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是邮差早上六点多钟的时候从后门送过来的, 连同格蕾丝平时收到的账单、商业信件等等一起,一共十几封信。
一开始格蕾丝并没有注意到这封信,等到她把当天该处理的事处理完了之后, 才有空拆开这封没有署名的信。
一般来说, 写信的人不在信封上署名,说明他写的信可能内容相对隐私。
格蕾丝一开始还以为是有了新的委托,结果打开信封一看, 她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这封信的书写者给人的感觉像是某些极端狂热的宗教信仰者。
然而他信中声称自己信仰的是“一便士侦探”, 克里斯蒂先生。
信的内容如下:
“尊敬的克里斯蒂先生:
我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给您写了这封信!
我是您的狂热崇拜者!
您在报纸上的事迹我曾反复拜读!
我是多么、多么地敬佩您的智慧与敏锐!
克里斯蒂先生,我已经深陷在这些离奇的故事当中,再也没办法回归正常生活了!
您是不是也和我一样,厌恶着平淡的生活?
可是埃塞克斯郡和伦敦最近太平静了,平静得让人厌烦!
像您这样伟大的侦探, 怎么能忍受如此平庸的生活呢?
我会为您解决这个难题!
我会的!
罪案马上就会发生, 您一定会找到我的, 对吗?
我已经开始感觉到兴奋了!
我会成为您在1846年抓住的第一名罪犯!
听起来多么的让人心潮澎湃!
我会成为最有名的那一个!
因为我和您一样聪明!
在您抓到我之前, 我会杀掉很多人!
那些平庸的人, 将会为你我的名气添砖加瓦!
这是我赐给他们的荣耀!
这是我们的狂欢!
我要行动起来了, 一月十五号!我会杀死一个伦敦人!
我给您的提示已经够多了, 请不要让我失望, 克里斯蒂先生!
一个狂热的崇拜者”
格蕾丝看到这封信之后, 就立刻起身去了书房。
……
“这个人如果不是疯子, 就是个极端变态的罪犯。”看完信之后, 公爵大人评价道。
抱着宁可信其有的心态,两人还是准备出门。
眼下已经十三号了,如果这个写信的家
伙真的是个丧心病狂的杀人犯, 他们当然不能对此不管不顾。
当两人坐上马车的时候,荒地里的人似乎正在富有节奏地跳着某种奇怪的舞蹈,鼓点节奏明快,听起来就像一首祭祀歌谣。
“实际上,即使我们今天去找弗格斯探长,也基本不可能阻止那个人杀人。”格蕾丝望着荒地上的人群,有些失望地说道。
信里所给的范围太大了。
一个伦敦人,格蕾丝甚至无法判断,这个匿名者要杀掉的是一个在伦敦出生的人,还是要杀掉一个目前生活在伦敦的人。
这两者差别很大,前者未必目前就在伦敦,而后者则必然在伦敦城内。
问题是,无论是哪种情况,格蕾丝都不可能凭借这么一封模棱两可的信,精确地找到即将被害的人。
即使她找到了,也不妨碍那个疯狂的家伙重新找另外一个“伦敦人”作为目标。
这还是在她没有考虑到那个疯子可能会撒谎的前提下。
如果那家伙就是个撒谎成性的败类,格蕾丝能够阻止犯罪的几率直接就是0了。
两人乘坐马车到达火车站之后,又买了最快到达查令十字车站的火车票。
为了尽快赶过去,两人甚至乘坐了公爵大人见都没见过的二等座。
两人在拥挤的火车站里被人群撞得晕头转向,好不容易才挤出了火车站,格蕾丝立刻叫来了一辆四轮马车,以最快的速度去了苏格兰场。
然而弗格斯探长看到信的时候,却十分地不以为然。
“这八成是哪个表现欲强烈的怪人,这种恐吓信,我每天能在苏格兰场看到一百多封。这些心理畸形的家伙,自己一事无成,就想通过寄恐吓信的方式出风头……”他抬头看向格蕾丝和公爵大人狼狈的形象,声音突然哽住了,“你们两个干嘛这样看着我。”
格蕾丝和公爵大人现在头发有些乱,衣服上也被火车站那些脏兮兮的乞丐小偷蹭得乱七八糟。
最重要的是,期间公爵大人的鳄鱼皮钱包连同几百英镑的纸钞还被一个小扒手摸走了。
“你认为我把自己弄成这幅样子,就是为了听你告诉我这可能是个恶作剧的?”公爵大人没好气地说道。
他倒是希望这真的是个恶作剧。
“就算这是真的,我们也没办法阻止,除非这家伙是在大街上暴力杀人。”弗格斯探长叹了口气,“我觉得你们两个太紧张了,要我说,一百封恐吓信里,九十九封都不会兑现。”
“但是还是会有一封兑现,不是吗?”格蕾丝把那封信收好,严肃地说道:“我不会要求您把警力全用在这件事上,但是您至少应该增派一些巡警。”
“如果这就是你们希望的,我会那么做的。”弗格斯探长很不乐观地说道:“在我看来,阻止杀人比破案本身还要难得多。”
格蕾丝当然懂得这个道理,但是她的责任感不允许她忽视这种潜在的危险。
更别说她的家人此刻还居住在伦敦。
格蕾丝和弗格斯探长说完这些,就打算回家看看。
说实话,她自己也有些犹豫。
因为万一那个暗处的疯子并不知道她家的地址,她这次去,没准就会让家人陷入危险。
可是如果她不去……
格蕾丝想了想,觉得自己完全不可能放心。
于是下午三点多的时候,当安妮听到门铃响时,还有些诧异。
“这个时候谁会来啊?”她把艾米丽抱起来,让她和哥哥一起坐在沙发上,然后才走过去开门。
“您应该先问问门外拉铃的人是谁。”格蕾丝看到母亲这么容易就给未知的访客开门了,更是难以放心。
“哦,格蕾……格雷厄姆,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快进来!”母亲安妮根本没注意到女儿的紧张,反而为女儿的归来高兴不已。
“公爵大人,快请进。”她先把格蕾丝拉进门厅,这才注意到女儿的雇主就在旁边。
这是公爵大人第二次来到格蕾丝的家,不过很显然,这次的房子让公爵大人稍微满意了一些。
格雷厄姆的父母怎么能住那样奇怪的小房子?
他又一次想起了上次那个矮小的、东区的房屋。
时隔几年,总管先生的家庭经济状况有了很大的改善。
唔,两个小家伙也长得很快。
格蕾丝抱起自己已经四岁的妹妹艾米丽,一只手摸了摸弟弟爱德华的脑袋,这才说道:“妈妈,您最近一定要注意安全,如果家里有访客,一定要再三确认是认识的人,才能开门。”
说到这,她猛得停了下来。
可是,万一凶手就是认识的人之一呢……
事关家人的安全,怎么小心都不过分。
格蕾丝甚至打算雇佣几个壮汉,每天在自己家周围巡逻。
然而公爵大人认为那些中介公司的人还不如丹尼尔斯别墅的仆人们可靠。
听着两人的你一句我一句的讨论,安妮一头雾水。
“发生了什么事,我的孩子?”安妮皱着眉头说道:“我和你父亲从没有得罪过什么人,为什么会有人来伤害我们?”
格蕾丝把自己收到匿名信的事告诉了自己的母亲。
“我怀疑这是某个心理畸形的变态写给我的,谁都预料不到这种人会做出什么事来。”
想起自己破获过的案子,格蕾丝忍不住拉下了嘴角,“我甚至不能确定,是不是我曾抓住的某个凶手的亲戚朋友,打算对我实施报复。”
“除了黑市的那个案子,我认为其他人报仇的几率几乎不存在。”公爵大人安慰格蕾丝,“但是黑市的案子都过去这么久了,我想不会有人还不死心的。”
“但愿是这样。”格蕾丝说道。
然而两人聊天时的状态,引起了安妮的注意。
公爵大人对待仆人都是这么……亲切随和吗?
格蕾丝刚才的样子也说得上是毫无防备……
安妮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困惑。
在公爵大人的一再坚持下,丹尼尔斯别墅里的两名相当孔武有力的马夫,被安排到了克里斯蒂家的隔壁。
根据公爵大人的说法,这两个人曾经是他父亲的部下,在军队服役十年之久,是在他父亲死后四年被聘请到丹尼尔斯别墅工作的。
有人保护自己的家人,格蕾丝自然也就可以专心查案了。
她和公爵大人乘坐马车,准备回丹尼尔斯别墅讨论一下接下来的计划。
“这个人写字的方式很奇怪。”又看了一遍信之后,格蕾丝对信上的字迹产生了一些疑问。
一般人写字,每个单词之间的空格不会相差很大。
可是这个人,就像是刚刚学会写字的孩子似的,有的单词离得非常近,有的离得又很远。
而且这个人经常会把单词写错,然后划掉重写。
格蕾丝经常在划掉的单词里,发现类似“fala”
、“bolo”、“seka”这样奇怪的单词。
这些单词的的确确存在于现有的词典里,但问题是,这些词汇一般人根本不会用到。
更何况它们还经常出现在一些明明该用动词的地方,这就显得非常奇怪了。
格蕾丝根本不能确定,这是写信者故意制造无意义的谜团,还是他(她)日常的确会用到这些奇怪的单词。
“这会不会是某个地方的土著方言?”公爵大人摩挲着下巴,“土著人似乎会用这种音节简单的单词。”
但是,土著人会书写英语,这本身就是非常少见的事了。
因为绝大多数的土著,或者说曾经的奴隶,他们的后代几乎没有机会学习写字,更别提学习书写英文了。
但这个写信的人,在信中用了不少生僻的词汇,就像是一个故意卖弄学问的书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