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傍晚, 格蕾丝和公爵大人又一次来到杰拉德小姐的住所,并在那里见到了亨特先生。
让格蕾丝有些意外的是,杰拉德小姐把自己的遭遇对着亨特先生一五一十地说了。
这实在是让人不能理解。
原因在于, 现在是1846年, 人们对女士们的声誉有着十分严苛的态度。
杰拉德小姐如果是个聪明人的话,她就应该一直哭哭啼啼, 等着格蕾丝这种“充满善意的绅士”替她解释。
因为正派的绅士往往会顾及女士们的感受,把那段经历尽量说得委婉。
可是杰拉德小姐却自己说了,而且说得事无巨细, 好像生怕亨特先生不多想似的。
亨特先生果然十分恼火, 但却不是对着杰拉德小姐。
他有些不高兴地暗示格蕾丝没能看顾好他的未婚妻,“我想我们不能够在伦敦这么耽误下去了,正好我在苏格兰乡下有一栋乡间别墅, 我会带瑞秋去那里, 那个绑架犯总不可能在苏格兰也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吧?”
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 格蕾丝发现杰拉德小姐的脸色瞬间变得一片煞白。
她用哀求的眼神看着格蕾丝, 希望她可以在这多待一会儿。
出于安全考虑, 格蕾丝的确多待了一会儿。
亨特先生和杰拉德小姐虽然是未婚夫妻, 但眼下的年代,体面人可不会婚前同居。
在安慰了杰拉德小姐一番之后,亨特先生就离开了。
格蕾丝站在窗前,发现他正在马路上和巡警说话,似乎是在叮嘱巡警多留意一下这栋房子。
杰拉德小姐这时走过来, 和她一起站在窗前,有些失神地说道:“您看到了吗?他刚才……”
话说到一半,杰拉德小姐猛得回过神来,像是不敢接受自己的想法似的, 她往后退了两步,摇摇晃晃地扶住了单人沙发的靠背,才勉强维持平衡。
“不,我是说……”
她绕到沙发前坐下,“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刚才我突然感觉有些害怕。”
格蕾丝在她对面落座,“您不想去苏格兰吗?”
“如果我们能住在伦敦,那该多好啊!”杰拉德小姐没有直接回答格蕾丝的问题,“伦敦这里很繁华,居民们也很体面
,我只要一出门,就能看到街道上的行人,想去买东西也很方便……”
公爵大人看向她,说道:“以亨特先生的社会地位,雇佣一些仆人,您应该也不会觉得孤独的。”
“哦,那不一样!”杰拉德小姐有些神经质地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那种乡村别墅,周围好几英里都没有其他人家……”
想到公爵大人的居所伊登庄园,她求证似的问道:“公爵大人,您有时会不会觉得有些害怕?您的庄园里仆人成群,可是他们都住在楼下,二楼只有您一个人,万一有坏人半夜潜进去……”
格蕾丝设想了一下她说的场景。
伊登庄园……
伊登庄园一层楼差不多有二十英尺(约六米)高,不像公寓追求实用,这种棚顶极高的房子是奢华的象征。
而且庄园里并没有使用容易出故障的瓦斯灯,所以庄园的外墙上没有什么可供攀爬的管道。
一个毛贼如果不借助工具,就想爬上二楼几乎是不可能的。
而他如果带了梯·子一类的工具,就很难不被马夫和园丁学徒发现。
退一万步讲,普通的毛贼要是敢闯进公爵大人的房间,应该百分之百会被揍扁……
不过如果是商人们买的那种乡间别墅,一切就另当别论了。
首先潜入那些不那么高的别墅难度会降低很多,其次,那种乡间小别墅里的仆人应该不会超过十个。
格蕾丝瞥了杰拉德小姐一眼,觉得她所说的“潜入”,实际上有相反的意思。
比如别墅内部的人,想要残害她。
杰拉德小姐昨天还不是这个态度,今天却突然改变了想法。
这中间的转变,大概就是因为亨特先生的决定让她起了警惕心。
如果是在繁华的伦敦市区,杰拉德小姐当然不会担心她的未婚夫做出什么疯狂的事。
毕竟四处都有巡警,在自己的家里杀人显然是不太可能逃脱法律制裁的。
但乡村别墅就不一样了,孤零零地伫立在荒野上的别墅,方圆几英里都是无人地带。
如果一个丈夫想要杀死他的妻子……
杰拉德小姐显然是想到了这一点。
亨特先生想要带她去苏格兰乡下,让她隐藏在深处的戒备心被激发了。
没有人可
以百分之百信任别人,尤其在有人给她寄了那么一封“蓝胡子”的信之后。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可是我有什么理由拒绝去苏格兰呢?”杰拉德小姐揉了揉太阳穴,说道:“马卡斯一直都对我很好,我不该这样怀疑他。”
最终,格蕾丝也没有提出什么意见。
因为目前来看,亨特先生并没有什么明显的犯罪动机。
他是个事业有成的男人,有着相当丰厚的财产可以使他舒舒服服地度过下半生。
如果说是为了杰拉德小姐获得的那笔遗产,这个说法显然有些说不过去。
因为杰拉德小姐没有亲戚,她的财产在她嫁给亨特先生的时候,就会自动归亨特先生所有。
至少法律层面上是这样。
维多利亚时代,女人在法律上的地位,与儿童几乎一致,都是需要男人来“监护”的。
亨特先生就算真的觊觎这笔财产,他也大可在结婚后立刻暴露贪婪无耻的嘴脸,占有杰拉德小姐的财产,而无需考虑这在法律上是否会有问题。
除非亨特先生就是那种变态的杀妻狂魔,他娶妻子的目的就是为了杀人。
格蕾丝和公爵大人从杰拉德小姐的家中离开的时候,还对整个案子没有一个完整的概念。
更让两人失望的是,第二天一早,他们就收到了一封信。
信中杰拉德小姐对自己耽误了格蕾丝的时间表达了歉意,并表示自己想了一夜之后,还是决定信任自己的未婚夫。
杰拉德小姐坚持“疑罪从无”的原则,认为她的未婚夫从来没有做过什么不好的事,平时对她也非常体贴,因此她觉得自己应该对他给予信任。
信的末尾,杰拉德小姐决定撤回委托,过几天就和亨特先生到苏格兰去。
他们认为那个疯狂的报复者只能在伦敦逞威风,如果换一个不熟悉的地方,他就无计可施了。
而且如果她和亨特先生结婚以后,家里就会有男性仆人,这样一来,别人也不敢随随便便闯进来。
“也就是说,我被辞退了?”格蕾丝把信纸递给公爵大人,眼中流露出迷茫。
这真的是杰拉德小姐写的吗?
万一这不是呢?
“我想我们得去确认一下,如果这封信是其他人写的
,杰拉德小姐可能会有危险。”
然而……
当格蕾丝和公爵大人再次拜访的时候,却发现杰拉德小姐不在家。
从住所匆匆赶来的亨特先生,也表示自己今天没有见到过杰拉德小姐。
“可是……”房子里的女仆用怀疑的眼神看向亨特先生,同时还拿出了一张便条,“杰拉德小姐就是看了这张纸条,才出门去见您的呀?”
“什么?”亨特先生一把把便条抢过来,飞快地读了一遍。
“这不可能!我根本没给她写过什么便条!”
格蕾丝把便条拿过来,自己看了一眼。
便条内容如下:
“到证券交易所附近来吧,我们可以一起散散步,然后去吃午饭。”
便条的署名是M.H。
“这确实是我的字迹,但这张便条不是我写的,除非我失去了记忆,否则我不可能不记得自己写过的东西。”亨特先生的脸色很不好。
三个人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去了伦敦证券交易所,和巡警一起,在那附近找了半天,也没看见杰拉德小姐的影子。
杰拉德小姐就这么人间蒸发了。
在结婚日期之前半个多月,新娘却失踪了。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亨特先生只能选择报警。
几人到警局的时候,弗格斯探长并不在,是加里警官接待了他们。
“弗格斯探长最近很忙吗?”格蕾丝视线在办公室里扫了一圈,也没看见那个熟悉的大胡子探长。
“哦,看来您没看今天的报纸。”加里警官说道:“英格兰银行今天上午被人盗走了十万英镑的纸钞,一千英镑一张的大面额纸钞,刚好一捆,被人偷走了。”
格蕾丝和公爵大人今天早上看到信的时候,急于出来确认,因此早餐吃得飞快,根本没来得及看报纸。
不过有一点非常值得注意。
英格兰银行和伦敦证券交易所都在同一条街——针线街上。
一起大金额盗窃案,以及一起绑架案,同时发生在针线街。
“银行总不可能把十万英镑放在外人能看见的地方吧?”
“当然不可能,所以这肯定是内部人员做的。”加里警官对自己的结论似乎很有把握。
随后他又问道:“你们这次来,是有什么事?该不会又抓住了小
偷吧?”
“咳,恐怕这次要比昨天严重得多。”格蕾丝看了一眼满脸沮丧的亨特先生,说道:“有一位女士失踪了,就是昨天被歹徒袭击的那位女士,瑞秋·杰拉德。她今天上午收到了一张约她出门的便条,便条的字迹与亨特先生平时的字迹相同,于是这位女士就前去赴约了。”
“可是她一直到现在也没回到家里,我们四处都找不到她。”亨特先生掏出怀表,看了一眼时间,“您看,现在已经下午五点多了,我很确定瑞秋不是那种很晚才回家的女士,她是个谨慎、爱惜名声的体面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