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马车刚刚从娄瑟拱廊出来, 我突然感觉车门被人强行拉开了……”
杰拉德小姐转过头去,示意格蕾丝看她的后背,“那个人拽着我的衣领, 把我强行拖下了马车。”
杰拉德小姐穿着的是一件高领礼服, 上半身和下半身是分开的。
上衣做得非常修身,展示出她纤细的腰肢。
衣服前面没有过多的装饰, 只有两条手工织成的漂亮的蕾丝,被巧手的女工缝纫在恰当的位置上。
衣服的背后有一排扣子,用黄豆大小的珍珠做纽扣。
由于淑女们做客时, 为了保持优雅的坐姿, 后背并不会碰到椅背,因此这种美观却不太实用的设计反而大行其道。
现在,杰拉德小姐脖子后方最上面的那颗纽扣已经不见了, 衣领上还有一块污渍, 看起来像是男人拇指上的汗水造成的。
“他拖着我往巷子里走, 威胁我说会让我付出代价。我当时已经吓傻了, 等我回过神来, 就看见了那个恶心的醉汉。”
格蕾丝摸着下巴, 陷入沉思。
她和公爵大人是最后进入娄瑟拱廊的人,杰拉德小姐是第一个,那个坐在马车上的大胡子男人是第二个。
当她和公爵大人进入娄瑟拱廊,而杰拉德小姐刚好走出娄瑟拱廊的时候,两人就会短暂地失去视野, 让杰拉德小姐离开他们的视线几十秒钟。
同样的,三辆马车都在娄瑟拱廊的时候,凶手是肯定没有机会动手的。
因为那条路是一个直线,两面没有可逃跑的地方。
如果有人从马车上下来, 他们应该立刻就能发现。
也就是说,杰拉德小姐遇袭的时候,凶手就已经站在娄瑟拱廊外面了。
而那个大胡子男人乘坐的是敞篷的两轮马车,车夫的位置在他的后上方,大胡子男人坐在车夫的眼皮子底下,是不可能在不引起怀疑的情况下突然窜出去对着杰拉德小姐行凶的。
杰拉德小姐显然也知道这一点。
而且她声称,那个男人是从小巷里突然蹿出来的,绝对不是从后面的马车上跳下去,然后来到她的马车前行凶的。
也就是说,这次抓走杰拉德小姐的人,并不是马车上那个大胡子男人。
至于那个大胡子男人为什么突然消失了,因为当时一片大乱,三个人谁也没注意。
格蕾丝猜测,那家伙也许不过是付了坐车的钱之后,摘下胡子,若无其事地混进人群当中去了。
这个戴着假胡子的男人,即使不是歹徒,也是歹徒的同伙。
因为如果不是格蕾丝两人把注意力都放在了他身上,那个歹徒也没这么容易得手。
谁能想到歹徒会躲在娄瑟拱廊出口的小巷里,等着杰拉德小姐自己送上门呢?
格蕾丝觉得不能只听杰拉德小姐描述她一个人的印象,也该听听那两个被送进警局的家伙怎么说。
在叮嘱巡警注意杰拉德小姐的住所之后,格蕾丝和公爵大人来到了苏格兰场。
弗格斯探长看看他们两个的时候,就是一副“大事不妙”的表情。
“附近发生命案了吗?我怎么不知道?”
格蕾丝:“……”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死神呢……
“不,我想您误会了。我和公爵大人今天抓住了一个小偷,以及一个意图侵害女士的醉鬼,现在我们手头的委托和这两个人有点关系。”
弗格斯探长为伦敦的治安捏了一把汗,如释重负地冲着得力助手加里警官挥了挥手。
加里警官走过来,说道:“请跟我来吧!”
根据格蕾丝所说的犯案地点,加里警官很快就在今天抓到的罪犯当中找到了两人要见的人。
两人率先审问的是那个从巷子里蹿出来的小偷。
这个小偷的形象,昭示着狄更斯的《雾都孤儿》并不是空穴来风。
这个十二三岁的男孩,穿着不合身的礼服,戴着高礼帽,双手习惯性地插在兜里,眼睛骨碌碌乱转,仿佛随时准备顺走别人的丝绸手帕。
当公爵大人问他为什么要跑的时候,男孩表示自己当时正在巷子里面解手,一个男人忽然跑过去,嘴里还喊着“条子来了”。
出于对警察的天然畏惧,男孩提起裤子,拔腿就跑。
听见公爵大人让他站住的时候,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公爵大人那极其显眼的身高,断定他是那种会打人的条子,于是更是拼了命地夺路狂奔。
“你当时没有看见一个男人拖着一个女人走进小巷吗?”格蕾丝眉毛一挑,
觉得这个小家伙并不老实。
男孩心虚地转了转眼睛,“我当时面对着墙壁,根本没注意这些。”
“哦,是吗?一个疯狂挣扎的女人和一个凶恶的歹徒从你身后经过,也没有影响到你解决排泄问题?”格蕾丝用怀疑地语气,咄咄逼人地质问着。
“也许……也许是有那么一回事,我好像确实听见了点动静。”
“啊,我想那位女士当时一定喊了救命。”
“没错。”
听了男孩的话,格蕾丝板起了脸,说道:“别装了,你当时根本不在外面。说吧,你进了第几栋房子?”
见男孩不说话,格蕾丝又继续加筹码,“我猜,你应该没机会把偷来的东西藏起来,对吧?”
男孩不情愿地从靴子里拿出几条不算很值钱的小首饰。
原来杰拉德小姐被拖进巷子里的时候,男孩正在一户人家的主卧偷东西。
这个十二三岁却经验老到的扒手直奔着女主人的珠宝盒就去了。
不过可想而知,住在小巷里的居民都算不上多么有钱。
但是这些住户房门的锁头是最容易撬开的,而且这样的人家通常没有仆人,偷东西不容易被发现。
男孩当时刚刚从女主人的珠宝盒里拿了一些首饰出来,就听见外面有脚步声。
他以为是这家的女主人回来了,于是赶紧从后门跑了出去,就近从巷子出口夺路而逃。
倒霉的是,他碰到了人高腿长的公爵大人,没跑出一条街,就被揪着领子拎了回来。
当然,这个倒霉的小家伙,现在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了。
天知道那个贫穷的女主人为了攒下这么点首饰花了多少时间,平时要多么省吃俭用。
要不是公爵大人抓住了这个小偷,那一家的女主人恐怕就要损失对她来说很重要的一笔钱了。
加里警官把男孩带走了,并表示这小家伙上了法庭,应该会被判处两个礼拜的强制劳动。
但愿这种惩罚能让他走上正道。
接着,加里警官又把那个被格蕾丝揍了一顿的醉鬼带了过来。
这家伙是个没骨气的男人,看到格蕾丝的时候还哆嗦了一下。
但是格蕾丝考虑到自己平时和公爵大人在俱乐部对打时,对方那敷衍的演技……
这个酒鬼到底要不要这么娇弱……
而这个醉鬼和男孩相比,更加不清醒。
他说话颠三倒四,嘴里没有一句准话。
当格蕾丝询问他为什么对杰拉德小姐做出那种龌龊行为的时候,他居然表示杰拉德小姐是自己“扑”到他身上的。
“我原本正在那个院子里睡觉,结果突然听到院子大门发出咣当一声巨响,于是我就睁开眼睛,那个女人就自己冲我扑过来了,是她自己投怀送抱,我还以为那是站街妓·女呢。”
格蕾丝看了一眼这名醉汉那只能打两分的相貌,再配上那臭烘烘的味道,除非给杰拉德小姐来上一套□□全麻,再送上两万英镑,可能杰拉德小姐才会愿意主动投怀送抱吧!
加里警官也有些听不下去,抬脚踢了一下醉汉屁股底下的椅子,示意他最好说真话。
格蕾丝看着醉汉的穿着,反问道:“如果我没记错,你当时是在院子里。现在已经冬天了,你就穿成这样在院子里睡觉?”
那是一处废弃的宅院,房子里又没上锁,四面有墙有顶棚的房子,怎么说也比露天的院子保暖。
“我原本是在房子里的,但是听见声音我就跑出来了。”
“这可真是真是个奇观啊,你连眼睛都没睁开,就从房子里跑到了院子里。要是盲人都有这种本领,也就不用依靠亲人才能生活了。”格蕾丝讥讽地说道。
不过眼下的情况确实奇怪。
除了杰拉德小姐以外,两个证人居然谁都没有看到绑架杰拉德小姐的人。
醉汉看自己没办法继续编造谎言了,只好承认道:“她是被一双手推进院子的,一个男人的手拎着她的领子,把她丢进院子之后,就离开了。”
他举起双手,发誓赌咒似的保证,“这次我说的都是真的,那个人就露了一双手出来,我根本没看见他的样子。而且那个女人当时吓得都快晕过去了,我没想到她那么快就能清醒过来。”
醉鬼秉承着“便宜不占白不占”的原则,就对杰拉德小姐起了色心。
他原本以为,在这种小巷子里,就算他做了什么,杰拉德小姐为了名誉,也不敢声张。
谁知道杰拉德小姐被吓破了胆,睁开眼睛一看见他,就立刻吓得尖
叫了一声,然后拼命呼救。
格蕾丝及时赶到,让他不仅没占到便宜,还被揍了一顿。
最重要的是,最后他还被公爵大人抓住,和那个小偷一起,被扭送到了警察局。
“真是太奇怪了,这个男人把杰拉德小姐掳走,就是为了吓唬她一顿?”
格蕾丝觉得那个醉鬼和小偷不太可能是歹徒的同伙,因为他们两个的行为,根本就是临时起意,完全起不到配合歹徒的作用。
“也许是那个戴着假胡子的人,给了他某些暗示,让他知道我们跟在后面。”
毕竟那个戴着假胡子的人也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