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到了1845年春天, 半年多来,格蕾丝的生活可以说是风平浪静。
英格兰的土地迎来了连年的大丰收,连带着埃塞克斯公爵名下的土地收入也十分稳定,无需多费心打理。
而经济蒸蒸日上的英国, 也迎来了铁路热潮。
亚当每每看完当天报纸的财经版块, 就要用他那亮晶晶的眼睛, 崇拜地看向他的老师克里斯蒂先生。
原因无他,自从今年议会批准了2800公里的铁路修建里程,铁路股票的价格就一路攀升, 以至于达到了三年前的五倍价格甚至更多。
然而格蕾丝早已下定决心,在明年春天之前, 就把这些股票的认购凭证慢慢地全部脱手。
因为目前英国铁路的虚拟资本,已经隐隐超过了铁路对应的实体资本, 一场轰动全国的泡沫经济,很快就会破灭。
她才没时间做美梦呢……
不过显而易见的是, 格蕾丝自己确实因为这次的铁路热潮大赚了一笔。
即使现在立刻失业, 她未来的物质生活,也可以说是高枕无忧了。
眼下又到了社交季开始的时节, 诺森伯兰伯爵夫人又一次来到伊登庄园, 准备履行她身为姑姑的责任。
只不过这一次,公爵大人并不像前几年那样,对姑姑的号令言听计从了。
其实说是言听计从也不恰当,因为公爵大人此前也不过是阳奉阴违。
面对伯爵夫人, 他直言自己这次有自己的社交安排, 因此并不能时常参与那些无聊的宴会。
虽说被侄子的私自行动打乱了计划,诺森伯兰伯爵夫人到底也还是带着公爵大人,乘坐火车来到了伦敦。
往年一过二月, 伦敦就人满为患,今年也不例外。
伦敦的各大主干道上,到处都是上流社会豪华的马车,那些古老的家族纹章,不断地在伦敦街头出现。
克里斯蒂家的家具店,在格蕾丝父亲的细心经营之下,已经搬到了相对更加繁华的街区,只是店面依旧不大。
眼下已经是格蕾丝在埃塞克斯公爵府邸工作的第三个年头。
等到今年的五月一日丰收节之后,格蕾丝就二十岁了。
她不知道,公爵大人这次之所以选择到伦敦来,就是希望她能够和
家人一起度过二十岁的生日。
公爵大人心里当然明白,那一天格蕾丝必定是想要陪伴家人,而非是他这个“雇主大哥”。
没错,在感情方面开窍很晚,但却突飞猛进的公爵大人,在之前的半年时间里,绝望的发现了总管先生对他的感情定位——雇主以及兄长。
当然,这比从前仅仅是单纯的雇佣关系要强太多了,然而感情这种东西,让人只想着得寸进尺,而不是想着适可而止。
公爵大人暗自神伤了很久,最后决定,要用自己的行为表明自己的真实意图。
他要让格雷厄姆逐渐明白,他对于他,是超脱“兄弟情谊”的感情。
眼下,两人正在旅行者俱乐部的娱乐室里下棋。
旅行者俱乐部,顾名思义,就是旅行爱好者的聚集地,而加入此俱乐部,需要一定的社会地位,以及累计多于五百英里的旅行里程。(①)
格蕾丝这次不是以仆人身份进入俱乐部的,她的侦探身份,以及旅行的里程数,足以让她成为这里的正式会员。
“将军(check)。”格蕾丝有些得意地看向公爵大人。
每当格蕾丝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公爵大人就有点遏制不住捏脸的冲动。
当然,不能这么做。
不然格雷厄姆会被吓一跳的。
公爵大人心里这样想着,顺手从侍者的托盘里拿了一杯红酒,掩饰性地喝了一口。
这时俱乐部里的一位姓黑斯廷斯的军官走了过来,和两人打了个招呼,“公爵大人,克里斯蒂先生,你们两个干嘛一直在这下棋,我们正在那边打赌呢,要不要过来看看?”(②)
黑斯廷斯少校是一个有着小麦色皮肤、留着八字胡的年轻军官,最近刚从印度回来。
他为人活泼耿直,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年轻人。
格蕾丝和公爵大人从座位上站起来,和他一起往娱乐室另一头的一张打牌的方桌走去。
在那里,有四位原本在打惠斯特的绅士,已经开始讨论着要怎么打赌了。
“你们看见前几天的报纸了吗?一位姓希尔顿的先生组织了一支探险队,准备征服阿尔卑斯山的勃朗峰。”
“我知道那个,他的队伍里好像还有一位女士。”
“哦,天哪!这不可能吧?
我认为,这件事处理不当,很有可能会变成丑闻。”
“不不不,我猜你想错了,那位女士是和她的丈夫一起参加的。”
之前的绅士长舒了一口,“幸好是这样,不过让一位女士攀爬如此高的山峰,实在是太危险了。”
“我倒是觉得,这位女士能够在登山运动中打破记录。”黑斯廷斯少校插了一句嘴。
原本还在讨论的几个人,纷纷站起身和公爵大人打了一声招呼。
“不如我们来猜一猜,这些人什么时候能够登顶勃朗峰。”其中一个人提议。
“他们这会儿应该才到达尼斯,要登上勃朗峰至少也要五天时间。”
“他们还带了一位女士,我认为怎么也要八天时间。”
“那位女士既然能够参加这样的冒险,说明她的身体一定很健康,我认为他们能够在五天内到达。”
“即使再怎么健康,女士们和男士们的体能也有着天然的差异。”
几位绅士分成了两拨,其中一拨认为探险队五天就能登顶,另一拨认真需要八天。
就这样,一场赌局就诞生了。
格蕾丝凑热闹地赌了一百英镑在五天的选项上,为那位勇敢的女士加油。
而公爵大人自然和她选择一致。
之后的几天里,大家一直关注着报纸。
然而五天过去了,却没有任何消息从法国传过来。
黑斯廷斯少校和公爵大人,以及格蕾丝以为自己输掉了赌约。
然而等到第八天的时候,依旧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这个赌约就这么不了了之,大家虽然都觉得纳闷,但也没有刨根问底。
几位绅士猜测,可能是希尔顿先生的探险队登山时偏移了路线,导致登山时间被拉长了。
又或者他们为人低调,因此没有让攀登的结果见报。
就这样,在半个月后,大家都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直到时间又过去了几天,弗格斯探长找到了格蕾丝,大家才知道了探险队登顶消息迟迟没有出现的原因。
七名登山者居然全部失踪了!
弗格斯探长之所以知道这件事,还是因为那七名探险者之一的亲属来到了警局报案。
来报案的是一位老妇人。
“那位夫人来到警局的时候,脸色煞白,要女仆
搀扶着才能勉强走路。她说自己的儿子已经一个月没有给她写过信了。”
弗格斯探长拿出一封信,“你们看看,这就是他写给那位夫人的最后一封信,时间是在三月五号,也就是他们刚刚从阿尔卑斯山脚下出发的时候。”
“我向一些登山爱好者询问过,即使再怎么困难重重,登上勃朗峰再原路返回也不会需要一个月的时间。而且如果运气好的话,甚至一来一回只需要一个礼拜。”
“法国的警察没有上山搜索过吗?”格蕾丝认为,毕竟事情都已经过去一个月了,法国当地应该会有人察觉才对。
“我想他们没有。”弗格斯探长冷哼了一声,开始了英国人的必备技能——侮辱法国人。
“那里的警察根本不知道法律是什么东西,他们只知道我们赢了滑铁卢战役。”
格蕾丝憋着笑,和公爵大人对视了一眼。
虽说弗格斯探长平时活得挺通透的,但是仇视法国人已经是英国国民的基本素养了……
“也就是说,他们不愿意管这件事?”
弗格斯探长面带愁容,“唉!是这样没错,不过话说回来,要是有人告诉我,法国人在英国境内的一处沼泽失踪了,让我爬进沼泽里去捞人,我也不愿意。”
他话锋一转,“但是警察的工作可不是你不愿意就能不干的,这群法国警察可真是不着调。要我说,他们在宽恕女杀人犯的事上,倒是非常擅长。”(③)
弗格斯探长抱怨了一大通,实际上说的就是那么一件事——法国警方不想管英国人失踪的事,所以苏格兰场就必须接手这个烂摊子。
“我们恐怕得组织人手,还要雇佣不少当地人,才能把人找回来。”
弗格斯探长邀请格蕾丝和公爵大人一同前去,主要目的是为了帮忙分析案情。
至于爬山这样危险的体力活,两人倒不一定非得参加。
弗格斯探长声称他们雇佣了几名小有名气的登山者,还有一个地图测绘师,万一有人不幸遇难了,这名测绘师还能准确记录遇难者的位置,也方便格蕾丝两人破案。
他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勃朗峰最近风平浪静,没出现过大型雪崩。
这七个人就这么离奇失踪,很难让人
相信,这一切完全没有猫腻。
就这么着,格蕾丝和公爵大人第二天就搭乘轮船,穿过了多佛尔海峡,从英国的多佛尔码头,来到了法国的敦刻尔克码头。
“哦,好浓的法国风味儿……”弗格斯探长几乎一下船,就被法国人的“轻浮”作风吓了一跳。
相比于英国人,法国人崇尚浪漫,因此在英国人眼里,法国人从着装到举止,都堪称浮夸。
这大概也是公爵大人讨厌法国大盗霍布利先生的原因之一。