是东区黑诊所的医生,那么他应该接触过很多妓·女。”弗格斯探长认为自己的怀疑很有道理。
黑诊所里接待的不是非法的尸体买卖,就是这种堕胎手术。
而在这个时代,需要堕胎的女人,大多数不是妓·女,就是被雇主诱骗的女仆。
也就是说,黑诊所的医生应该对妓·女这个职业非常熟悉。
他们明白不同类型的妓·女会怎么拉客,自然也就知道,像玛莎、“波莉”和安妮这种类型的底层妓·女,在遇到客人的时候,因为居无定所,只能把他们带到暗巷里去完成交易。
而酗酒的
妓·女,夜里的时候都醉醺醺的,她们的防备心必然有所降低。
再加上夜色的掩盖,这一切的一切,简直是为凶手提供了完美的作案条件。
在这件事上,格蕾丝也承认弗格斯探长的推测很有道理。
所以弗格斯探长派人盯紧这些黑诊所的动向,也得到了包括格蕾丝和约瑟夫在内的办案人员的支持。
只是这个凶手的确十分狡猾。
在短时间内连续杀了两个人之后,凶手又像杀死玛莎时一样,突然销声匿迹了。
这个家伙完全知道要怎么戏耍侦探和警察。
随着时间的流逝,即便是弗格斯探长三令五申,巡警们的警惕心也会因为长期的疲劳而逐渐下降。
就在安妮死后两个多礼拜的一天,伦敦中央新闻社接到了一封恐怖的来信。
信的署名是“开膛手杰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