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皇家学会之后,格蕾丝几人又回到了白教堂区。
加里警官已经把案发地点遗落的可疑物品全都收集了起来,摆放在停尸房的一张小桌上。
有一个摄影师,正在为苏格兰场拍摄归档需要的尸体照片。
库珀先生已经将死去的“波莉”那残破的尸体缝好了,因为尸体上的证据已经都被他记录在册,所以在拍摄过照片之后,“波莉”应该很快就能得以安葬。
格蕾丝站在小桌前查看案发地点的遗落物品。
突然,她目光一凝,“那是什么?”
加里警官在旁边说道:“应该是一截葡萄梗。”
“葡萄?”格蕾丝疑惑地问道:“这周围的住户,有谁的家里比较富裕吗?”
葡萄,在这个时候可是非常昂贵的水果。
一般来说,一串一磅重的葡萄,大概要五先令。如果这些钱用来买黑面包,可能足够一个家庭吃上两个星期。
即使是很多中产家庭,也未必舍得买这种昂贵的水果。
上流社会的宴会里,这东西倒是很常见。但它常见的原因之一,就是因为它价格昂贵。
“如果以中产阶层的标准来看,这附近的居民都相当贫穷,是那种从早忙到晚,一年到头也没有余钱的人。”加里警官说道。
“但是昨天有一个买得起葡萄的人出现在了这里。”约瑟夫说道。
凶手想要杀人的目的非常明显,一旦落入他的手中,被害人就没有生还的可能。
如果买葡萄对他来说是一大笔钱的话,约瑟夫不认为这个人会以葡萄为诱饵,来吸引妓·女上钩。
葡萄对他来说,很有可能是比较常见的东西。
也就是说,如果这串葡萄和凶手有关,那么他极有可能来自上流社会,或者至少是个不缺钱的人。
保守估计,这样的人怎么也要有五百英镑的年收入。
这在中产阶层里也是比较顶尖的收入了。
因为排除极少数的富商巨贾,百分之九十的中产阶层,年收入也不过在一百五十到四百英镑之间。
“这样说起来,那个目击者看到的穿着绅士礼服、戴着高礼帽的男人或许真的是凶手。”格蕾丝
说道。
只是话虽如此,目前的嫌疑人里,还没有哪个绅士是五英尺五英寸那么高的。
应该说,出身比较好的人,因为饮食比较好,身高一般会比穷人更高一些。
五英尺五英寸在男人当中,绝对算是比较矮小的了。
即使是女扮男装的格蕾丝,身高也有五英尺九英寸,足足比这个可能是凶手的家伙高出了五英寸。
这样一个矮小的高收入者,应该会在他所在的圈子里比较引人注目。
于是格蕾丝总结了几个凶手可能会有的特点。
第一,凶手有一定的解剖学知识,这些知识有可能来自于他的职业,比如医生、退伍兵、裁缝、屠夫、剃头匠这种擅长用刀子或者对人体结构有了解的人。
第二,凶手可能职业与第一条所说的几个并无关联,但早年受过短期的医学培训。
第三,凶手的身高也许是五英尺五英寸(这一特点的真实性存疑),身材比较敦实,能够轻松控制住一名中年妇女。
第四,凶手极有可能有一定的经济实力,如果葡萄梗和凶手有关,那么他的年收入可能高于五百英镑。又或者他本身收入不高,但却是某个拥有果园和温室的上流家庭的园丁,或者是某个高级水果店的店员。
第五,凶手的年龄应该不会太低,否则他寻找四十岁上下的妓·女的行为,将会非常引人注目。
总结了以下五个特点之后,弗格斯探长就开始了大面积的走访调查。
热心市民的举报信,也像雪花一样,纷至沓来。
只不过这些举报信大多带有很强的主观色彩。
其中有很大一部分人,认为是东区那些外国移民干的。
还有人认为是女王的丈夫,阿尔伯特亲王在外面留下了私生子,因为害怕暴露,所以指派杀手杀人。
不过这位亲王和女王陛下一向感情很好,而且洁身自好,从没有过任何桃色新闻。
总体来说,绝大多数的信件对案子都没有任何帮助,反而有些干扰视线。
加里警官和警局的其他同事每天阅读这些举报信,感觉眼睛都要花了。
不过辛苦的工作终究还是有些回报的
,在不懈地调查之下,弗格斯探长筛选出了嫌疑人的名单。
一共有……两百多名嫌疑人。
“上帝!苏格兰场可没办法把全部警力都用来盯梢!”弗格斯探长看完自己筛选出来的名单,自己都觉得头大。
这份名单包含了各个阶层,其中有上流社会的贵族、名医、画家、作家,还有中产阶级的外科医生、理发店店主、水果商人、裁缝、退伍军官,以及劳工阶层的屠夫、水手等等。
这些人都在案发期间去过白教堂附近,之所以有这么多人,其主要原因是因为白教堂区邻近两个人流量非常密集的码头。
在这里,每天都有数以万计的人登船或登陆,新面孔多不胜数,能筛选到仅有两百多个嫌疑人,已经是非常不容易了。
最重要的是,这里每天都有很多船只,来往于英国与法国之间。
对于罪犯来说,杀人之后逃亡法国,是非常容易的事。
看起来,目前所有的消息,都对办案大大不利。
此时距离第二次谋杀案,已经过去了一个礼拜。
这一天,格蕾丝和约瑟夫两人在书房里,谈到了“波莉”的生平。
“我听弗格斯探长说,玛丽·安之前是有家庭的,而且还有五个孩子。”格蕾丝看着自己的记事本,说道。
“那么她的丈夫应该是姓尼克尔斯。”约瑟夫说道。
格蕾丝点点头,“没错,这个人是个印刷工人,因为玛丽总是酗酒,他才把她赶出了家门。”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应该是去年三月份,玛丽被赶出来之后,很快就堕落成了妓·女。不过我想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她原本去当过女仆,结果因为被雇主指控偷窃,所以很快就没了工作,最后只能在街头出卖身体。”格蕾丝不知道“波莉”是否真的偷过雇主的东西,但她知道,对于一个劳工阶层的女人来说,一旦有了这种污点,这辈子就别想再找到正经的工作了。
社会就是这么不公平,上流社会的人即使诱拐少女也不会受到指责,下层劳工偷雇主一个苹果,可能就要在监狱里劳改一个月。
实际上,苏格兰场每天都会接到这种报案
。
偷东西虽然不对,但以格蕾丝的认知来看,一个人偷吃一个苹果之类的就要坐一个月的牢,这实在是匪夷所思。
乔治那小子在伊登庄园,每天不知道在厨房里偷吃过多少好吃的……大家全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庄园里的食物本来就有很多富余。
包括很多和厨娘关系不错的男仆,经常也能蹭吃蹭喝,这不过都是仆人们之间默认的潜规则罢了。
按照这个算法,他们已经可以在监狱里待一辈子了。
“波莉”如果真的因为偷了类似的东西而流落街头的话,恐怕她死前也一定非常后悔。
毕竟即使是饿死街头,也比碰到凶手这样的恶魔要强太多了。
“说实话,我有时候觉得,英国在这种小事上过于严苛。”约瑟夫顺便讽刺了一下自己的假想情敌,“但是像霍布利这种犯大案的家伙,警察却总是抓不着。”
格蕾丝想想霍布利先生那越狱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的身手,觉得大概只有后世那种高科技的特殊牢房,比如五角大楼什么的,才能把他给关住。
不过两人提起“波莉”的丈夫,倒是让格蕾丝想起了另一个人。
那就是第一个死者玛莎的同乡,一个叫威廉的水手。
这个人是上个月离开英国的,离开的时间是在案发前一天。
威廉在一艘往返于英美的货船上工作,今天应该刚好是抵达东区码头的日子。
想到这一点,格蕾丝立刻和约瑟夫各自换上了外出服,乘坐马车,去了东区。
两人在码头上找了半天,才找到威廉所在的船只。
他们到达的时候,一群水手正在从船长手里领钱。
船跑了一个月,他们这些人都能领上两枚亮闪闪的金币。
格蕾丝和约瑟夫站在不远处,简直和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
正因如此,水手们很快就注意到了他们。
格蕾丝向威廉解释了自己过来的原因,当听到玛莎的死讯的时候,威廉瞪大了眼睛,“但是,为什么会这样?玛莎从来没有得罪过任何人。”
“有的人杀人也许并不是因为他和死者有着切实的矛盾。”
毕竟有的凶手甚
至仇视整个女性群体。
格蕾丝在心底默默地加了这么一句。
“你是否知道,她在死前的那段时间,有没有认识过某些可疑人士?比如屠夫、医生之类的人。”
威廉听到这句话的时间,脸色有些古怪。
“呃,我不确定她认不认识那个屠夫,但是她确实和我提起过这么一个人。”
“你还记得他的名字吗?”
“好像是个犹太人,叫李维还是什么。玛莎告诉我,她绝对不会和那个男人做生意。”
“你问过她原因吗?”约瑟夫好奇地看向威廉,“李维似乎在东区不算是缺钱的人。”
“她说她看见过他和莉莉在暗巷里‘办事’。”
威廉所说的莉莉,是一个患了爱情病——梅毒的妓·女。
这一点,似乎只有附近的妓·女知道,威廉也是通过玛莎,才得知了这么一件事。
有关屠夫李维为什么会咒骂“该死的妓·女”这件事,终于豁然开朗。
他被莉莉传染了梅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