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 为什么彼得斯子爵会和他的妻子商量遗嘱呢?”公爵大人说了这么一句话,神色复杂。
这句普普通通的话,在格蕾丝的耳朵里, 却无异于一声惊雷。
是啊!
彼得斯子爵为什么要和妻子“商量”呢?
因为他们讨论的根本就不是彼得斯子爵目前能决定的财产!
他们根本不是在商量彼得斯子爵或者子爵夫人的遗嘱!
他们商量的, 是子爵夫人的父亲,加尔斯先生的遗嘱!
只要加尔斯先生没有死,那么他修改遗嘱以后, 彼得斯子爵的那几个孩子分得加尔斯先生的全部遗产, 就是不可改变的事实。
可是,如果加尔斯先生在修改遗嘱之前就死了,那么那份没有经过律师公证过的遗嘱,就不会有任何法律效益。
也就是说,如果这几天加尔斯先生死了,他的遗产就会全部归属于子爵夫人。
而子爵夫人的财产在法律上是归她的丈夫支配的!
那个时候, 无论子爵本人想要贪婪地占有这份财产, 还是想要把财产全部留给长子, 都可以由他一个人决定。
失去父亲同时也失去娘家的子爵夫人, 想必也会从此消沉下去。
多么狠毒的败类!
格蕾丝想通了这一切, 自然也就想通了彼得斯子爵最近那些行为的目的。
商量遗嘱这件事, 应该是子爵夫人的主意。
这位强势的夫人, 深知自己的丈夫并没有打理钱财的能力, 而且在金钱方面, 她也明白不能把主动权全部交到别人的手上。
于是她提出要把自己未来会继承的财产提前分割, 也就是直接修改她父亲的遗嘱。
这样一来, 即使是子爵阁下,也没有办法在加尔斯先生还活着的时候,就做主分配他的遗产。
而长子爱德华原本就可以继承家里的爵位和子爵夫人的嫁妆, 因此子爵夫人在这次的遗产分割上,并没有考虑到他的长子。
贪婪的彼得斯子爵心中恐怕并不甘愿把财产的大头分给长子以外的孩子,因为这对彼得斯家族的延续来说,是不利的。
真正把家族放在第一位的贵族世家,往往会把财产都聚集在长子手上,至于其他孩子,稍微分一点财产,也就
行了。
只是这一点对于子爵夫人来说,显然是行不通的。
她认为给长子的财产已经足够公平,甚至可以说是偏心了。
在这种情况下,子爵夫人自然更倾向于把她的父亲加尔斯先生的遗产分给其他几个孩子。
彼得斯子爵发现妻子已经下定决心,于是就动起了歪脑筋,想出了这么一条狠毒的计谋。
他先和他的情人特纳小姐敲定了计划,然后让特纳小姐“不经意地”把艾玛引到书房附近,听到他和妻子的对话。
要办到这一点并不难,只需要两个人商量好一个特定的时间,比如下午三点十分之类的具体时间。
在这段时间,彼得斯子爵会打着商量遗嘱的幌子,把他的妻子叫到书房,说出一番具有诱导性的话,使得不明白情况的艾玛产生误会。
艾玛误以为自己长大以后会一无所有,自然会对母亲的“偏心”产生怨怼。
这个时候特纳小姐再用她那阴暗的手段,引导着艾玛往更加偏激的方向去想。
同时,她还会顺势提出让艾玛想办法自力更生的意见。
比如说……解决马铃薯枯萎病,扬名的同时还能大赚一笔。
如果艾玛的年龄再大一些,可能就不会这么轻易相信女教师的话了。
然而对于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来说,这种伟大的梦想是多么让人心潮澎湃!
解决马铃薯枯萎病,成为维多利亚时代的圣女贞德,解救八百万的爱尔兰人!
最重要的是,还能在功成名就的时候,狠狠地挫败自己那重男轻女的母亲。
这对十二岁的小艾玛来说,简直是无法抵抗的诱惑。
就这样,她听信了女教师的话,使得女教师特纳小姐可以大大方方地跑到厨房去,以艾玛小姐的名义索要土豆。
格蕾丝想起厨房女仆的话。
“艾玛小姐昨天又来要土豆了。”
可是就在她说这句话的当天,格蕾丝看到的是什么?
是艾玛小姐带着特纳小姐在温室里挖掘之前种下去的土豆。
这说明她那时候还不知道自己需不需要再种一批下去。
而且后来的事实也表明,艾玛没有再种更多的土豆。
可是特纳小姐很明显也没有把那批土豆还回去。
从当天厨娘和女
仆们的语气来看,特纳小姐应该多次去厨房索要过土豆,但是艾玛小姐只种了一批土豆,一批二十天还没有发芽的土豆。
而那一片土豆,根据查尔斯医生的说法,是没有办法产出足以毒死一个人的龙葵素的。
也就是说,有人特地把那些土豆芽掰掉,也许并不是为了制造毒药,只是纯粹为了让艾玛受到怀疑。
只是特纳小姐和彼得斯子爵都没有想到,子爵夫人会把遗产分配的事告诉自己的二儿子西蒙。
也许是明白自己在对二儿子的培养上多有疏忽,强势的子爵夫人难得地想要和儿子谈谈,希望他能理解自己的决定。
但是很显然,子爵夫人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自己的丈夫。
或许对她来说,既然新的遗嘱已经商量好了,二儿子西蒙也没有反对意见,这件事就可以到此结束了。
她只需要把这件事告诉她的父亲,然后再等着她的父亲把新的遗嘱交给律师,一切也就圆满了。
而就是她的这种心理,导致彼得斯子爵的计谋出了破绽。
艾玛对她母亲的怨怼在今天晚上的时候就消失了。
而彼得斯子爵和特纳小姐明显还没来得及知道这件事。
至于艾玛为什么再次偷听……
格蕾丝猜测,她可能对尤利西斯的说辞也并不完全相信。
而子爵夫人和加尔斯先生在书房里的对话,让她确认了那些说辞的真实性。
“可是特纳小姐为什么会再次帮助艾玛偷听呢?”
这一点格蕾丝有些想不通。
“这就要问彼得斯子爵了。”公爵大人说道。
出于同性之间的了解,公爵大人比格蕾丝更明白男人的某些劣根性。
比如偷情的男人会一次又一次和不同的人偷情,家暴只有零次和一万次。
对妻子动过歹毒念头的男人,对和自己有关的其他女人也会动同样歹毒的心思。
彼得斯子爵既然想要害死自己的岳父,同时还嫁祸给自己的小女儿,那么他为什么不能欺骗特纳小姐,让她做第二只替罪羊呢?
这个看似温和无害的男人,实际上心肠歹毒。
他不仅仅准备了一个最明显的替罪羊,还准备了第一层伪装被撕破后的第二层伪装。
反而是他自己,才是
最不容易被抓住把柄的那一个。
这个男人,还真是把自私自利刻在了骨子里。
由此可知,即使要杀死加尔斯先生,他也绝对不会自己动手。
特纳小姐,就是他手里的一把刀。
格蕾丝和公爵大人相视一笑,开始计划明天的行动。
这一次,他们不仅仅要阻止犯罪,还要让罪犯输得一塌糊涂。
两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到了后半夜,大约两点多的时候,格蕾丝才拿出怀表看了一眼,向公爵大人说了晚安,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当然不知道,公爵大人在她走后,就忍不住摇头叹气,暗叫可惜。
他看向旁边的大床,心想着,这可是双人床啊,宽敞着呢!
格蕾丝当然听不见他的心声。
第二天早上,当格蕾丝睡眼惺忪地从床上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九点钟了。
这时她听见了楼道里艾玛的哭声。
“特纳小姐,你为什么要走呢?我们、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呢!你不是说要一直陪着我,直到我长大吗?”
艾玛耍赖地说道:“我才十二岁,爸爸说我要长大至少还要等五六年呢!”
特纳小姐的语气饱含无奈,“我们先回房间吧,艾玛小姐。”
她用她那蛊惑人心的声音说道:“您会有更好的家庭教师的,夫人这么做都是为了您的未来着想,您应该体谅她的心情。”
“为什么就没有人体谅我!我讨厌妈妈!她从来不顾及我的感受!”
艾玛的房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格蕾丝猜测,她应该是跑回自己的床上蒙头大哭去了。
对于艾玛来说,女教师特纳每天陪伴着她,两人相处的时间比她和子爵夫人相处的时间还要长。
孩子们都是这样,对于长久陪伴自己的人,总是有着更深的感情。
只是天真的艾玛不会想到,她最敬爱的老师,是一个随时准备着把她推上绞刑架的狠毒的女人。
现在的英国,可没有会代替受害者原谅未成年罪犯的法律。
更何况,在英国如今的法律上,十二岁的女孩已经算是“成年人”了。
至少对于特殊职业来说是这样。
格蕾丝这次率先去了花园,和马夫闲聊了一会儿。
交给马夫一个“重要任务”之
后,她就若无其事地回了别墅。
而另一边,公爵大人在和加尔斯先生闲聊的时候,送给了他一件小礼物。
所有人都不清楚他们说了什么,只知道加尔斯先生在收到礼物的时候,脸上带着一丝迷茫。
公爵大人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之后,就往其他人的方向走了。
看他和别人攀谈时的样子,一切似乎都很正常。
他甚至还对着彼得斯子爵“友善”地笑了一下。
彼得斯子爵有一瞬间的慌乱,但还是在心里劝慰自己。
这些侦探也不过如此,在这里待了三天了,不也没有找到之前下毒的凶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