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 弗格斯探长坐在马车里,在安妮和格蕾丝之间来回逡巡。
虽说第一眼没认出来眼前的人是谁,但是观察了一会儿, 弗格斯探长还是发现了真相。
格雷厄姆还真是跳脱!
哪有人会带着自己的母亲去看杀人现场的?
弗格斯探长用胳膊肘隐晦地撞了一下公爵大人, 抽动了一下嘴里,示意他看对面。
公爵大人无语望向窗外, 打算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眼下,安妮穿着一件刻板的黑色长裙,鼻梁上还卡着一副金丝夹鼻眼镜, 手里拿着日记本和金属笔, 装得像模像样,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她是个速记员。
速记员作为薪水低廉的工作岗位,虽说不常见, 但还是有女雇员的。
而且这种工作通常是私人雇佣, 并非出自企业, 因此没有严格的性别规定。
下马车的时候, 弗格斯探长故意落后了一步, 压低声音劝告格蕾丝。
“那里有谋杀发生, 你干嘛带你妈妈过来?”
“生活总是需要调剂的。”格蕾丝说道。
弗格斯探长咕哝了一句,不太能认同格蕾丝的看法。
哪有人看尸体调剂生活的?
太荒谬了!
他看着前面一本正经的“布莱克小姐”,深吸一口气,觉得一会儿应该要准备一杯白兰地给她。
年轻人就是喜欢乱来,而安妮女士就这么纵容格雷厄姆, 让他胡闹!
几人有了大概一百多码的距离,才绕过花园的绿植,到达了别墅门口的台阶前。
一名穿着制服的警察正守在门口,别墅周围也有警察四处巡逻, 以免有人乱闯,破坏证据。
一名女仆从里面拉开了别墅大门,邀请几人进去。
她的脸色十分苍白,被昨天发生的变故吓得够呛。
四个人一边往里走,一边聊天。
弗格斯探长向格蕾丝说道:“这些仆人昨天被亨特遣散了,他给他们放了一天假。虽说是礼拜日,但给所有仆人放假这种事,也太不常见了。不知道这家伙是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显然他的计划害死了他自己。”格蕾丝抿了一下嘴唇,说道。
客厅里并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仆人们各司其职,没有谁到盥洗
室去过。
“我昨天下午带人过来的时候,别墅里空无一人,只有盥洗室里,横着亨特的尸体。”弗格斯探长带着格蕾丝往二楼走去。
盥洗室里,亨特的尸体已经被搬走,但血迹和他倒地的位置,被人用黄色的胶带标记了出来。
“我们冲进来的时候,这家伙就姿势别扭地趴在地上,后背上还插着一把匕首。医生认为他是昨天下午一点到三点之间死的,不过我们是三点过一刻到的,那个时候尸体已经凉透了,所以他应该最晚也是两点多被杀的。”
弗格斯探长一边说着,一边偷瞄安妮的表情。
发现她除了脸色有点苍白之后,并没有其他的表现。
这让弗格斯探长的脸色变得有些古怪。
也许格雷厄姆的性格更像他的母亲。
他这样想着。
格蕾丝观察了一下血迹的分布,说道:“他的尸体应该被移动过,不过只是翻了翻身,应该是凶手想要缝上那枚银扣子。”
这是连环杀人犯的特征。
很多连环杀人犯都是偏执狂,他们喜欢从死者身上收集“战利品”,或者在死者的身上留下一些象征他们杀手身份的标记。
这些人享受着这种制造恐慌时的成就感,他们甚至会攀比犯罪。
而且这个人为什么选择“一便士银币”做扣子?
格蕾丝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扑克牌组织。
她太了解这些人的恶劣了。
每当她要有所行动的时候,这些人就会比她更早一步,用行动来警告她“不要轻举妄动,我会让你追悔莫及”。
格蕾丝前一段时间的确有所行动。
花了将近一年时间,她把近十年的重大罪案都分门别类地做了统计,试了各种分类方法,使得那些案子就像印在她的脑子里似的,只要稍微给点提示,她就会立刻想起一连串的案子。
国外的案子她也没有放过,尤其是欧洲的案子。
在她之前,很少有人会系统地归类各国的案件,苏格兰场探案时也很少会把国内的案子和国外的案子联系起来。
也许就是抓住了这种心理,扑克牌组织的成员四处流窜作案,简直是肆无忌惮。
最近,格蕾丝终于抓住了一条尾巴。
她非常确定,在美国的“黑球线
”船运公司,一定有一个人在世界各地杀了不下十个人。
这个人利用船靠岸的短暂时间,在港口城市随机杀人,然后回到船上,扬长而去。
格蕾丝根据“黑球线”的发船时间、靠岸地点、以及海难、触礁等影响靠岸时间的特殊事件,再结合那些死者的死亡时间,筛选出了完全符合这些条件的船员名单,最终锁定了一个男人。
她的手里现在有这个人的犯罪证据,那些数据一旦交出去,无论是欧洲哪个国家的警方,都可以把这家伙送上绞刑架。
现在,格蕾丝确定他应该是个重要人物,要不然扑克牌组织的人不会这么快就动手。
她之所以这么确定,是因为……
“这是——”弗格斯探长瞪大了眼睛。
在浴室地毯的下方,有一张被血浸染的扑克牌,黑桃Q。
到目前为止,扑克牌组织的人,格蕾丝已经遇到七个了——虽然有的并未和她见面。
黑小丑当然就不用说了,这家伙是绝对的幕后黑手,而且是个小麦色皮肤的高个子男人,身材挺拔。
而且格蕾丝和公爵大人当初在舞会上没能注意到他,说明这个人的脸上并没有引人注目的特征,而且肯定是欧洲人或者是欧洲人和其他人的混血,因为非洲人和亚洲人的面孔,在欧洲不可能不引人注目。
第二个,就是已经死去的红桃A玛丽,格蕾丝不清楚扑克牌组织吸纳新成员的速度,因此暂时把这张牌当做弃置牌。
第三个,是生死不知的黑桃J格林先生,也就是那个苍白的小个子男人。
虽说苏格兰场也证明他死于一场大火,但格蕾丝并不敢轻易断定这家伙已经死了。
而第四个,是和玛丽有过接触,但格蕾丝并未见过的方块A。
这个人被描述为高个子、有俄国口音的男人。
第五个,是方块K,一个外表看起来只有六七岁的小姑娘,在埃及一案中,教唆威廉姆斯爵士用蓖麻·毒素杀人。
第六个,就是被格蕾丝调查出来,并拿到证据的那个“黑球线”船员,他的牌面是什么,格蕾丝暂时还不得而知。
因为这个人作案地方通常在类似于东区那样的贫穷小巷(这种地方往往临近码头),办案的警察往往不
太尽心,更不会注意到周围落下过什么扑克牌。
第七个,就是现在的这张牌,黑桃Q。
直觉告诉格蕾丝,这个人应当是个女人。
当然,这也并非全是凭空猜测。
首先,格蕾丝需要考虑一个问题。
那就是,什么人可以尾随亨特到他的盥洗室,不引起他的警觉?
一般来说,男士们不太可能会和同性待在一个盥洗室,就像女人一起逛街可以手牵手,但男人从不这样做,除非他的性取向和别人不太一样。
而且这个女人必须要和亨特相当熟悉,或者她和他有不太正当的关系。
因为只有亲密关系,才会让一个男人默认另一个女人可以进他的盥洗室。
盥洗室的墙上并没有血迹喷溅,这说明凶手杀人时动作干净利落,一击就让亨特失去了活动能力。
“亨特倒在盥洗室的时候,身上的衣服都穿得好好的,连外套都没脱。”
弗格斯探长的话,也解释了亨特身上的血没有四处喷溅的原因——他穿着马甲和外套,这些厚重的布料进一步阻止了血液四处飞溅。
由于这里是高级住宅,别墅和别墅之间有很大一段距离,每家每户都有花园,邻居们如果不特别注意的话,看到亨特的概率不是很高。
亨特的死因非常明显,格蕾丝并不急着去看尸体,反而打算去他的卧室和书房看一看。
在卧室里,格蕾丝在镜子上看到了一枚小小的指纹。
当然,这东西没办法起到什么指认凶手的作用,因为苏格兰场目前还没有识别指纹的技术,格蕾丝本人也不懂这些。
不过它也不是一点用都没有。
格蕾丝把上房女仆叫了过来,询问道:“你们每天打扫房间的时候都会把镜子擦一遍吗?”
“是的,先生。窗户、镜子、床头柜、衣柜都要擦一遍,我昨天早上打扫过房间,才和其他女仆一起去了教堂。亨特先生告诉我们可以出去走走,晚上吃完晚饭再回来就行了。”
女仆显然还非常忐忑,“我们会因为这个上法庭吗,克里斯蒂先生?”
“如果你是说证人席的话,我认为有这个可能。”格蕾丝安慰了她一句,“亨特先生自己主动给你们放了假,这一点是事实,我想
不会有人因此而责备你们的。”
接着,她指着镜子说道:“我还需要确认一下,这块污渍你走之前还是没有的,对吗?”
女仆瞪大了眼睛,“当然,而且亨特先生平时不怎么用那面镜子,他会直接去盥洗室打理自己的仪容仪表,这个马特应该知道。”
马特是亨特的侍者兼管家,亨特毕竟还算不上是上流阶级,因此在雇佣仆人的事上并不是那么中规中矩。
他的这位侍者平时在别墅里管理仆人和家务,只有亨特出席重要场合的时候,才会以侍者的身份陪同在他身边。
昨天亨特给仆人们放假的时候,也把他算了进去,这在仆人们当中,是很少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